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力并行,以死报国便是!”
“是,愿追随大人!”
雷鸣般的回应声中,卢象升终于把整个营地巡查完毕,就算是披着油衣,戴着斗笠,他的衣袍也是半湿了。
等回到帅帐之中,好歹换了一身干衣服,卢象升才对着跟进来的姜、丁两人道:“两位请回吧,你们上司的好意,请替本抚院回说,就说心领了。但,移师就食,暂且避战,这样的打算是办不到的。”
此时帐中已经无有外人,卢象升犹豫了一下,终于又道:“皇上已经疑我,并且疑宣大镇将士不忠,天子向来多疑,受疑者,下场也多半不妙。既然如此,不如死战到底,死在沙场,总好过被刀笔吏摧折,此其一。其二,虏兵入寇,生灵涂炭,岂可因祸福趋避之?能战要战,不能战亦需战,百姓被杀戮之时,为将帅者却引避不战,自己这关十分难过。实话同你们说吧,虽我的身份地位,只要暗合皇上心思,引避不战,保留宣大镇的兵马实力,事后鞑兵退出,皇上也不会罪我,至不济,叫我当一个闲官,以后有用我处,还会继续用我。然而,一想到无数城池被破,村庄被焚,人民被杀,老人死于沟渠,他们一生辛苦,捱到晚年,原本该寿终正寝,孩童天真可爱,正是茁壮成长之时,却惨遭横死。在平时,男子耕读,妇人针织,这些百姓,都是我将士衣食来源,现在他们父母被杀,子女被杀,或死于刀下,或死于困饿,每思此情此景,我的心就象在油锅里煎炸一般难受……好了,你们走吧,速速离开,如果你们的守备果真愿报效国家,替我寄语于他,吾辈先行,尔等好自为之,此身宜为国家,为百姓,纵百死,亦且不悔!”
第二百七十四章 迎客(1)
第二百七十四章迎客
蒙蒙细雨之中,姜敏等人策马而行,终是离开了卢象升的帅帐或宣大镇的军营。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座仍然有生气和士气的庞大营盘,虽然几无粮草,虽然弓矢火药几乎荡然无存,但仍然是有一股肃杀锐气。
“我怕卢制台他们,命不久矣。”
在赶路之前,丁宏广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面色十分难看的说道。
“这也是各人的选择,适才制台可能是憋闷久了,在我们面前坦露心声,能得闻他这般话语,我等二人所行不虚。制台也是聪明人,看出我们大人安排的巧妙之处。不过,象卢制台这样的人,心志坚刚,不可夺志,大人终究还是白费心思了。”
一时众人默然。
张守仁安排的线路事情,一般很少失败,但这一次大家办砸了差事,卢象升是完全的不配合,而且他们听说,不仅是张守仁的安排被拒,还有一个叫姚东照的河间府的士绅,召集义勇守备城池,并且亲赴大营,劝卢象升暂避一时,带领兵马到河间一带就食,补充军粮和军资之后,再视情形而定,不要急着和不远处的清军主力决战。
当然,这个请求也是被拒了。
卢象升原本极被崇祯信任,这一次入京勤王,奏对时坚决主战,结果使得崇祯十分失望,对他产生了不佳的印象。
后来出京主持战事,高起潜等人一面卡卢象升粮饷,分他的兵,一边肆意攻讦宣大镇和卢象升畏敌如虎,避敌不战,明明辽镇等诸路兵马不敢一战,望敌而逃,而宣大镇打了几次小规模的硬仗,有一些斩首和功劳,但因为实在功劳太小,所以卢象升没有上报,而辽镇诸路兵马不停的上报战功,虽然在事后查证多半是虚假,但给崇祯的印象就是卢象升一边大言炎炎,虚骄误国,一边胆小如鼠,避不敢战,两相迭加,崇祯这人又是暴燥操切的性子,对卢象升已经到了难以隐忍的地步。
只要卢象升敢带兵离开主要战场,偏离主要路线,剥他职务,逮拿进京的诏旨和缇骑一定会转瞬即到,根本不会有丝毫延误。
有这样的压力,加上自觉对不起百姓,卢象升渴欲一战的心理就能理解了。
君子以一死报家国,无非如此,也不过就如此。
“我是明白,就是觉着有点可惜。”丁宏广先是淡淡应和一句,接着又是怪叫一声,大喊道:“兵分两路办事,咱们算是彻底毁了,就不知道马三标那厮事情办的如何了?要是两边都砸了锅,嗯,我看孙老头也是一个倔驴,要是都砸了锅,大人的脸色可就十分难看了。”
“尽人事,听天命,大人从来不求全责备。”
姜敏倒是不以为然,张守仁交办事情,从来不对部下说一定要成功的话,提也不提。所有事情尽到最大努力,有时候是九分努力,还要看一分运气。不是每件事都能成功,总之事情办到无愧无心就得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迎客(2)
所谓一定要成功,不过是加压,唯心的很,张守仁从来不说这样的话。
“赶紧回浮山吧,出来这么久,我可是想家了。”
“想媳妇了吧?”
