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侧室而已,不能乱了贾府伦纲!
宝玉也注意到贾环对自己的恨意,叹口气,摇了头。
他是真心想帮贾环。
文名盖嫡子,庶子可成龙。这句话听起来让人舒坦,似乎事情发生了,妥妥是个庶子逆袭,让人心潮澎湃的故事。可细细想来,不管是嫡子碾压庶子还是庶子翻身农奴做了主人,都是一家人关起门来打架,打个头破血流,打个不死不休,平白让外人看了热闹。
他觉得家就是家,家人么,在世上永远是个一等亲近。
天理纲常,自古如此。
宝玉对贾雨村笑了笑,温和的笑容,莫名让贾雨村浑身发冷。他也回宝玉一个谦恭善雅的微笑,就见宝玉对贾政拱手道:“老爷,要说缺的,我确实缺了不少东西。更多更美的丫鬟、堆积如山的金银、名扬四海的文名,以及倾四海之水以洗苍穹的无上伟力我都缺,又有什么大碍?”
众人忍不住笑,又不敢笑,闷哼了一片。
贾政笑骂道:“有话直说,好孽障,又打什么机锋?”
“老爷,我缺得甚多,但没有一样会让我食不果腹,让我衣不蔽体,可……”宝玉长吁一口气,恳求道:“要说奖赏,我只求西城一家店面,不需要大,能做生意就好。我知道大周律令,从商者鄙,便是府上的店铺,那也是支脉兄弟不得已而为之的,但是……”
宝玉突然躬身,把腰杆弯成九十度还多,面容肃整道:“求老爷赏赐我一家店面,从此宝玉就是行商之人!”
贾政大惊失色,拍案而起,“大胆!好端端的文人不做,做什么贱商?你可知晓,这对你的文名有多大损害?”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两句一出,贾政突然乐了,悠然坐下道:“好个清者自清,好个浊者自浊,清者自清出自《左转。僖公四年》,但这句浊者自浊,却是不曾听说。你能活学活用,这很好。”
宝玉抿抿嘴,没敢说话。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两句孟子说过,可贾政未曾听说,他也当不知道。总不能糊贾政的脸子,硬要扯出来一个孟子吧?
只是弯腰问道:“老爷可答应了?”
“当然答应,别以为老爷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心系灾民,要做那贱业商人,任谁也说不出你半个不好来。我答应了,不仅如此,还要多给你一些。
中都有东西两城,你要了西城的店面,是要一边做着生意,一边赈济灾民吧?这点我许了。同时给你东城一家大店,让达官贵人们都看看我贾政有子如此!让他们都知道,我贾府,仍然是这大周社稷顶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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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何为君子
贾政又仔细叮嘱了两句,考校结束。
薛姨娘扯了宝玉,并着贾元春好生热乎了一阵子,这才要放人走。她说,最近在王夫人屋里住下,薛蟠、薛宝钗住在东廊的小正房里,不与她一起。她心里记挂,要宝玉多去那边走动,看看宝钗。
没错,是看看‘宝钗’,没薛蟠的什么事。
宝玉几乎能感觉到后脑勺烧人的眼神林黛玉是个温婉的,从进府以来没跟她红过脸子,但他觉得:这是黛玉看他懂事、有才、大气、好相处。要是换了小宝玉,早就要冷语噎人了。
而他现在,好像有点,不懂事?
薛宝钗嘴里唤着宝哥哥,亲热的很;薛蟠也恨不得单独留下来,要跟着宝玉做商人,顺便讹了宝玉‘欠’他的三首诗词去;好在薛姨娘有眼力,觉得宝玉有事要忙,带着两人走了。
贾政遣散了四春、林黛玉、贾蓉等人,又让贾环去礼敬恩师,无外乎带着贾雨村四处走走,说说话,联络下感情而已。等贾雨村出了门,笑容挂起来,道:“宝玉,这首《蝉》,你是要回房里慢慢写,还是为父为你誊写出来?”
宝玉一撇嘴,这贾政对待他好了许多,也不要脸皮了许多。
摇摇头,笑道:“老爷知道我才气不足,要是回房写,说不得要耗费个两三日,不如就在这写了。”
“好孩子!”贾政开始研墨。
“老爷!”宝玉突然道:“我说在这写,那是答应了夫子的话。老夫子三代供奉府上,他本人也在府里兢恪了八十九年,每时都想着府里的好。我答应了他,自然要他来书写。”
贾政瞠目结舌,盯着宝玉。
贾代儒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兴奋到束发的纶巾蓬起来,每一根苍白的发丝都冒起微白的烟气。他连连摆手,想说哪里使得,客气话到了嘴边,又怎么也舍不得出了口。
给他?真的要给他!贾代儒老眼含泪,几乎哭出声来。
三代辛苦,值什么?几十年供奉,值什么?宝二爷是专门对他好,要谢他帮扶的情谊呢。
而贾政,继续瞠目结舌。
宝玉一拍脑袋,笑道:“我这才想起来,夫子您有一副《远山图》,是给了老祖宗。那时我要写诗词,被人不小心打断了,至今没能出口,自然也没能落纸。老夫子,那首诗既然是为《远山图》写的,也就一并给你,算是谢过你为咱们府上的数十年辛苦。”
…
贾雨村带着贾环出了荣禧堂正门,一路小声说话,忽听后面有银铃般的声音喊停,也就停下转身。
他看见林黛玉追赶而来,笑道:“几日不见,你是好了许多。看你面色红润,也不似以往那般憔悴自怜了,为师好大欢喜。”
“恩师,您笑人家。”林黛玉让鹦哥儿先行离开,嗔道:“都怪宝哥哥,无端惹了恩师不喜,我替他跟您道歉,他真不是有意骂您,今天也不是有意顶撞您的。”
“宝哥哥,好亲切呢。”
贾雨村调笑了一句,一边好像不经意的扬起了白色大麾,大麾的一角恰好挡住贾环蓦然闪亮的双眼。他大度道:“宝玉之才,比我年少时也要高明许多,我哪里会怪他?至于姻香楼的事情,文人之间理念不同,有点纷争纯属正常,何况宝玉心系灾民……我就是要怪,那也没怪罪的道理。”
“真的?”
