楼鸾佩毕竟是大家闺秀。
她比她季青辰讲体面,等闲不出内宅,交往的也是官家女眷。
这样,楼鸾佩就必须要透过王世亮和叔伯、姨妈、堂兄弟这些亲戚关系来办事。
但楼云不需要。
楼云在明州楼氏只是旁支,但他是正儿八经的升朝官。
楼氏族亲无论如何都会对他另眼相看。
楼氏的长房无子,这就是楼云的机会。
季青辰坐了河船,一路驶向了太仓。
途中她还叫人递了信给二郎,说她去了太仓,那边的事他不用出面。
她知道太仓县的县官姓左,是个王世强资助读出来的左氏子弟,所以她也不去县衙门里以势压人。
在太仓河码头,她直接换了小船,去了唐坊耆老的家里。
太仓一县里溪流、水道纵横,小渔船搭货到港口做小生意的人很多。
港口里的海船远不及唐坊当年多,但也渐渐有了几十条泊在港内。
除了把田地租出去给佃户开荒种粮,唐坊人都习惯地占了河道、港口附近的地。
他们盖屋子、盖货栈、开商铺。
“大娘子?!”
她进了当地的季氏大货栈,如今的大掌柜季洪还吊着一支在械斗中受伤的胳膊,板着一张马脸在算帐。
突然间见得她的身影,季洪大喜迎了上来。
因为王夫人是云相公的亲戚,章家老大又不是唐坊的人,二郎一直压着这件事不让他去京城里拜见大娘子。
他本来以为大娘子不会管这争官职的事了。
没料到莫婆子这样大的脸面。
他一边叫着伙计沏茶送茶点,一边又催着一路派人分头去唤,叫道:
“快去知会各位耆老,说大娘子来了。”
季青辰也没有别的话说,就让迁到太仓的九位唐坊耆老们算了算各家名下的田地。
除了各府的田庄子,唐坊每家每户也有几十亩的地。
这是当初她用唐坊公帐上的钱买下来,分到各家名下的。
最近几年,各家各户少不了也用私房钱买了一些地。
总而言之,大家确认了唐坊的地很多,散布在了太仓六个乡。
作为农户总代表的耆老们一起出发,去找了嘉定乡的乡长,告诉他:
朝廷不让械斗,乡里乡亲伤了和气也不好。
章家老大当押司,你们不服,那大家就竞争上岗。
……
“糊涂了不是?这只是听着新鲜罢了。”
楼鸾佩坐在内宅里,眉毛也不抬地笑着。
她慢慢啜了一口夏日里的热茶,这才道:
“妈妈你替我下田庄子里看收成时,不知道这些吗?乡书手升任押司,都是要在县下各乡里挑选。看看乡书手每年征税完成的数额、劳役的安排、还有识字算帐的能力。这难道不是择优之选?这又和什么竞争上岗有什么区别?这不过是同一件事,按他们唐坊的说法不一样罢了。”
“是,大小姐。老婆子糊涂了。”
楼鸾俩的乳娘于氏本来还有些担心,现在一听觉得很对,顿时喜笑颜开。
嘉定乡的乡书手于老三,那可是她娘家的侄儿。
这孩子也能读会算,办事能干,除了嘉定乡不如昆山乡大,他怎么就不能当押司了?
“大小姐,姑爷那边……”
成管事在站在正房门外,毕竟心里有担忧。
他是于氏的儿子,和楼鸾佩、楼云是一般的年纪。
于氏嫁的丈夫是楼鸾佩母亲陪嫁过来的娘家人,也就是楼大公子病逝前的随身管事。
当初就是这乳兄弟,帮着大小姐办了去成都府考神童试的假户籍。
没料到居然弄出了私奔事。
他是一心想去成都府拜见姑爷,为大小姐辩解几句的。
“不用了。百年是个精明人。他只要算着和离后他不会吃亏,他就要和离。但他要是算着和离后他吃了大亏,他自然就不会和离了。”
楼鸾佩叹了口气,迎着于氏心疼她的眼光,笑着,
“妈妈,我当初选了他成婚,就知道将来少不了这样的事。只是没料到这几年的夫妻做下来……”
她没料到,王世强对她如此狠心……
偏偏对那季氏念念不忘。
逼得她不得不如此保住自己的正室之位。
明州楼氏,岂有下堂之妇?(未完待续。。)
307 巡回演讲
“大小姐,要不要老身去和云哥儿说一声,让他家的季夫人退让几步?”
于氏忍不住想当然,
“她那样的外夷人能嫁给云哥儿,那不是她祖上积了德?”
