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心中感动的厉害,他带兵多年,不知道抚驭过多少将士,但只有在这家乡城头的小城上,才看到这么多忠勇敢死的人。辽镇兵马,他最多时编练数十万,车炮营就有几十个,一旦提到和东虏做战,将领面有难色,请饷要粮,兵士一脸惧意,哪怕穿着重甲,手持三眼铳和佩有精铁腰刀,有高大战马和坚固战车,但仍然是不敢与奴做战。
什么能骑在马上射箭,箭头有鹅蛋大小,能射碎城垛。来去如风,突阵如狂飙,箭箭不落空,满万不能敌,不能与奴野战的话,都是这些辽东将士编造出来的。
看看眼前的情形,孙承宗感觉心上下浮沉,也是有点怀疑自己的决定……这么多人,义胆忠心,远比受朝廷养育的官兵忠勇,不仅他们本人在城,这些人的妻儿老小也都在城中,一旦城破,几乎没有希望存活,自己是否应该带这么多人赴死,实在是有点迟疑。
心中虽如此想,但脸上却是平静从容,他对大家的问讯一一回答,没有丝毫前阁部帝师的架子,好在这城上有不少就是高阳城中的人,平时对孙承宗也很熟悉,不象有一些城外乡下来的,看到这样的大人物,连话也不敢说,神色也十分畏缩,有这些本地的居民在,大家和孙承宗还能从容对话,彼此间客气之余,也有几分亲和。
等和百姓民壮打完了招呼,孙承宗又看向郑姓把总,心中感觉对对方十分欣赏,同时也是十分惋惜。
第二百六十七章 偷袭(3)
他对着郑把总道:“郑万应,等鞑兵退出口外,地方转危为安时,老夫会为你拜章上奏,替你担保军功!”
以孙承宗的身份,保一个参将,甚至是副将一级的人物,对方也该是欣喜若狂,十分高兴。但郑万应只是微微一笑,用爽朗而又漫不在意的口吻答道:“好我的老大人,卑职留守高阳城头,可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身为大明将官,坐视虏骑深入,涂炭生灵,就算当了总兵官,心里可也不是滋味,要是真把鞑兵打退,就是还当这个把总,也是值得。到时阁老大人要提拔咱,难道咱还能不识好?就是咱不是秀才,想拜阁老大人的门,也是不得其门而入啊。”
这个年轻武官也真是胆大,敢用这种诙谐和不在意的语气和孙承宗说话!
但孙承宗的脾气秉性,也不是那些迂腐昏庸的官员能比的。他用十分欣赏的眼光又打量了郑把总一会,但最后眼角处的一点光芒却又黯淡下来。
对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守住高阳一切好说,甚至是想和他学习学问,守不住高阳,一切都没有意义……而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想守住高阳是十分困难的。
明明见识如此,还甘愿在城中死守,这个小武官,自是令得孙承宗刮目相看。
不过他不在和郑万应攀谈下去了,而是继续前行,和这个说两句,和那个熟脸的居民开开玩笑,孙承宗少年耕读,四十岁才中进士,又镇守辽东,身子骨是十分的硬郎,此时在城头大步前行,虽然须发如银,但仍有一股子昂扬气派,令人十分折服。
“这米饭蒸的不坏,杂粮少放些!”
“这菜汤油花太少,省这么多油做甚?用来浇鞑子?那个不用吃的油,给将士们吃的,但只管多放些!”
“这饼子看样子做的可口,老夫来尝它一尝!”
虽然年年灾荒,但这样的生死关头,高阳城中还是凑了不少粮食充做军需,所以城头粮食是足够的,这样的黄昏时吃饭比平时早的多,但在城头驻守,精神坚张,来回搬抬守城的物品,体力消耗更大,所以大家对能早点吃饭还是感觉十分高兴,对孙承宗混在众人群中,没有丝毫大学士阁老的架子,更是感觉欢喜。
“老夫也在城头吃点吧,一会再看看西门……”
孙承宗刚吩咐一句,城头负责哨探警备,没有敢随大众一起的几个人突然叫喊起来,他们的声音急切而惊慌,一下子使得城头上的人都先是一征,然后是一片死寂,接着所有人都面如土色,有一些端着饭碗在吃饭的,手抖个不停,身子也颤抖着,把饭洒的一地都是。
“是不是奴兵?”
在这个时候,连士绅们和孙家的子弟都十分慌乱,他们虽然会一些武艺,也是忠勇可感,但到底不是正经的军人,这个时候都慌成一团,有的人去拿兵器,有的人取弓箭,都是手抖脚软,不成模样。
第二百六十八章 赚城(1)
第二百六十八章赚城
“好象是官兵!”
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句,城头上顿时安静下来。
“看不真切啊,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官兵。”
“应该是,应该是!”
人们还是愿意相信是官兵来援助,有人用十分安慰的声音悄声道:“我就说嘛,老阁部大人还在城里,朝廷能不管不顾?这不就派兵过来了!”
