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这张其平来说,整个保定镇不过万把兵,还多是帐面上的兵马,真正的能出战的不过几千人,如果他野外求战,那就真的成了浪战,不仅不可能获胜,保定城池也非保不住不可。
但道理是这个道理,皇帝在当时也认可张其平的做法,不过因为失掉太多的人口和城池,此时非要拿张其平的人头来对天下人和保定府的百姓士绅们做个交待了。
这个道理,张其平明白,在座的人也明白,所以皇帝用人这么用法,越来越不得人心,除了少数亲信之外,几乎没有人愿为崇祯效命,到最后崇祯连个愿替他督师的人也找不出来,道理就在这里。
刻忌寡恩,用人不当,法度也失衡,天子自己带头坏法,不失尽人心才怪。
最少在这座中,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张其平说是死的冤枉也是冤枉,高起潜都没事,吴襄等辽东将领没事,张其平论死,肯定是过了。
说是死的不冤,倒也说的过去,毕竟失陷城池和人口极多,巡抚是最高长官,难辞其咎了。
张其平自己倒也潇洒,洪承畴向他敬酒致意,他便举起杯来,笑呵呵的一饮而尽,然后笑着道:“多承九老吉言,但学生心里明白,此去是再无归期了。”
他挠了挠官帽底下的白发,又是道:“现在想想,当初若不接保定巡抚这个位子,怕也就无今日之难了。但当日是杨阁老力促任上,说是兵、饷、械,一定助学生补足,岂料上任之后,一无所得。当虏骑深入,明着催促学生与虏交战,又是暗中叫不可浪战,前后矛盾,无所适从,到今日难逃法场一刀,学生悔矣,而又不能不恨!”
话语之中,对杨嗣昌的怨恨,已经是怨之入骨,而且,极有道理。
但在场的人,都是官场中人,这话也是轻易附合不得。洪承畴就要调任蓟辽总督,崇祯对他希望很大,指望他在关外重整兵马,调集精锐,狠狠给东虏来一下子,免得经常隔几年就进来打草谷,最少,要把锦州和大凌河一线的防御做好,把关宁兵的防线前移,使得东虏无法从辽西绕道蒙古草原,直入破边墙入关内。
这个打算,倒也不算完全错误,只要是把锦州和大凌河一线的防御真的做好了,把关宁兵的主力前移,然后发挥好大明擅修堡垒的长处,整个战略大局,就会发生根本性的转变。
要是东虏去一次蒙古得多绕几千里地,怕是联络也难了,而且,关外的粮食草药之类的战略物资也就没有办法从蒙古草原源源不断的流入关外,对东虏这个强盗集团来说,这种影响就是致命的了。
第四百二十章 众督臣(3)
但打算虽好,能不能做到,洪承畴却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他是一个五十左右的中年官僚,福建人,个头不高,但亦不矮,身形高矮适中,不胖不瘦,居官多年,仍然保持着相当不错的身材,身上的衣服裁剪的十分合身,用料也十分讲究,而且相比于屋中的其它官员,他的容颜衣服,都是给人更加精洁的感觉。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讲究声色享乐的中年官僚,但眼睛中精光湛然,说话的语气沉稳有力,简洁有力,种种细节也是展现出来,这是一个在修养和能力上都远远超出同侪的高级政客。
从后世的角度来说,明朝天启年间有孙承宗,崇祯年间的历任首辅,包括周延儒,温体仁,薛国观,还有杨嗣昌这样的阁臣在内,在个人能力上,都是远远不及洪承畴。
地方大吏中,孙传庭勉强能望其项背,但在脾气秉性上略有不足,而真正在能力上与洪承畴并驾而驱的,也就只一个卢象升。
但卢象升脾气太过刚直,虽然与孙传庭的刚愎是两码子事,但两人在官场上都算是不会来事的异类了,在和光同尘的本事上,都是比洪承畴差的老远。
张其平的话,也是引的洪承畴一阵烦忧,当下只是拈须不语,而孙传庭却没有太多的顾忌,举起杯来,与张其平碰了一下,接着便朗声道:“杨文弱根本不是知兵之人,提调多半是想当然,他用的陈新甲,叫他替我管管粮台还算合格,居然也能领宣大兵为总督,简直就是笑话……等学生入京,非要当面碰一碰杨文弱,给他一个大大的难堪不可。”
此番入京,洪承畴为蓟辽总督,是朝廷派出关外的人选,而孙传庭现在是保定总督,专督保定各地的勤王兵马,而上头有消息,在东虏全部退走之后,孙传庭这个保定总督就会卸职,回到陕西接洪承畴的职务,继续剿灭各地的流贼。
因为要回任,所以孙传庭对朝廷将精兵强将都交给洪承畴带到关外而大为不满,曹变蛟和左光先是陕西剿贼的主力,现在全部带到关外,孙传庭担心自己回到陕西也是光杆司令没猴子可牵,因此对带管兵部的杨嗣昌极为不满,他此时出来说话,倒不是力挺张其平,只是借机发泄。
“我兄要慎言啊……”
洪承畴不满的看了孙传庭一眼,小声提醒他。
“不妨,老师须知,朝廷又不是杨文弱能一手遮天!”
