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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守仁一行到达兵部的时候,身后跟过来看热闹的人也是很不少了。
如果是平时有这种事,各部的堂官肯定早就派人过来驱散这些多事的官吏,皇城之中犹如集市一般,成何体统?
但这一次的事,明显是杨阁老一派和薛首辅一脉之间的大斗法,还涉及文武之争,一边是薛首辅一边是杨阁老,针尖对麦芒,本来就很热闹,加上一个心高气傲从未吃亏的张若麒,配上一个武功赫赫名扬天下一阵斩首过千级的新上任的热腾腾的征虏将军,这个热闹,不瞧的话真是太可惜了。
兵部位于六部公署第二排的头一位,宗人府之后,大门朝西面对的是宗人府的后墙,再往前,就是承天门。
从大门进去,南边是会同馆,大堂五楹,左右司务厅和督催所,大堂南头是武选司与职方司,北边是车驾司与武库司,张若麒所在,便是南头的职方司了。
今日场面浩大,已经有不少兵部的人张头探脑的看过来,封建国家部寺的职能很重,说忙很忙,下头光是总兵就六七十个,副将好几百,卫所数千,每天的事是千头万绪,奏折呈文如海般呈送。
说不忙也不忙,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下头的公文军务再重要,放着不理,也就是那么回事。请饷请械的奏报堆的比山还高,真放着不理,也就那样。
不论前世今生,张守仁也是头一回到这种帝国中枢的所在之处,但在众人眼中,这位二十来岁,年轻英武的不象话的将领面色沉静,步履从容,部下们也是以青年为主,一群将领,都是闪烁星光,叫人不敢逼视。
很多人都是面面相觑,眼神中亦是有意会之感,今日龙虎相争,这个热闹真是够瞧了。
第四百四十章 兵部(3)
从大堂直南,到职方司地界时,眼中所见,先是几门火炮。
张世福现在已经俨然是火炮专家,眼睛一瞄,便是笑道:“大将军炮,佛郎机,盏口炮,大小不一,一共六门,不知道放在这儿是怎么回事。”
“都锈了。”
“用来震慑不法吗?”
“用这个?有点儿难!”
浮山众将,骨子里早就被捶打成不折不扣的武夫,在这种掌握全国武官升迁调转,粮饷军需补给的国家最高部堂机关里,一见到几门火炮,顿时就是忘乎所以。
张守仁也是有点儿发呆,手下意识的摸着这些火炮,心神之中,也是若有所悟。
此次在济南西门外的一役,浮山将士的坚忍不拔和枪阵的威力已经得到体现,下一步就是更多的铠甲和更多的长枪,以及更多的训练。
有了枪阵打底,火铳手也是很强,最多是在火绳枪往火燧枪上发展就可以了。刺刀搏杀和空心方阵,也是会提上日程。
毕竟西门一役,打的是东虏一旗的小半主力,对方的主要战力是无甲旗丁和汉军,如果那天的五千敌人是全部披重甲的东虏主力,或是这个数字扩大七八倍上来,浮山将士再勇武,也会被辗成一缕飘荡的粉尘。
最该加强的,就是火炮。
杀伤力要加强,对付密集骑兵和重甲部兵,实心弹的威力不够,在炮弹威力上,需要进行改良。
中近程需要口径小杀伤范围大的小型火炮,弥补火炮和火铳长短距离中间的一个空档。
这些问题,都是需要回浮山再来解决了。
任重而道远啊……
“你们看,你们看看,这些厮们好生无礼!”职方司的公厅之内,好整以暇坐在公座上等着的张若麒已经是勃然大怒了。
他戟指门外,一群将领根本不急着进来,更不必提报名急趋入内的那一套以下拜上的礼节了。这样公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张若麒自是感觉又被冒犯了。
“天石兄稍安,这不就进来了?”
张若麒十分不满,好在张守仁等人很快也醒悟过来,大家随张守仁入内,见厅中张若麒高高在座中,还有五六个戴乌纱穿蓝色补服的官员神色各异,似笑非笑的坐在厅中两侧,当下也不及一一理会,张守仁只向着张若麒一拱手,朗声问候。
在这上面,张若麒当然也不能失礼,在座中起身,拱手还礼。
他的心中,自然不是滋味,若是换了二十年前,张守仁跪下行礼,报名唱诺,自己只需要在座位上拱一拱手就算还礼。
“见过张大人。”
“见过张将军。”
彼此冷冷对视,都是以揖还揖,礼数上,便算完了事。
接下来便是见礼部主事吴昌时,这时彼此的笑容算是真切了很多。光禄寺与太仆等等衙门的官员,彼此没有什么成见,也是笑着揖让了一番。
张若麒在座上已经十分不耐烦,待张守仁回转过身之后,他便是冷然道:“张将军,奏报未免太欺人耶?国朝与东虏的战事大小几百过千场,一阵斩首过二百的都寥寥无已,屈指可数,你奏称斩首东虏壮夷近八百级,这未免太过荒诞了。本官却是不信,此事若不弄个清楚,查个水落石出,祝捷之事,绝不可行。诸位大人,此事干系重大,绝不能闹出笑话来!”