“人好象不多。”
“不多也比咱们顶事,咱们爷们只杀过鸡,猪都没宰过一头。”
“可不,也是赶□□上架,我就寻思奴兵一至,好歹能拼一个算一个,打赢是没想过。有官兵来,这人虽不多,可能是前哨兵马,下头有大队人马跟着。”
“是是,说的是极。”
在百姓们的议论声中,孙承宗也是皱眉打量着飞驰过来的这一队骑兵。
人确实不多,旗帜倒是大明官兵的旗帜,看身形模样也象,就是隔的有点远,所以看不大清楚。
这时候郑万应也赶了过来,趴在城垛上望外看。
孙承宗在辽镇做督师时,总兵副将一级的才够资格站在他的身边,参将以下,都被他的亲兵家丁远远隔开,不够资格在他的身边。
此时身边只有一个小小把总站在身边,孙承宗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看样子应该是官兵,但瞧着总觉得有点不对……”
郑万应也是仔细瞧着,但一时半会的总是不得要领。虽然没有定论,他还是道:“下头人把城门关了没有?”
“已经在关了,请阁老和把总大人放心。”
城门是木门包铁,就比城墙低矮一点儿,所以关闭十分不易,如果确定是敌兵,不仅要上门杠,还要堆上一些堵门用的沙包把城门堵死,所以郑万应听了之后还不放心,回头向城下看看,见城门洞黑压压有三四百人在戒备,他微觉放心……来的就几十骑,就算是城门关闭不及,人数太少也顶不得什么事。
这时对面的人已经叫喊起来:“我等是山东总兵丘磊大帅麾下夜不收,哨探敌情到此,请城上军民不要惊慌。”
“是鲁军哨探,他们主力齐集德州,派人到高阳一带来哨探,也在情理之中。”
这一下,连孙承宗也是释疑了,他的身份资历,邸报是一直不停的在看,清军的动向也是一直了然。
现在清军兵分三路,实力最雄厚的主力在多尔衮手中,此时被高起潜和卢象升两支兵马咬住,不把这两支兵马解决掉,多尔衮没有办法放开手脚行事。
另外两路,一路是往山西方向去,不过孙承宗估计清兵不会入境山西,最多是在井径和野狐口一带就止步了。
山高路险,兵马难行,山西有大山当天然屏障,应该能免除一劫。
还有一路,就在保定一带活动,随时可能南下到高阳一带。
山东在上次清军入关时并没有被攻入,但守备总兵有心的话,理应派兵马往战区哨探敌情,一念及此,孙承宗颇觉欣慰。
第二百六十八章 赚城(2)
但郑万应没有这么乐观,山东几个总兵,丘磊将门世家出身,贪鄙无行,驭下无能,将多兵多而不能制,军纪极坏,战力极差。
倪宠是士大夫世家出身,半文半武,毛病就是太软,根本不是带兵的料子。
刘泽清倒是一个狠人,麾下两万兵马有几千是精锐,养肥了喂饱了,十分敢死。但刘某人只顾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绝不可能浪费兵力来和鞑虏做战,派出哨探这样的举措,更无可能。
就在这疑惑迟疑的当口,城外不远处的骑兵如飞而至,前哨已经突至城门处不远。
关城门的人们听到叫声,一时都是迟疑,城门已经半掩,但并没有闭实和压上门杠。
要是鲁军哨探前来,最少能带来有用的情报,比大家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要强的多。有这种想法,城门处的人都巴不得这些官兵早进城来,反正就几十号人,掀不起大浪来。
“不对,不对,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郑万应十分机警敏锐,在骑兵赶到城下时,他看到对方的盔顶和打扮的细节,一下子便是发觉不对来,当下跳脚大叫,叫城下的人赶紧关城门。
不过此时已经晚了!
来人除了开头的那个还是用汉语喊杀之外,其余的骑兵都是叽里咕噜的叫喊起来,当先那人更是大叫道:“辫子兵来了,大清兵来了,降者免死,不降就屠城!”
降者免死,不降屠城的话似是有魔力,城门处的人都吓的呆了。
高阳城的军民,多半只是普通的百姓,一生不知道征战厮杀是怎么回事,只是感孙承宗破产卖家守城的行为,被孙承宗的个人魅力感动才参加守城,如果是在城头上堵死城门,面对强敌是能守几天,但此时事出突然,一下子就被敌人赶到了城门,所有人都是呆了。
有人去关城门,有人却呆立不动,就这么一点时间,虽然又把城门推动了一些,但那些骑兵已经冲了进来。
到近前,众人才看到,人家戴的头盔是那种传闻中鞑子的尖顶缨盔,和明朝官兵的绝然不同,而且,在盔顶下,是能看到明显的辫子拖在脑门后头。
“果然是辫子兵,是鞑子。”
有人发出这样绝望的叫喊,一个青年想冒着生命危险去关城门,但一个鞑兵控骑一踢,正踢到那个青年的胳膊,他痛的“啊”的一声,就蹲下不敢再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