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张守仁一时愤怒,事后想想,也会感激孙良栋帮他去了一个大麻烦的。
刘景曜资格老,牌子硬,要紧的是张守仁曾经递过门生帖子,这样一来,不论他官儿做到多大,无论何时何地,刘景曜只要还在登莱,张守仁总是绕不过去的……
“呵呵,大人未必有这样的想法,但孙参将这样做,无论如何对大人有利就是了……”
“嗯嗯,俺懂了,有些事未必要等大人交待。以刘军门的性格,加上此事的影响,登莱他是不能再留下了,新巡抚不论是谁,大人将来都能以属下视之,这就和刘军门在这里的格局又是不同了。”
“孺子……”一句玩笑话到嘴边,张德齐收了回去,只正色道:“世强兄果然聪明过人,愚弟佩服。”
张世强微笑着点点头,慢慢踱向一边。
这个秀才,在浮山在大人身边也是历练出来了,几个月功夫,身上那点子酸丁味道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管商务上的事,和掌柜们打交道,无形中人情就是练达了很多,今日的事,若不是眼前这个秀才相公,换了几个月前的张德齐来,还真的未必能懂呢。
第五百一十八章 态度(3)
“总之,大家伙都是在不停的进步啊……”
一瞬间,这个向来忠心耿耿,对自己能力也十分自忖的中军将领,也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之感。
……
……
“国华,坐吧。”
“谢军门赐座。”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只由几个内卫陪同,连李灼然这样的内卫头目都不在身边,张守仁的神态仍然是十分的坦然。
这是一座已经尽在掌握的城市,就算有人有行刺的心思,就算他手无缚鸡之力,做这样的事,也要考虑到自己整个家族和整个登州城百姓的安危。一旦军队失控,死伤的人,肯定是数以十万计以上了。
没有几个人能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所以张守仁坦然落座,也坦然举起下人端来的温茶,大大饮了一口。
“今日之事,国华将如何善后?”
厅上坐的人并不多,连胡凯几个参将都不大够格,只能在厅外等着。厅中只有刘景曜这个巡抚,还有兵备道,监军道,海巡道,粮道并登州知府,象钱士禄这样的管粮通判都是没有资格进入这个花厅之中。
一色的绯袍玉带,乌纱帽下是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庞,哪怕是陈兵备这样的故人,亦是如此。整个登莱官场,就是用这冰冷冷的态度向张守仁宣告,哪怕是他占着兵力优势已经控制全城,官场之上,仍然是没有他的立足之处。
如果所有文官都是这样的态度,恐怕张守仁想全面掌握登莱,仍然是十分困难的事。
“军门请赐教?”
“我已经无话可说了。”刘景曜态度很诚恳,对着张守仁道:“有兵围巡抚衙门之事,老夫已经决计告老了。”
“军门若是这样说,末将也只能交卸。”
“你交卸了,登莱一带谁能掌握你的几万虎狼之师?今日我们亦是看到了,过万大军,如狼似虎,除了你没有人能控制的了,你说这话,欺天乎,欺人乎?”
“老师如果一定要离开,当谋一善地,过几年再归降林泉,现下国事如此艰难,皇上亦不会放老师离开的。”
“这也是以后的事,我们且只谈今日。”
“谈今后的事,就是为了今日。”张守仁神色平淡,似乎在说着不相关的事,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私事说完,老师有了退步,做弟子的也就能放手做事了。”
“什么?”
“监军道以下,六房书办以上的登州官员,必须为这一次的事件负责。”
“姓张的,你说什么?”
张大临原本就是冷着脸坐着不语,此时便是忍不住跳了起来,戟指骂道:“本官是朝廷三品命官,衣绯着锦,你敢拿本官如何?”
“我不和你说话,”张守仁站起身来,对着刘景曜长揖到地,然后语气恳切的道:“军门无谓沾染这样的事,牵扯其中。他们反我,不过是和粮行,钱庄,大士绅有勾结,为的无非是黄白之物,军门向来洁身自好,末将的贽敬从来不肯多收,何必同他们搅在一处呢?”
第五百一十九章 狂言(1)
“本官还是要如实上奏的。”
“随军门的意思,末将也是有尚方剑,自然也会上奏。”
彼此相处多年,也是明白对方的意思。刘景曜已经同意撇清此事,最少是置身事外了,而张守仁也会根据刘景曜的奏报,加以微调,将此事的责任全部推在张大临等登州官员身上。
现在登州已经被他控制,搞定了巡抚再搞定巡按,底下的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呸,独夫,我登州众官一定联名上奏,看圣上和朝堂上谁信你!”
张大临这一次主谋的身份是跑不掉了,他的家族在宁海州也是有十足的利益,所以主导此事,到现在后悔也是晚了。
呸了一声,掉头便走,一边走一边道:“和你呆一起也是染了一身的血腥味道!”
