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治天下之道,仍然是如此。
这样的人,崇祯对黄道周的评价是服官十几年,只得一个佞口,天下人汹汹不服,但以张守仁看来,崇祯虽然一生昏庸糊涂,对自己治下文官们的评价,倒是十分精当准确的。
明之文官,除了少数天才之外,“无能”二字,就是他们的鲜明写照!
心中既然有这种成见,张守仁对黄道周这种明末著名的“大儒”也就没有丝毫的尊重之意。倒是对黄道周嘴上否定的那本什么皇明经世文编的书籍,还有这本书的作者,倒是有着十分的兴趣。
“好了,舍下的家仆回来了。”
远远看到那个持拜帖的家中总管扶着帽子跑来回,黄道周站起身来,神色淡然地道:“陈卧子这本书,蒙他厚爱赠送于我,不过,我是要原书奉还,并且写信批评他的。”
“卧子只是诗好,词更佳,于学问这二字,当今文宗,还是要首推念台先生,然后就是石斋和牧斋先生。”
“牧斋先生是东林文宗,吾不及也。”
“石斋先生客气了,牧斋先生也是长于诗词之道,戏文听说也不坏,学问之道,怕是不如石斋先生精纯了。”
“乱说,在外说话,岂能如此狂妄!”
最后说话的大约是黄道周的弟子,所以放言批评,当然,话一出口,就是被黄道周给驳斥了回来。
这群读书人说话,听的林文远一群人都是云山雾罩,根本听不明白,张守仁也是稀里糊涂,不大懂得其中深意。
石斋估计是黄道周的号,牧斋显然又是一个知名的文宗,至于他们首推的念台先生,又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到这时候,张守仁就恨自己有点浅薄了。
这点黑话,换了一个稍知文坛的举人,怕是一听就明白其中的深意了,偏是自己天天看邸报,此时听一群呆鸟书生说话,竟是如闻天书。
怪不得这年头读书人都排斥异已,做官都讲究正途出身,非进士的,哪怕是举人都是异端,更不必提那些不是正经科举出身的人了。
士农工商,只有真正的读书人,才被彼此接纳,被称为“士”,如张守仁这样的武将,还有农人工匠商人,在读书人眼中,不论你成就多高,也都是不值一提的下等人。
“老爷,”赶过来的黄府总管气喘吁吁的道:“回禀老爷,这镇上有个县丞,是举人出身,听说过老爷的大名,知道老爷受贬回乡,说是十分敬佩。贴子他没敢收,只叫小人带话回来,说是拿捕的铁匠,全部放出就是。”
一边说着,一边就是回头看,笑着道:“瞧,这些人过来了。”
刚刚被抓捕痛打的矿工铁匠们确实都过来了,到了酒楼门前,就是一起跪下,在原地嗑头,表示对黄道周的感激之情。
“听说是京师出来的大官儿。”
“说是极有名的一个人,不要说咱们县的佐杂老爷,就是县大老爷,也不够资格和人家攀扯上交情。”
“不要说县里老爷,就是府里太尊,也是和人家差的远。”
“太尊好歹也是四品,这个京师里的官听说也就是四品来着?”
“四品和四品能一样吗?人家这四品,天天能见着朝廷,能和朝廷说话,咱们太尊,可见过朝廷一回?”
“倒是!”
民间百姓,称呼皇帝直接就是说“朝廷”,用以代之。
话虽粗鄙,不过倒也十分有道理,府县官员任职和出京,都有一定之规。比如陛辞召见,三年一朝等等。
但全天下数百府,数千县,皇帝要是人人都见,个个说话,光这一件事也活活累死了。
所以府县官员,陛辞和朝见,多是在宫门之外嗑头就算了,要紧的是在各部里活动,或是转迁上府,或是升职,功夫是在吏部和地方巡抚布政使司手里,想见皇帝,七品的给事中机会可比四品黄堂要大的多了。
这黄道周,就是一个天天见皇帝的主,所以这些百姓的议论倒也是对的,四品对四品,也是有优劣强弱之分。
“众位请起,些许小事,不足如此相谢。”
黄道周的脸上满是矜持的笑容,长身而起,漫步而出,手持一卷皇明经世文编,向着数千围观的百姓团团一揖,然后又对着挡着道路的百姓们笑道:“众父老请散了吧,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学生尚要赶路南行,尚乞诸位让开道路。”
这样的大人物,做了好事也不求回报,如此身份,待人还客气,众百姓也是十分敬服,不过大家笨嘴拙舌,也不知道嗫嚅着说了什么客气话,不过动作都是一致……所有人都是让开了道路出来。
“多谢,多谢!”
黄道周做了这么一件好事,解决了虎狼口中百姓之忧,心中自是十分高兴。
天下动荡,他不是瞎子,当然看的到。不过他认为越是如此,读书人就越要秉直道而行,自己以君子待人,则人人皆能感化为君子也。
“你们瞧?”黄道周在出了镇子,回首看了一看,极为兴奋的向身边的弟子们道:“皇上总是求治太急,问对之时,我一提人心仁德,皇上就是不以为然。今日此事,不就是最好的印证吗?”