“自然是真的。”
贾雨村的笑容一贯温雅,见了黛玉,更添一丝宠溺。让人见了,就觉得此人定是谦谦君子。
他摸摸小黛玉的头顶,一副慈祥恩师模样,笑道:“你呢,就是想得太多,担心太多,这就不如宝玉。你一个女儿家,还是少点杂念,只管养好自个的身子就是。就好像现在,天寒地冻的,还不快回你的屋子?听说贾宝玉弄了个叫火炕的东西,可是暖和得很。”
林黛玉柳叶眉下的眼睛亮了一次,“那我让人给您做了,算是弟子和宝玉的孝心?”
“又想太多!”贾雨村佯装怒道:“天寒地冻,快回!”
林黛玉不怕这个,贾雨村是她的启蒙恩师,跟着学习了一年光景,就没见贾雨村怒过。她塞给贾雨村一把扇子,乖巧走了。
“恩师,这把扇子算我和宝哥哥的赔礼。”远远的传来笑声。
贾政摇摇头,唰开折扇看了,心里尤为欢喜。这是一把白竹作骨的折扇,扇面也是素白的娟面,上面无字。他拍拍腰间的白玉佩,摸摸身上的白色大麾,又把折扇往袖口里揣了,笑道:“这小丫头,还记得我喜欢素雅淡白。也好,这折扇、玉佩、大麾,就是我贾雨村的三宝了。”
大周官宦,素有身藏三宝的习俗。不一定值钱,但是其中的每一件都有值得珍惜的道理。贾母给宝玉的雀金裘,就是压箱底的三宝之一。
贾环的脸色阴晴不定,还是没忍住,嗤道:“不过是一把折扇,值不得几两银。”
“你呀,也是想太多。”贾雨村开始对弟子的第一次教学,笑道:“东西不必名贵,喜欢就好。你要记得,有些宝贝,不是让外人给定价的。”
“可是……”
“可是什么,因为这把折扇的意义?是赔礼?”贾雨村拍拍贾环的脑袋,摇头道:“什么意义都没有,不必往心里去。我知道你想赢了宝玉,什么都想争,什么都要争,但也要讲究一个章法。
比如先前,你听黛玉是我的弟子,就动了不好的念头。这样不妥,很不妥。”
“有何不妥?”贾环不服气。
贾雨村眯起眼睛,笑容还在嘴角,轻声道:“你恨宝玉,怨宝玉,以至于不顾一切要对付他。我看宝玉对你真心,要对你好,但很可惜,嫡子庶子,总要有一方失败的,你和宝玉天生敌对,难以共处。”
贾环对‘宝玉对他好’的说法不屑一顾,听到嫡子庶子时,清秀的小脸一片阴狠。
“请恩师指教。”他躬身道。
贾雨村笑道:“你学识不足,心性不够,这些以后再讲。只需记得,君子布局,当以天地为盘,豪杰做子,你见黛玉时多的念头,不可再有。”
贾环懵懂点头。他不明白贾雨村的话,更不明白,为何贾雨村明明吃了宝玉的亏,还能笑得如此温雅?
或许,这就是君子吧……
…
荣禧堂内,宝玉先行告退。
贾政还在呆滞,连着贾代儒也是满脸痴像,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过了许久,贾代儒奋笔疾书,刹那写了两首诗词。
一首五言绝句,一首七言律诗。
一首才气喷涌成泉,足足三尺六寸,一首同样喷涌成泉,才高三尺三,都是名动篇章。贾代儒看看还在呆滞的贾政,把飞来的才气吞了,一挥手,就把诗篇收进怀中。
他阻止了异象产生,偷摸要走。
突然,浑身一阵发抖。
贾代儒仰天喷出一道灰色浊气,如同利剑,硬是把荣禧堂的房顶打透了去。他通体烧起炽白的浩然正气,额头波纹晃动,泛出一座十几丈高的烈焰文山出来,文山通体赤红,边缘有橘黄色火焰,蔚为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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