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不必再说。”
见孙传庭还要出声,洪承畴止住他,笑道:“我们是送张军门,何必说太多累人的事?来,且再饮一杯。”
这样乱以他语,孙传庭也不好再坚持,况且张其平在座,也确实不好多说什么。
一桌人不谈正事,张其平的心思很坏,一杯接一杯的喝下来,没过一会,就是醉醺醺的模样出来。
……
……
洪承畴等人替张其平送行之际,孙良栋一行,也是牵着马匹,从保定西门穿城而入。
这是一座北地名城,在战略意义上其实还远在济南之上,毕竟济南东有临清,北有德州,在地理上没有那么重要,只是山东一地的□□而已。
保定却是北直隶边防的重心,也是河北防御的一个最强力的支撑点。在明季时是设保定总督和巡抚来镇守,后来在清季时则是设直隶总督,总督衙门就是设在保定府城,一直到建国之后,才由保定迁至石家庄。
尽管已经是在济南这么多天,但进了保定这样的超级军事重镇,孙良栋一伙还是有点儿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操陕西腔的延绥兵、固原兵、陕西兵,山西控的大同兵,山西镇,还有宣府、蓟镇、辽镇、山海关、保定镇,河南镇等诸镇官兵,甚至还有勋阳兵、四川兵,半个北中国的各个军镇的兵马,旗号不一,服饰也很不同,仪表神态,差距就更大了。
总体来说,关宁兵是穿着最好,神态也最倨傲,身形亦很壮实高大。多半是穿着青色的泡钉对襟棉甲,看到孙良栋时,便是将头昂的高高的,一副傲气十足的神情。
宣大兵要次一些,延绥陕西兵更次一些,身形也很瘦弱,但眼神之中,十分桀骜好斗,有不少陕西兵和孙良栋对面撞上了,眼神中都是迸出火花来。
被人引领着,一路到巡抚衙门,站了好一会儿,里头才有一个中军模样的游击出来,抬着下巴,打量了孙良栋一会,才慢吞吞的道:“监军没功夫见你们,一个副总兵还派什么前站官?”
“那么请问,我部所需粮草怎么办?”
高起潜是天下勤王兵马的总监军,负责所有勤王兵马的军粮发放提调,一听语气不善,孙良栋顿时就是十分的着急。
“急什么?”
对方皮笑肉不笑的:“还能少你们的?上头算过了,三千人这几天所需粮食顶破大天是二百石,连马匹豆料再给你们加一百石,三百石粮,五钱一石……诺,这是一百五十两银子,拿去吧!”
“什么?”
孙良栋有不可置信之感,但就在此时,一个小布包丢了下来,一直滚到他的脚下。孙良栋不动,身边黄二拎起布包,掂了一下,顿时就是怒道:“这最多一百两都没有,骗鬼呢?”
“火耗,火耗懂不懂?真是乡巴佬!”
高起潜在发银子上头还是大方的,不到三千人,给了三百两银子的折色军饷,说来这银子在皇帝心里肯定交待的过去,崇祯身居九重,粮价菜价都是东厂和锦衣卫的辑事番子报进去的,向来就只是报喜不报忧,他哪里知道现在的物价?三百两银子,在皇帝心里是只多不少,就算是张守仁激切之下上告,那也好办,第一可能叫奏折到不了御前,第二就算薛国观一伙递了上去,有这三百两银子来解释,皇帝也不会怪罪他了。
不过这中军游击扣下一多半,只发了九十两不到出来,上梁不正下梁歪,监军大人就不得而知了。
“就算是火耗,我要请问,这点钱够干吗使的?平时一两银子是能买两石多粮,现在这时势,二两银子也未必能买到一石,况且有价无市,叫咱们哪里去买?”孙良栋越怒,脸上神色也越发深沉,一张刀把脸简直能挤出水来。
见他这副模样,这个游击也有点害怕,下巴一努,几十个关宁兵挺胸凸肚的站到自己身前,将这游击护的严严实实,做了这个动作后,这个中军游击才冷笑道:“做这样子吓谁,你们浮山兵听说是能打,有本事动手啊……银子就这些,粮食自己想办法买去,要爱不要,不要就赶紧滚蛋。”
“不敢。”孙良栋咬着腮帮子,双眼也是要滴出血一般,在他身边的浮山将士们,都是手按兵器,要是孙良栋说上一句,大伙儿宁愿一死,也是要和这些家伙拼了。
浮山将士的这种反应,也是出乎在场的关宁兵的意料之外。
十来人就想闹饷?胆子真肥了啊!
他们也是完全想象不到,浮山将士在平时享受的待遇和荣耀是如何的高,而张守仁这个将领,也是尽力的替他们遮风挡雨,培养他们的自信与骄傲,所以这军饷虽是小事,但是这游击将军的傲慢,高起潜这个死太监的处事不公和故意刁难,也是叫孙良栋等浮山将士感觉无可容忍。
在别部明军是小事,甚至是要跪下谢恩的事,在浮山人看来,却是一种不折不扣的侮辱!
