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壮为商团,政务财力军力三足鼎立,这个力量,外来者已经无法撼动了啊……”
这个分析,要是叫一些局中人听见了,怕是都是要惊翻几个筋斗不可。
凭着一些碎片和局外人看到的细节,朱恩赏就是能推断到如此地步,其心机深沉,头脑睿智,判断之准,也是令人咋舌了。
一个闲散宗室,就是如许水准,天地间伏莽处处,还真的不知道有多少英才没有被发掘出来。
……
……
辰时未至,城中最少有千人以上的兖州盐丁被俘虏了,大串大串的被绳子捆住,押往预备好的关押点。
这些人是侥幸未死,肯定也不是那种杀人放火浑当无事的悍厉凶徒,那样的凶徒昨夜肯定已经被打死,或是一早晨负隅顽抗时被清理了。
剩下的这些,多半就是盐丁中的混混无赖似的人物,欺负良善是敢,但拿自己的性命去拼,他们还真的是没有这个胆气。
但就算如此,他们也是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未来的三年之内,这些人每个人都是会从官府领到一张流刑的判决书,然后三年之内,将会在浮山治下的盐厂矿山里苦捱,能不能捱出头,毫发无伤的出来,还真的是难说的很。
对这些人,浮山上下可是真的没有什么仁德之心。
张守仁信奉的东西,也是间接或直接影响到了浮山上下,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可也,而以直报怨!
在经过大街小巷的时候,商团成员们押解着这些家伙,沿途的居民不停的用碎瓦和碎砖,或是泥块烂菜叶打过来,其间当然有不少误伤,不过能叫城中士民百姓出得这一口恶气,自是一切感觉都是值得。
而在凌晨时分的长史府中,与这座城市的再次觉醒及获得安宁不同,整个府邸,却是在一片死寂之中。
昨晚商团暴起,钱长史一伙自是慌了手脚,拼了命的派了精干人手出去指挥,到下半夜时,马花豹这个游击将军换了袍服,带着自己十来个亲兵出去,寻得不少曹州旧部,在商团犀利的火铳面前也是节节败退。
到了清晨时分,败退回来的马将军和他的一些忠勇部下就被打死在牌楼之下,整个人都打烂了一样,除了一张脸还清晰可辨之外,整个身体都很难找到完好的地方。
钱长史当时就在自己府邸门前看着,听着砰砰的声响,看到马花豹和那些勇武难敌的曹州悍将们被打死在牌楼下,他只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噩梦,但这个噩梦却是怎么也醒不过来。
第四百五十七章 历史的尘埃(3)
“关门闭户,关门闭户。”
在清晨的微光照耀到庭院之后,钱长史已经渐渐镇定下来。
他还是王府长史,城中的变局确实是以他为主,但就算如此,又能拿他如何?巡抚也只能上奏弹劾于他,但罪名不会太重,否则朝廷问责下来,倪宠先就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罪名不重,了不起就是黜职为民,那也不妨,他这阵子捞的够多,隐匿在别处的资财不说,家中现有的现银就有十万以上,黄千也在数千两之多,加上古董珠玉绫罗绸缎,以一个穷酸进士到如今年过天命,二十余年间罗致了子孙一百年也花不光的资财,这一生,也是并没有虚度过。
至于所作所为害惨了多少人,使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这些事,却是不必考虑,也无须挂怀的一些小事。
关闭门户之后,钱长史也是长叹口气,这一次的事实在是凶险万分,而且就在最要紧的关头竟是被对手以商团这样的形式给反手翻了过来。
打今之后,济南城中是如铜墙铁壁一般,自己和刘泽清都是没有机会了……
他正在站在庭院中征仲发呆,院墙之上,突然慢腾腾的升起一张人脸。
在丫鬟小子们的尖厉惨叫声中,那毛茸茸的人脸突地咧嘴一笑,露出两行洁白的大牙出来。
“你是谁?”
到底是贵人,到这种时候,钱长史仍然能用颤抖而具有威严的嗓音喝问着。
“俺是谁不要紧,你知道俺们大人是谁就行了。”
“张征虏?”
“没错。”
那张毛茸茸的大脸已经变成了一个黑而矮壮的汉子,翻墙入院,跳落下时,手中斧光一闪,已经将一个护院的脑袋砍飞出去。
血淋淋的人头飞出之后,那汉子呵呵一笑,对着面无人色的钱长史道:“俺们大人向来是有仇必报,钱长史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有的了,你们一家是死定了,叫你的看宅护院投降,俺们不杀无辜下人,丫鬟小子们俺们也不杀,不过你和你的族人,高过车辕的就是死定了,不论男女老幼,都逃不过俺手中的利斧。”
“这,这……王法何在,天理何在啊!”
