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东境内还好,禹城,平原,德州,一路过去,只有禹城经历了一场战事,地方残破,供给无力,但好在军粮还够,自己升火做饭,没委屈着浮山将士。
到了德州再继续往北,可就不成了。
先是夫子就雇不齐了,虽说是给钱,但远离乡土出省境,很多本地的自己带骡马的夫子不愿意干,离乡太远,他们赚的是近程脚钱,不曾走过远道,心里不吃底。而且也就是信任浮山营,换了别的营伍,许诺再好,也是不能干的。
出了济南和德州,到了河北地界,他们知道在很多事上浮山营也当不得家,做不得主,张守仁的官职也不能通吃,情份也尽到了,当下便是有七成以上的夫子请求开发了脚钱,依依不舍的带着自己的骡子或毛驴,在德州寻摸个短途的生意,就又向南转回去了。
少了骡子和毛驴和大车,整个队伍的行进就有点困难了,整个队伍里就剩下不到四百匹马,一多半是战马,每天不仅不能拉重物,还要精心伺候着,现在马正是掉膘的时候,不好好养着,夏秋时膘补不回来,这战马就算废了,万万不能大意。
鞑子正在往口外撤,也正是这个原因,他就是再强也不能逆天而行,战马要是全掉膘完了,东虏的战斗力也得下去小一半下来。
从德州再往北,就是运河路线,经沧州,青县,到通州再起旱,能用漕船的话,到北京很快,而且很轻省,毕竟可以雇船,大小雇个一二百艘,载人,拉物,十分省钱省事。
当时的全中国的交通,最为要紧的就是从松江苏州到北京的南北漕运航线。
苏南河道纵横,也有几个大水次仓,到了扬州经运河到淮安清江,再到宿迁,一路北上,到临清,再到通州,一路上是以运河漕船组成了南粮北运的生命线,南方物资,经由这条大运河,源源不断的运向北方。
当时的北方城市,包括北京和天津,还有德州,开封在内,仰仗运河之力很多,可以说,除了元朝是以海运为主外,明初至清末,运河漕运,就是中华民族体内的大血管,生命线。
第四百一十五章 行路难(2)
沿运河走,是很省力省事,但张守仁和浮山营是没有这个福气了……朝旨早就下来,因为清兵在北方骚扰了这么久,漕运断绝,通州和北京的库藏粮食也很吃紧了,现在运河上全部是北上的漕船,把前一阵积压在那些水次仓里的粮食赶紧往北方运。
说起来这一次大明损失之大,简直无法计算,光是临清仓里的粮食就不知道损失了多少,临清仓是运河中段的超级大仓,每年几百万石粮食在这里中转,除了送往北方的,山东全省的漕粮也是先运到临清,从临清再起运折返山东,鲁军的军粮,也是如此,虽然废事,但这就是百年传承下来的规矩,现在好了,被清军抢了个光光,朝廷仓储上就更加吃紧了。
仓储吃紧,当然是拼力弥补,所以运河中满满当当的全是漕船,民船已经禁绝,而漕船只有运军可以操作,往常时候,这些运军带着货物,赚点外快什么的上头也不会管,现在这会子,任是谁也不敢,要是出了漏子,那就是非掉脑袋不可。
于是德州的运河线路是不能走了,只能走旱道。
旱路打算就是走献县,河间,高阳,保定,京师的路线。
有点儿绕,但张守仁另外有打算,这条路线就算是定了下来。
出了德州界,这道路就更加难行了。
整个河北,也就是当时的北直隶被清军都是祸害的不轻。村庄荒芜,有的直接就被烧的光光,到处都是一片荒凉景像,行人极少,南北交通只是恢复了运河主干道,保定府和河间府的交通并没有恢复正常。
偶然遇到的,也都是躲过这一场兵灾的当地百姓,个个衣衫破烂,神色灰败,远远看到有大军经过,就都是赶紧躲的老远的。
看到他们面黄肌瘦,摇摇摆摆的模样,所有的浮山军人心里都不是滋味,但也是无法可想。现在自己的后勤都渐渐保障不了,想去帮助别人,也是实在有心无力。
现在的浮山营也就是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把沿途被毁坏的道路修补一下,桥梁重新搭建起来,这些小事,工兵队举手之劳就做了,倒并不费事。
沿途的州县,除了府城外,当初多半被攻克过,现在浮山经过时,一个原本十几二十万人的州县城池,而今最多只有几千人,到处都是吃人把两眼吃的血红的野狗,城市中也是一片废墟,返回的人犹如孤魂野鬼一样,在废墟中游荡着。
这样的城市,肯定无法提供大军的供给了,连州县官儿都不知道在哪里,再着急也是无用。
经过高阳的时候,朝廷已经下来几次诏旨,催促浮山营的行程,语气都有点峻切了。
但后勤如此之差,道路条件如此之烂,朝廷似乎也是不过。
“高阳城已经被焚毁了啊……”
骑兵队还没有补充人手,只是把各队中骑术过的去,平时就担任传令通信任务的通信兵补充了一批进来,现在才恢复了两哨二百二十来人的编制,和全盛时的小五百人的大编制还差的老远。
第四百一十五章 行路难(3)
现在骑兵队分成两哨,一哨被李勇新带到东昌剿匪打响马去了,还有一队,便是跟着朱王礼一起北上。
这会子暮色沉沉,身后高阳城相隔已经很远,渐渐看不大清楚,但城门楼子都被烧毁倾颓的样子,倒也是勉强还能看的清楚。
看到这样的情形,朱王礼也是感慨由之的样子了:“老子上次来,杀了好些个鞑子的步甲,当时就觉得很了不起了。西门一战,白甲和马甲也杀了,下次鞑子再来,就没有轻轻松松进高阳的好事了。”
他在这里感慨,却有人在一边冷然道:“朝廷不改弦更张,奋发振作,凭咱们一个营能抵挡鞑子的主力?副队官,这话说的太大了!”