第四百二十二章 权阉暴怒(1)
“走吧,不能给大人惹事。”
最后关头,孙良栋还是保留了一分理智,这会子动起手来,性质和在登州时不一样。在登州,大伙儿打的丘磊所部落花流水,十分痛快,但当时的对头丘磊是总兵,而浮山营身后是有刘景曜这个撑腰的高级文官在,真要打起笔墨官司来也未必就输了。
但此时的对头却是天下兵马监军,是天子最信任的家奴,是太监,这样的人,是张守仁惹不起的,就算是有薛国观这样的后台靠山,也是个不成。
“算你们识趣。”
刚刚十分紧张,已经吓出一头油汗的中军游击擦了擦额头,用阴冷的眼光打量着离开而去的孙良栋等人,看他们是往着总督府邸过去,便是阴笑道:“监军大人不给粮,看这保定城中谁敢给!”
“就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瞧这样子吓人,也就是银样腊枪头。”
“老子刚刚还以为他们要拼了……”
一群关宁兵也是擦汗,十几个浮山将士,有孙良栋和黄二这样的队官,也有普通的士兵,但每个人身上的杀气都是十分的明显,十几人聚集在一起,给这些关宁兵的压力就不必说了。
要说这些关宁兵也是精兵强将,是吴襄和祖大弼等关宁大将挑出来给高起潜当护卫的,这太监要是出了事,大家都得倒霉,但就是这些关宁兵中的强徒,遇着浮山将士,也是一样承受不住强大的压力。
“没用的废物。”
中军游击横了部下们一眼,又叮嘱道:“一会他们再来,还是不要叫他们闹起来,我进去禀报给公公知道。”
说罢,匆忙进去,自是去邀功请好去了。
……
……
在高起潜这里吃了个亏,受辱极重,但孙良栋等人也是不敢就此罢休。大军的粮食实在是太要紧了,不能就此放弃。
他们离开之后,先是到保定总督府求见,里头正在宴客,而且都知道了高起潜的态度,自是不会见他们,求见之后,也是一个中军游击出来,只说总督们都在忙,无暇接见,就是把孙良栋他们打发了。
接着是去保定的巡抚衙门,张其平被逮,正在总督衙门接受钱行,根本无人管事,就算是张秉文上任了,怕也没办法立刻变出粮食来,接着便是去粮道衙门,再下来兵备道、兵巡道,甚至是知府衙门,一大溜衙门跑下来,半个保定城都跑遍了,已经有不少人知道孙良栋一伙人的使命,大街上也是有不少武官闲的发慌,孙良栋到哪儿,他们便是跟到哪儿,没过一会儿,居然在孙良栋等人身后跟了不少人。
等最后的努力也失败后,每个浮山将士的脸上都是呆呆的,有一种深受打击的绝望之感。
“孙队,咱们到城门去吧。”
一个帮统从怀中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时间,轻声道:“按约定,大人他们在一刻左右就应该到保定城下了。”
“粮食没搞到,宿营地看来也没有人管了,”孙良栋看看左右,气的胸膛起伏:“朝廷尽用这些混帐王八蛋,用阉人,用这些龌龊官儿,真入他娘的……怪不得老打败仗,叫人家一日千里,操的人仰马翻。”
第四百二十二章 权阉暴怒(2)
这话是大声说的,四周的兵将们都是面色怪异,也是真的想象不到,这个穿着五品武官服饰的山东蛮子,说话居然这么直率,这一针不止是见血,简直是用枪戳在人的身上,两边都是血淋的血窟窿了。
“大胆,好大胆!”
因为人多,所以孙良栋等人没有看到西边已经过来大队的骑马的骑兵,在骑兵中间,是几十个穿着绯袍的,头戴梁冠的高等文官,也有一些穿着漂亮战甲的武官,都是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正是向着这边城门处赶过来。
孙良栋的话,自然是叫他们听到了,一时间,文官们面露薄怒,也有几个低头沉思的,更有一些面色惨然,感觉十分惭愧的。
武将们,有一些十分愤怒,但更多的是露出欣赏的表情,毕竟武人脾气都是差不多,孙良栋的话,很有一些说在他们心里头了。
而队伍正中,是一个穿着蟒袍,头戴三山帽的中年男子,脸色十分怪异,是那种涂了粉一样的惨白,两眼很大而无神,下巴上也是光溜溜的……这位大爷,就是被崇祯皇帝倚重甚深,以为“知兵”的著名的监军大太监高起潜了。
这位大爷,崇祯倚重甚深,在各种要紧战事里派他当监军,结果此人是每战必败,每败必先逃,每逃必奏捷,靠着宫中有人给他撑腰,居然是一直平安无事,哪怕是最后十分要紧的关宁监军任上,听说李自成进北京后,此人从宁前一路南逃,居然叫他逃到了扬州,又在扬州当了监军,崇祯上吊死后,他倒是照样做威作福……崇祯皇帝信用的都是此辈,又安能不落个上吊的下场呢?
在高起潜身边的,都是关宁军的将领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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