钱长史觉得自己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头顶的乌纱帽都要被顶落下来,看着院墙上跳下一排排的持斧汉子来,眼前的一切都如同在地狱里一般,那些持斧的汉子就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鬼,虽然暂且没有挥斧砍向他,但那些聚集在前院的家丁护院,却已经是被砍的鬼哭狼嚎。
“俺手中的斧就是天理,俺手中的斧就是公道。”
马三标砍的浑身舒畅,这阵子济南弄的又不成模样,张守仁的心血差点白费,虽然百转千折一切重回正轨,浮山盐和浮山的一切产业势必进入,商团也就是浮山营的外延,这座城池终究是拿了下来,但其间的不顺,正好在今天用手中的利斧拼命砍削,借此宣泄而出。
待他逼近一脸惶惑的钱长史时,手中的斧头也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斧过去,正中长史大人的脖腔,没有阻碍,斧刃很顺畅的划了过去,那颗在这段日子里十分骄矜和蛮横的头颅,眼神中透着十足的惶恐惊惧和难以置信,似乎实在难以相信,自己堂堂王府长史,就是被这么一个粗鄙汉子砍去了头颅。
“呸!”
马三标在头颅上重重一口唾沫,然后再也不去看上一眼,山东的新局面已经打开,眼前这个人和他掉落的头颅一样,都已经是一颗历史的尘埃。
第四百五十八章 宴请(1)
济南的乱局在城中的百姓可能是一生难以抹掉的噩梦般的回忆,数月之内,这个城市两次陷入兵火之中,城中两次失去秩序,很多人家破人亡,虽然平了乱事,伤痛却可能要很久才会被忘却。
而远在京城之中,对很多大人物来说,济南的乱子既然没有正式的奏报,就算是有一些风声传来,又何必去干涉介怀?
京城之中,最关注的,反而是征虏将军张守仁献捷后何时离京一事。
不知道为什么,朝廷迟迟没有下旨着登莱镇兵马离开。
三月十五日是献捷太庙,然后天子赐银牌铁鞭丝绸等物,并赐登莱镇兵马及京城中鳏寡孤独牛酒,赐张守仁尚方宝剑,光禄大夫转为特进光禄大夫,又加迁了一等,而其余的登莱镇诸将,也是分别有重赏。
指挥佥事张世福为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登州都司都指挥使,正二品勋职,另外加骠骑将军,上护军,世袭为威海卫指挥使,实职则是授登莱镇参将。
张世禄与张世强和苏万年等队官,都是都督佥事,登州都司都指挥同知,外加定国将军,护军勋阶,世袭则是为卫指挥同知,实职也是授给参将。
孙良栋和曲瑞这两个队官,济南一战中立功极大,但张守仁不过是副总兵,他们的实职,也只能升授到参将,而在勋阶与世职上,却是已经与张世福相同,都是授了正二品的勋阶下来。
赵启年和留守浮山的马洪俊这般资历的副队官,勋阶为正三品,世袭是四品或五品,实职便是游击将军。
李勇新和朱王礼这样资格的哨官,此次也是授登州都司以下各卫的卫指挥同知或佥事,从三品或是正四品不等。
李耀武这样战前才是排级军官,或是副哨官一级的,此次也是加授卫指挥佥事,实职也是千总了。
总体来说,朝廷是压了张守仁半级,张守仁是副总镇,压的张世福等人也只能加参将衔,否则的话,凭浮山的兵力和战力,这些将领,最少也都是成为左右协副将或左右前锋副将,而不象现在这样,只能加分守参将。
而文吏系统,此次是无法可想,毕竟文吏们全转武职,对张守仁兼并治理地方的计划并没有帮助,相反会成为阻力。
这一次也只能委屈钟显钟荣和张德齐李鑫等人,好在后加入浮山文吏系统的有不少是有举人的身份,张守仁打算回浮山后,保举这些人为登莱两府的佐杂官,象李鑫,就可以保举为胶州判官,以举人身份任七品佐杂,倒也并不委屈,将来有机会再做转迁的打算便是。
献捷太庙时,登莱镇副总兵张守仁骑马于前,四周俱是穿着大红补服的部将,两千浮山将士穿着兵部临时补发下来的鸳鸯战袄,虽远不及自己的军服贴身漂亮,但也整齐威武,在长安右门重入皇城,万众瞩目之中,一直抵达长安左门的太庙。
皇帝祭祀完祖先后,便是军队献俘和献上首级,诸多繁芜复杂的礼仪之后,献捷太庙之事才算完成。
第四百五十八章 宴请(2)
礼毕之后,皇城并整个京城,到处都是欢呼声和燃放鞭炮的声响。
自万历四十三年到如今已经二十余年过去,从杨镐葬送二十万王师之后,历经沈阳辽阳广宁无数次惨败,数十万大明官兵葬身辽东战场,光是总兵官和副将以上的将领便是数十员折损在辽东,一次又一次的惨败之后,崇祯年间东虏又是三次入境,每一次给大明带来的创痛都是深入骨髓,等伤痛好不容易在表面上回复之后,又是再一次的入侵,带来更大的伤痛。
整个北中国,包括山西河北山东诸省在内,从边关到内地州县,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亦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流离失所,被虏骑强掠至辽东,至死不得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