“你不想?”
“嘿嘿,想是想,不过也是想大人,想咱们的队官,虽然平时王队官就是板着个脸,不过还真是怪了,一见到他,心里也就安定了,什么样的事都过的去。不过队官虽然厉害,但要是哪天大人和咱说上两句,那一天都觉着特别带劲,心里十分舒畅。”
“好了,赶路吧!”
一行人终于在雨幕中再次跋涉了,尽管带回了坏消息,但毕竟是可以回浮山了。
而与特务处其余人心头沉重的情形不同,姜敏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触动。
为将帅者,是不是卢象升的选择是对的?
如果身为宣大镇的一份子,自己是不是也能无怨无悔的跟着卢象升前行,明知道是一个死局,仍然义无反顾的跳下去?
姜敏知道,张守仁对他们的任务是和营救孙承宗不同看待的,毕竟胶州那边的影响力太小,一个游击将军的份量也太低。
就算是名臣总兵,都未必能使卢象升改变主张,更何况是一个无名之辈,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呢?
所以任务失败倒没有什么,只是在一个参谋军官的角度,姜敏也是十分的困惑……究竟该如何选择呢?
……
……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十五日。
浮山营外,锣鼓喧天。
特务处的情报组是早就返回浮山,并且带来了劝阻卢象升不力的消息。
对这个失败,张守仁倒是能理解。
在清军入关之初,卢象升就提出一个夜间奇袭的计划。他打算用宣大和关宁兵的精锐铁骑,挑选出一万到两万的精锐,然后奇迹清军主力,结果这个计划是被高起潜和杨嗣昌联手反对而否定。
在当时,卢象升与杨嗣昌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杨嗣昌甚至说出了“你拿尚方剑斩我么?”这样激烈的话来。
卢象升脾气秉性之刚烈强直,由此可见一斑。
卢象升的这种脾气秉性,也是由来很久,甚至影响到了他的领军做战的方式。
在明朝将领中,因为训练不行,装备很差,一般打仗很少有进取进攻的,都是被动应战,或是采取守势。
而且,文官也从不参与训练,而卢象升在勋阳之战前不久才统领到一支万人的杂牌军,来自各处,都是新军。
很短时间内,他就把这支军队训练成型,成为精锐,然后采取突袭的办法,主动进攻四十万之多的农民军,结果阵斩首级过万,当时赫赫扬扬的农民军被他打的闻风而逃,土崩瓦解,卢象升成名,亦是勋阳一役。
这样一个统帅,想劝他避敌让战,自是不大可能。
而且,这一阵子的消息,犹其不好。自清军破高阳后,接着连下衡水、武邑、枣强、鸡泽、文安、霸州、平乡、南和、沙河、元氏、赞皇、临城、高邑、献县,掠夺财货人口,所向无敌,不论州县皆下之。
这么一来,卢象升身为督师,压力越来越重,而崇祯在杨嗣昌和高起潜的影响下,打算以孙传庭代替卢象升,并且令首辅大学士刘宇亮督察各镇援兵,还将卢象升的兵部尚书革除。
这一系列的消息,都是在这几天由塘马源源不断的送往浮山,清军的兵锋已经接近山东,整个山东已经十分紧张,就是登莱这边,气氛也是接近战时,很多平时不关注战争的人也是在议论纷纷,讨论起紧张的局势来,更有不少士绅,特别是高密和青州府一带的大士绅,此时已经感觉到局面不对,济南府兵太少,而德州也太远,不过他们没有逃入青州府,更不去莱州,却是纷纷向胶州跑过来。
倒不是这些士绅聪明,而是山东已经无兵,省城济南才一千多兵,其余各州府,哪有兵驻守?青州城中,只有一个城守营,兵不足千,而胶州那边,谁都知道浮山营是一个战斗力很强的营,已经把莱州全府和半个登州的响马和海盗山匪肃清,和丘磊的冲突也传扬开来,俨然成为一个不大不小的传奇。
况且张守仁这边军纪好,与胶州等地的官府交系很好,平时也不扰民,虽然有刺杀举人之事,不过有心人都打听到,上次的事只是张守仁被逼到墙角的反制,实在也是和品行无关。
于是大道之上,到处都能看到坐着骡车或是马车赶路的士绅之家,普通的百姓则是推着独轮车,大量的避难人群,向着胶州一带蜂拥而来。
有钱的进胶州,没钱的则被安置在胶州和高密交界的几个庄子上,还有一部份人被送到登州黄县一带,在那里,张守仁买了几个大型庄园,登州经过战乱,人烟稀少,不少土地庄园都荒芜了,这一次战乱,普通的百姓成为难民,这给了张守仁充实自己田庄的大好良机,在他的安排下,这些难民得到许诺和安家的银子,还发了农具,甚至每隔几户发一头耕牛,在这样的引诱之下,大股大股的难民被引到登州去了。
今日浮山营这边,锣鼓声大作,当然不是为了那些逃难的士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