“……”
楼鸾佩没有出声,她只是放下了茶盏,看着了盏里的茶雾。
平常她吃的都是福建茶场里的团凤茶。
楼云在进楼家之前就开始和西南商队有来往,做一些小生意。
他和西南土司搭上线开了关记货栈,还是他去了江北边军之后了。
她出嫁后的每一季,关记都会送新茶到明州家里,再转到这里过来。
但这一季的团凤茶没有来。
听说关记的帐目现在是送去后宅给楼夫人看了。
“不要去打扰楼大人了。我这次没有提前知会他。想来也叫他在家里被季夫人埋怨了。”
楼鸾佩还没收到楼云回明州城的消息。
楼云确实也没料到楼鸾佩一声招呼不打,就找了关系弹劾了他的老婆。
不但是他意外,朝里的朋党们也都挺意外。
因为这时机太准,趁的就是御史台中丞出缺,群龙无首的时候。
否则楼云早就半路把这样的弹劾拦下来了。
没人认为这是楼鸾佩的眼光准,大家都以为是王世强的眼光准,开始怀疑这是不是王宣抚使和楼学士失和的迹像。
大家都十分紧张地打听着消息,偷偷摸摸地观察着局面。
王世强写信骂了王世亮一顿。楼云和曹侍中把酒言欢的事情一传出来,二皇子一系的朋党们总算是放心了。
这都是误会!
这完全就是王夫人和楼夫人之间的误会。
就为了身边仆妇的脸面和一个小破吏职!
所以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内宅妇人们争吵就是这样不顾大局。
于是。楼学士从明州回来,积极推荐御史台中丞人选的时候,朝中上下都觉得很是理解。
楼学士在家里肯定被夫人横过白眼了。
“相公,要不要去王宣抚使府里问一问?”
骏墨毕竟是从明州就跟着楼云的,知道楼云和楼鸾佩的情份与别人不同。
他趁着夫人不在京城,还是私下问了一句。
“不用问了。王世强一声招呼都没有打,就让江家把江止云送到他家。让王夫人收进府去为妾。”
楼云叹了口气。
王世强半点体面也不给楼鸾佩了。
这是逼着她自请下堂?
“王夫人也不是要针对季娘子,她是等着季娘子上自白表的时候。把王世强牵扯进。”
楼云一边在书房里帮老婆捉刀写自白表,一边还要想着曹侍中看到后。怎么继续骂。
按朝廷旧例,这样对骂上几回,被牵进来的人就多了。
这也就和乡下刁民械斗一样,叫上亲朋戚友就开始互喷。
人多力量大。
楼云一面要想着西南马政得继续办下去。一边想着不能让王世强太嚣张。他还要想着季青辰正躲在角落里,阴阴冷冷地看着他的表现。
他要是敢不给她报这一箭之仇,他就可以直接被夫人休掉了。
……
季青辰觉得,京城里的这些事楼云去操心就好了。
她坐在海港前搭起的简易大棚子里,看热闹就行。
章老大和于老三两个人轮番站上了棚里的土堆子,口沫横飞地大声嘶喊着。
他们说的都是各自在乡书手任上的表现:
他们如何为官府收租,送劳役的能干;
他们能对每村各户的田地、人丁各类帐目倒背如流的勤勉。
还有他们没有上下其手捞油水,克扣乡亲们的公道。
第一回的演讲里。下面听着的都是海港区的有田户。
大棚子里人头涌涌,认真听着的人不少。却安静得过了头。
“大娘子,这棚里看着和咱们唐坊可不一样……”
随行的莫婆子有些着急了。
“不用急。你那亲家大哥不是和季洪拜了把子?季洪自然会提醒他的。”
季青辰早知道如此,只顾笑着听。
果然,场外站台的季洪急得跳脚,叫了心腹去递话,道:
“我不早就和他说过?!让章老大别说这些!下头坐的又不是县太爷。用不着他表这个功。让他说说上回他为了给他们昆山乡修条河沟,到县衙里求着看地势图,求着县太爷免了他们乡采石料的税目,他当初怎么辛苦就怎么说。说他跪着向县太爷家的小妾借当头,叫干娘,这也不丢人!”
季青辰坐在下面,听得第二轮上去说话时,章家老大总算换了内容。
棚子里顿时就热闹了起来。直接就有人站起来问他,海港里要清理淤泥,新押司能不能组织乡民帮着一起来出工干活。
章老大也不笨,马上拍了胸脯说了:
他章老大别的没有,在太仓县叫人是一呼百应。
一听他这样有担当,敢应承,下面接二连三的人就站起来问他。
竞争对手于老三怒了,他不仅是见势不妙,他是觉得怎么能叫人白干活!?
海港里的泥巴,关种田的乡民屁事!
两个人直接就在土堆子上争论了起来,棚子里的听众越聚越多,议论纷纷。
章老大心喜之余,终于也意识到:
收税、供役是官府里在意的事,他巴结县太爷时应该说这个。
这是县太爷借以升官的政绩。
但各家的农户巴不得不一辈子不用向官府交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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