张大临一走,海巡道与粮道亦是一起冷笑离开,他们和这一次事变也是摘不开的关系,张守仁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只有陈兵备神色复杂,不过脸上也是没有太多的紧张之色。
“陈大人,此事希望到此为止。”
张守仁看向他,眼神也是十分的复杂。原本他是打算敲掉陈兵备,给南边那些书生瞧点眼色,你们势力再大,这手也伸的太长了?就算没有办法对付你们全体,把你们放在登莱的棋子给吃下来,这总是没有问题的吧?
但现在这个如意算盘是落了空了,无论如何,总不能人家闺女这么不顾名节的半夜跑过来,想替自己消弥灾祸,自己转头把人家爹给抓了吧……
“本官也是希望到此为止。”
陈兵备苦笑一声,原本保养极好的脸庞上也是多了几条皱纹出来。他看向张守仁,缓缓道:“不过征虏不知,有些事,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无论狂风暴雨,我自巍然不动。”
一老一少,彼此都是瞪眼对视,果然是巍然不动了。
陈登魁的话,是透露了重要的消息,这一次的风波可能还不止局限于此,最少,江南一脉,对张守仁恶感更深。
但张守仁也是丝毫不惧,江南一带如何对付他,他也只要把握住登莱的根基便可,所以就是“我自巍然不动”。
话说的很明白,两人都是第一等的聪明人,无谓多说。陈兵备突然瞪了张守仁一眼,薄怒道:“小女是在征虏那边吧?”
“这个,是。”
“冤孽……不知征虏打算怎么办?”
“这……”
张守仁一时无语,这件事实在是对他来说也是件冤孽的事,如果说遭遇无妄之灾,这话说的太该打嘴巴,如果说最难消受美人恩,还是该打嘴,如果说这事儿我也没办法,你老看着办吧……这还是该打嘴巴。
“唉,是我惯坏了她。”
好在陈兵备没有趁势追击的意思,心烦意乱的道:“事发突然,我想征虏也不是利用小女来打击政敌的那种人,况且本官也不够那个资格。”
在此之前,陈兵备是了解女儿对张守仁颇具好感,更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但张守仁自己却是并不了然,很多事情,还是和陈三小姐聊天时才知道的。
第五百一十九章 狂言(2)
现在两个男子相对无语,却是被这么一个小女子给难为住了。
“为今之计,是先悄悄将她送回吧。下余的事,陈大人请容我想好了再说。”
“最好早点想好,”陈兵备无奈点头,不过还是恶声道:“本官这兵备道当不久了,打算辞官家居,征虏宜早给本官回音。”
这两人的对话也算是有趣之极,明明就要成为姻亲,但这边是本官,那边也是陈大人长陈大人短,一点也没有要成亲戚的感觉。
送陈兵备出门后,张守仁果然安排了一顶小轿,将胆大包天的陈小姐悄悄送回府去。为了隐秘,他派了张世强亲自跟着,以免出事。
在临别之时,他挠了挠头,终于还是问道:“敢问小姐闺名?”
古人不要说大家闺秀,就算小家碧玉的名字也不是轻易能给别人知道的,就算是家族中的亲戚也只是按排行叫,什么大姐儿二姐儿三姐什么的,想知道真正的大名,得是将来的夫婿才成。
“奴家叫陈盼盼,”轿中人似是嫣然一笑,答道:“至今往后,也是盼着张大人早点派人致意的消息。”
“明明是等提亲吧……”
这一次的政治事件成了不折不扣的私奔,人是送回去,这亲也是结定了,陈小姐似乎十分享受现在的感觉,隔着一道轿帘,也是能感觉到情意绵绵的秋波频频送了过来。
张世强是忍住了笑,自家大人吃憋,那是这两年多来很少看到的事情,看一次,也是感觉大人离神仙的地位又下来一点,天天在一起,眼看着大人算无遗策事事料敌先机,处处稳如泰山……这样也怪无聊的。
……
……
说起来,这么一出不情不愿的夏日恋歌在这样的城市里开展着,男女双方的脑神经也是够强韧的。
四周到处是巡逻的士兵,时不时的还是有枪声响起,时不时的当然也是能听到一声两声的惨叫声。
狗叫声,人声,处处鼎沸一般的感觉,原本就是天热,加上这样的事情,还有不少人家已经一天多无米下锅,城中柴火也断的差不多了,有米的人家也升不起炊烟,只能看着米和面发呆。
巧妇难为的不止是无米之炊,还是无柴之炊。
抱怨声和哭泣声渐渐大了起来,有一些大胆的便也是对着浮山军人哀求着,请这些军人给一些吃食,大人再饿一两天也没有什么,小孩子两顿饭不吃,已经是有顶不住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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