“呵呵,虽然如此,到底要谨慎一些才好。”
“是是,老师但请放心。”
洪承畴是孙传庭的座师,师生关系在大明是比父子还要亲近牢靠,但孙传庭脾气说好听点是刚硬强直,说难听点就是刚愎,就算是洪承畴也不好多说,见孙传庭还是自信满满的样子,也只能暗自叹息,不好再多劝了。
只是转念之时,也是突然一征……孙传庭的话,似乎代表他已经和朝中另外一股势力接上了头……这事情,也真是可大可小哇。
在洪承畴看来,皇帝疑心病重,身为疆臣,固然不宜得罪阁臣,但亦是不宜太过接近为佳。
这个孙传庭,确实是不省心呢……
第四百二十一章 刁难(1)
“禀两位制军,各位军门……”
众人心思各异之时,门外又是来了一个长相漂亮的中军,在洪承畴面前跪下,禀报道:“制军,城外有一队骑兵,约摸十五六人,说是奉征虏将军登莱镇副总兵张守仁的军令来做前站官,请城中供应三千人军粮,并且带四百匹马匹的豆料,大约要五日之需……”
“哦,前几日塘报滚单说他已经快到高阳,果然来了。”洪承畴面色淡然,点了点头,又问:“他们说何时到?”
“今晨尚在高阳东二十里不到,说是傍晚天黑之前到保定。”
“一天小五十里,浮山营神速之名,倒也是名不虚传。”
这话中军不知怎接,只得跪在地下不语。
“你去一下巡抚衙门,拿我的片子去拜高太监,就说是浮山军来了。别的话,不需要多说一个字。”
“是,末将这就去办!”
这个中军是洪承畴的族人,生的眉清目秀,十分俊秀,自然也就是洪承畴心腹中的心腹,当下便知道洪承畴的意思,顿了一下首,立刻就退出去了。
“恩师,此番不妨结好一下张征虏。”
孙传庭明知是高起潜和杨嗣昌联手,一心要为难浮山营,沿途卡断粮草,故意拖延甚至叫浮山营到不了京师,就算赶到京师,也成了疲惫不堪的疲师一支,献捷之时,非得狠狠丢一下脸不可。
朝中的这种争斗,十分复杂,也是令孙传庭这样的外官心惊,对自己恩师偏向杨嗣昌一边,孙传庭更觉不满。
此时孙传庭还说这样的话,洪承畴心中极为不悦,但他秉性深沉,更不愿当着外人的面与孙传庭发生争执,当下便是洒然一笑,问道:“何以见得呢?”
“恩师,与东虏交战非比与流贼交手。与流贼打,五千敢死精兵加两三万普通步骑,就可战无不胜。何也?流贼多是乌合之众,十万之众,其中有过半是裹挟的妇孺,几万男子,习得刀枪战阵之法的,十中无一。所以有精兵主攻,五千人足可荡平天下。而关外则绝然不同,东虏女真八旗六万丁,蒙古八旗两万丁,汉军八旗两万丁,尚有孔逆号恭顺王为奴效命,此皆精锐也。恩师麾下,兵马极多,论众不在东虏之下,论物则中国远在辽东一隅之上,然而,欲胜东虏,非得有能战而胜之的精锐,方可战而胜之。今放眼天下,对东虏野战而胜之的,也唯有张某一部,其中关节,恩师细思过没有?”
孙传庭也是不愧为朝中在地方封疆中第一等的干才,器宇稍差,但见识能力,真是一等一的。一番话正中现在关外战局的关键之处。
关外的战局,并非完全没有机会,现在朝廷已经痛下决心,在积极准备大量的粮草和物资,准备和东虏决一死战,最少要把锦州到大凌河一线给稳固下来。
为了准备这一场大决战,皇帝已经下了决心,要调宣府山西大同延绥固原蓟镇等诸镇官兵,最少是八镇左右的全部以边军为主的超级华丽的阵容,预计战兵人数就在十万以上,这样的大动员,自萨尔浒之后,尚且是第一次!
第四百二十一章 刁难(2)
十几万边军披坚执锐,加上蓟镇关宁的财力物力,倒确实是有和东虏一战之力。
但洪承畴心中惴惴不安的,无非就是这些边军没有一部对东虏有战胜的记录,十几万人,如果有数千精兵为□□,带动其余的友军,这一仗就真的好打了。
“嗯……”
虽然是怦然心动,但洪承畴只是抚须不语,他比孙传庭成熟的地方就是不完全着眼于战场。身为一个明末最优秀的政治家,他最擅长的不是军务,而是对朝局和人心的把握。
张守仁这一支兵马,饷械全由自己解决,虽未如刘泽清左良玉那样露出跋扈之像,但也绝非是曹变蛟这样又有战斗力,又容易控制的将领可比。未来的出关之战,关系重大,张守仁又得罪杨嗣昌甚深,其中有内阁党争的影子,牵扯在其中,所得甚大,可能所失更大。
“我兄不必再说。”
见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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