“老师说的是。”
一个弟子毕恭毕敬的答说道:“以仁心待人,以诚待人,则鸟兽也受沐化也!”
第一百八十九章 赠书(1)
第一百八十九章赠书
“哈哈,笑死人了……”
“嗯,一群不知世务的老爷哟。”
“这些老爷说的话文绉绉的俺是不大懂,不过今天的这事,这黄老爷肯定是被人骗了,坑的不轻啊。”
黄道周正在得意,其下弟子们也是正在奉承,不提防先是一个粗豪大气的声音接口,哈哈大笑声中,其余的人声调各异,都是操着鲁人口音,说话也是直率爽直,把黄道周等人刚刚的行为,贬的一钱不值。
“你们是何人,竟敢如此胡言乱语!”
黄道周一回头,先是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长的身躯长大,面相还算英俊,但不是后生气质,却是有十足的上位威严。
腮下还没有留长须,只有一溜短须,根根如似钢针,手长脚长,身上似乎是有无穷无尽的力气一般,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孔武有力,十分厉害的一个习武的高手。
看衣着打扮,青布箭衣,却没有佩弓箭,只在腰间有一柄腰刀,马身上还挂着一支长火铳,另一边则是火药包和一个个小瓶子,还有装弹丸的弹囊。
这副打扮,要是在数十年前,沿途巡检一见到就会擒拿下来,火铳是国之利器,民间仿制一些鸟枪打鸟,也是守在本乡本土,不敢拿着外出,这青年汉子,却是堂而皇之的带在马上,丝毫没有顾忌的样子。
不过最叫黄道周等人瞩目的,还是那股子自信从容的味道。
“一个行商,最多是行商商会的头目,怎么举止之间,有如此的尊严味道?”
黄道周也是觉得十分希奇,只是以他的身份,绝不会和一群商人搭话,刚刚就算是张守仁出声大笑,别人嘲讽,黄道周也是忍着没有出声。
和一群商人辩论,就算吵赢了,传扬开来,也会是他清白名声的耻辱。
这种信念,是他束发读书就有了,商人奸狡无信义,四民之中,唯商最恶。而且商人所行最无用处,囤积居奇,从□□利……在这种固定思维下,他当然是对商人有无限的鄙夷,绝不会与一个商人有什么交接。
“我们是何人不要紧。”黄道周自恃身份,不肯出声,张守仁当然也不会自落身份,和一群白衣秀才辩论吵嘴。在他示意之下,林文远接口,答道:“我们只是觉着,列位都是好心,黄老爷还是大官,被小人欺蒙,太不值当。”
这说法是比刚刚的那种嘲笑讥讽中听的多,黄道周微微颔首,对自己的弟子道:“问问他们,这其中有什么鬼花样?”
他的神色也是变的冷峻,此人读书大成,于世道人心其实一无所知,此时知道自己可能被人欺蒙,大损形象,也是变的无比愤恨起来。
按原本的轨迹,他出手管了此事,然后对方回报了结,就此上路,心胸中自是快意无比,此时却是被张守仁等人赶了上来,当面先嘲笑一通,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再一想自己可能被一群商人都瞧不起,黄道周的心火,自是怎么也按不住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赠书(2)
也不等那弟子发问,林文远便又道:“这县丞在方下镇,所为之事就是征调铁课,现下各处缺铁,铁课收铁不收银,而且一日数变,这其中能是下头一伙衙役所为?要是真如此,怕是板子早就打下来,直接仗毙的可能都不小。黄老爷的帖子过去,这镇上的狗官们害怕出事,所以直接应承下来,把人也放了。但现在过了正午,他们最多等两个时辰,算算黄老爷走远了,就又会大举出动,再次抓人。这一次抓人,恐怕这些狗腿子心里有气,动手还要更狠几分哩。”
林文远的话,在情入理,连黄道周在内,众人都是被他说的面面相觑,半响答不出话来。
“这话只是揣测,如何能证明?”
半天过后,才有一个黄门弟子惴惴不安的发问。
“这很简单,”张守仁笑道:“留下来,静观其变。”
“我等有要事在身……”
“黄先生不过就是遭贬斥,不过受贬官员,不宜在京留居,应急速出城,不过出城之后,或快或慢,不打紧的。”
这话说的十分内行,黄道周深深看了张守仁一眼,终于点头道:“我也动了好奇之心,想看看地方上如何行事,吏治败坏,我也是知道的,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会回返莱芜,着县令穷治此辈。”
“呵呵,老先生,离此不远我看到有座茶亭,我们不妨下来,闲谈喝茶,以待其变,如何?”
“想不到一个商人,居然也有如此雅兴。”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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