第四百四十一章 突变(1)
职方司负责的职能很多,其中官员的考评也是在其中,当然,最为要紧和权重的是武选司,如果不是因为张若麒是杨嗣昌最亲信的心腹,考核战功之事,当然也轮不着他。
此时张若麒老猫戏鼠一般,用得意之极的眼神打量着张守仁。
张守仁心中却是只觉得悲凉。
他是一个穿越客,已经有了办法对抗这种人和这种莫名其妙的体制。但试想一下,如果是一个普通的武将,在辛苦搏杀,麾下兄弟死伤惨重后得到战功,而在述功之时,某个五品或六品的兵部文官就是看他不顺眼,然后就是要把他的功劳削个三成五成下来。这个文官是直管文官,哪怕上司压迫,只要他坚持已见,很大程度上这个事情也就是该管的文官就能决定下来了。
哪怕是事后寻仇,当时的委屈却是只能默默承受,毫无办法可言。
国朝二百多年以下,文官中不乏这种楞头青或是老谋深算者。用武夫的委屈甚至是脑袋来邀自己的直名,清名,这个买卖是做的过的。
武将的委屈没有人可以伸张,文官如果被打压了,却是有大量的同年为之奔走呼吁,就算是当朝一品,在此事上也是只能屈从于公意。
百年之下,武将的委屈,也真是罄竹难书了!
回想当年抗倭名将俞大猷,一生行状,岂不就是如此?屡次被文官针对,屡次打压,屡立大功而屡次被一免到底,俞将军一生的心境,大约就是在这种事里起伏不定吧?
……
……
张守仁的感慨与浮山众将形诸于脸的愤怒都是被张若麒看在眼中,沉默和感慨在张若麒眼中却成了退缩与忍让,他心中得意,双手按在桌案上,逼视着张守仁道:“如何?由本官派人去验看吧?贵部和张将军,先在京城里头候着,等兵部诸衙门验看清楚,祝捷之事,大约就能提上日程了。只是,这时间是定不下来了……”
这么说法,明显就是要用拖字决,把浮山拖疲,拖累,拖的烦燥了,而在皇帝和人们心中的那种对大胜的高兴,在拖了一段时间后,自然就淡忘了,稀释了,等日子正常过起来后,人们操心的还是柴米油盐,皇上还是在为军饷发愁,关外又在进行大战役的筹备工作,没准这几千人就被扔到蓟辽去了,在那里,在庞大恐怖的辽西将门的羽翼之下,这几千浮山兵算得什么?
泯然众人矣!
吴昌时心中极是犹豫,不知道自己是否要出面说话。在此前,他是受薛国观的嘱托,要使兵部之行不要太过叫张守仁等人难堪,但现在看来,张若麒抓住规矩一事,非要重新再验看首级,这一验看,派人拖两天,验看拖十天半个月,结论再拖十天半个月,皇帝那里,案头上每天都是几十几百桩事,祝捷虽然是喜事,也很难保皇帝在这件事中还保有多大的热诚……皇帝的记忆,向来不是很好。
第四百四十一章 突变(2)
现在的症结就在于张若麒的刁难到底有多少是意气成份,又有多少是杨阁老的安排?
若是前者,不妨叫张守仁做一些委屈的姿态,叫对方出了这一口气再说。
如果是后者,就是把此事做为政争,薛国观知道以后,也就有了反击的理由和借口。
光是张若麒要出气的话,站在同为文官的立场上,薛国观这个首辅也不能强自出头,否则,必定万蜂蛰头。
大明的传统就是以小制大,首辅在某些事情上,也是不能自专的。
无论如何,吴昌时认为事情的症结就在于张若麒身上,此事不解决,一件大喜事就能拖成大麻烦。
他虽不是薛国观的真正心腹,在薛国观身边也是另有目的,甚至是不怀好意。但对张守仁这个武将,他也极有兴趣,是真正的想做一些拉拢的工作。
复社同仁,张溥功夫下的早,已经和刘泽清结成了牢不可破的同盟,吴昌时想加强自己的地位,就非得在这方面多下一点功夫不可。
“少保,”吴昌时原本就坐在张守仁身边,此时便是低声提醒:“想来昨天薛阁老也有过吩咐,有的时候,该低头便低一下头吧?只要和此人赔情认罪,曲则在他不在你,若此人仍然刁难,公议便是错在他身上,意气成了党争,韩城阁老就好出手了……少保莫做意气之争,如何?”
吴昌时说的时候,也是情真意切,十分真挚。
张守仁却是轻轻摇头,也是低声回道:“姑且待之。”
“怎么,张将军是不愿被复查吗?”
张若麒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张守仁脸上那种云淡风轻的笑容就是十分光火,就是恨不得飞身过去猛抽对方几个耳光子才能痛快……当然,他心中明白,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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