说这话的,是骑队的帮统郑万应,个子身量不高,但说话时,却是丝毫不露怯色,不卑不亢,神色十分从容。
郑万应原本就是个把总官,是保定镇的一个游击的亲军,平时太过严肃正经,不怎么招人喜欢,清军进入保定境内时被派往高阳,原本是个送死的差事,结果机缘凑巧,被朱王礼一伙冲破城池,救了下来。
流落到济南后,又是在天花一事上立了功劳,索性就加入浮山营了。
他原本是个北方军镇的军官,骑术当然还行,直接就入了骑队成了帮统,因为和朱王礼算旧相识,就拨在了朱王礼麾下,不过这厮的脾气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旧,反正不管是不是上司,想说什么就是直说,要不是浮山的风气很正,这个外来的军官怕是早就不知道被排挤成什么样了。
“和你这厮说不着。”
被人打断了豪情,朱王礼也不恼,只向郑万应挥了挥手,接着却又弯下腰去,从小布口袋里掏摸出精豆料来,开始喂自己的战马。
所有的骑队官兵,这会子也正是在喂马,别处炊烟袅袅,都是按各队各哨的编成扎营做饭,但骑队却是不成,每天宿营之前,第一件事便是照料战马。
喂了料,还得提溜着马脖子替马消食,然后把马拴好了,遮风挡雨的照料好,这才轮着照顾自己。
骑队的饷银要比步队多,这可不是没有道理的。
“朱头,豆料可不多了。”
“嗯,我这还有大半袋,算来够两天的。”
“两天也够到保定了!”朱王礼的豆料也不多了,布口袋瘪了下去,他直起腰,布满络腮胡子的脸上也满是苦恼之色……“这他娘的叫什么事!”
“反正屈咱们自己,也不能屈着战马。”朱王礼揪了一把胡子,正色道:“谁叫我发现偷吃了一把豆料,我非亲手把他偷吃的打的吐出来不可。”
“朱头,你说的这甚话!”
“老子入浮山以来就没做这种没出息的事!”
“可不,忒把人看轻了。”
“好吧,算老子说错话了,你们这些家伙,也不要得理不饶人!”
底下一群人都是抱怨的声音,也都是直冲冲的冲着朱王礼嚷了回来,不过朱王礼也不恼,掀着大胡子便只是仰首大笑起来。
第四百一十六章 断粮(1)
看到这样的情形,听到这样的话,郑万应也是抿着嘴悄没声的笑了出来……在保定镇时,漫说是这种断炊的情形了,就是平时,马军的豆料也是没有一斤能到战马肚子里头,给普通营兵的战马,原本就是下等货色,发下来的豆料多半不足,还是霉烂的,就是这样的,骑兵们也是把九成以上的豆料给转卖了……想吃精料,那是甭想了。
只有亲军家丁队的主,配的是上等好马,战时要负责冲阵或是保护将领逃走,战马养的还算不错,都是油光水滑的样子,但克扣精料卖了换钱的事,也不是完全没有。
反正大明军队是从上到下烂透了的……将领养小妾买田修大宅,也不能禁着小兵们一点好处不捞吧,反正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可劲的捞呗……
见惯了那些事,再看眼前,郑万应不感慨,那才叫奇了怪了。
“好了,弟兄们,咱吃饭去吧。”
照料好了马,天也是黑透了,放眼看去,头顶星空尚且是只有稀稀的几颗星,月还没有起来,只有旷野中军队点燃的营火是把这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的地方点燃照亮了。
保定和真定几府,遭遇兵灾最重,百姓十室九空,不仅城池没有什么人烟,旷野村落,更是几乎是全空的了。
哪怕几十年后,根据当时人的奏议和笔记,千里之地,也是荒芜无人气,这种创伤,要到百年之后,才能痊愈了。
如此伤惨之事,好在是大家也看习惯了,有几个弟兄嘀咕了两句,也有人低声骂了一阵,不过到底是肚皮要紧,大伙儿还是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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