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阿济格是个浑人,靠不住。我看皇上这一次有点急怒攻心,身子受不住的感觉……沈阳这边要是有什么意外,你要先稳住局面,懂么?”
“稳住局面……我懂了。”
多铎也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他们一母三同袍,阿济格打仗最猛,冲杀在前,立下不少战功,但确实是个浑人,听人造谣说父汗是打算留下正白旗全旗给他,就立刻和多尔衮闹了生份,两人有一段时间弄的水火不容,见面都互相不说话。
现在虽好些了,但明显还是靠不住。
至于多铎,也是有人说过类似的话,甚至还有人说当年老汗是要把汗位给他……多铎没信这些屁话,他服他十四哥,别的话全是假的,虚的。
有这么一份心田,多尔衮对这个弟弟也是托心置腹,眼前,明显就是在托付大事!
现在这种时候,还能有什么事情比那张椅子更重要?
从金到清,也是从奴隶部落制国家到封建国家,现在虽然还有部族残余的残留,比如各旗的旗主制度,还有王贝勒大臣一起议事决断大事的制度,但在皇太极的努力下,皇权也是一步一步的建立了起来。
最少,在皇太极活着的时候,就算他的两黄旗突然有一天打光了,也绝不会有人敢质疑他的皇权……地位,是靠着十几年来没有决断错过一次,没有失误过一次,把一个居于辽东一隅,眼看就要崩溃的小国经营为统制全蒙古和大半辽东,兵锋已经扎实的指向明国山海关的不容质疑的成绩。
皇太极在,没有机会,这是多尔衮兄弟的共识。
但如果皇上身子果真不好了……多尔衮眼中闪烁着寒光,十几年前的事,他可记的清清楚楚!孤儿寡母,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哥哥们逼迫,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眨眼间就是鸡飞蛋打。
为了有拿回属于自己东西的一天,他忍了多少气,受了多少委屈?
八哥打左脸,他就再把右脸伸过去,反正不和八哥闹一点别扭。八哥手一指,他就冲上去咬,一边咬还一边汪汪,只要八哥手一指……
多尔衮深吸口气,把胸膛里的那泛起来的不平之气又强压了下去……无论如何,现在皇宫里坐着的那位,仍然是一尊不可触动的大佛,自己的这一点异志要是真的被那位瞧了出来,那就是死路一条!
绝不能在这样的时候,被拿到半点儿把柄!
“我懂了,你放心吧。”
寥寥数语,兄弟二人就感觉到对方的意思,沈阳出大事,无非就是皇上驾崩,储位空虚,这个时候多尔衮出征在外,不能发表强硬的意见,豪格要是真的上了位,那就一切都完了。
有两黄旗和正蓝旗,加上各旗承认的皇位,两白旗再不服,也只能忍着,不然的话,就是鱼死网破,鸡飞蛋打。
“对了,这一次明**队来犯,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多铎皱着眉道:“张守仁这人,我也多方打听过……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做蠢事。难道他真的就是做海盗勾当,打一下就跑?我看,没这么简单。没准,他确实是派来了主力大军。”
“再派主力,难道他一镇之力,敢挑衅我们大清八旗铁骑?”
多尔衮骨子里是瞧不起汉人的,不象多铎还有点知已知彼,对汉人也有尊重和了解的意愿……他和汉人打将道,是迫不得已的行为,哪怕是范文程和宁完我,他也是打骨子里信不过,不愿倚重。
事实是明显着的,顺治七年前后,在皇太极当国时很受信任的内院,根本没起到什么作用,真正掌握国政的,就是归附多尔衮的旗下大臣,当然,是以两白旗满洲官员为主。
在他的纵容下,掌握各部的满洲官儿都视汉臣为奴仆,随便喝打责骂,甚至如谭泰这样的,包容陈名夏这样的汉人大学士,弄起汉官的南北内斗,为了给陈名夏撑腰,谭泰差点就奏了几个北方的汉人大学士,攘臂挥拳,几乎就真的动起手来。
象洪承畴这样的降官,皇太极舍得自己的妃子去劝降,多尔衮也就是借洪承畴入个关,如果不是南边出了事,洪承畴根本就没有机会大展拳脚了。
对十四哥的这脾气秉性,多铎当然十分明白,只是还是接着道:“反正事情透着怪,要多加小心。”
“我省得,真要是不对,我也不是傻子。”
话说到了,多铎自然也知道多尔衮的本事,当下呵呵一笑,兄弟二人都是穿着自己旗下的铠甲,一个是全身纯白,只铜钉是显露出一点黄色,另一个则是白甲镶嵌着红边,两人都穿着锻打棉铁甲,头顶金色樱盔,身上跨着宝刀,马背后插着弓箭,这一身装束,和普通的马甲兵没有多大区别,只是穿着二三十岁的青年身上,加上身份地位的贵重,在人的心理上显的格外的威武,神气。
随着两人出门来,大量的白甲兵围拢过来,然后是包衣奴才,一切如阿巴泰出征时一样的感觉,短短几天之内,两支大军接连出征,送行的人们在沈阳的街头也是神色凝重……消息已经传开了,明军大军已经登陆,兵锋已经接近复州……最新的消息还没传扬开,大家还不知道另外一支明军已经打下义州,逼近镇江,再往前就是宽甸和凤凰城,这些地方,是清国接近朝鲜和屏避赫图阿拉的要地,在天聪年间,这里都是战略要地,驻有重兵,现在已经是空虚无比了。
在大军形成的铁流滚滚而出,甲光遮天蔽日,引起居民的围观和赞叹时,沈阳城中的皇宫之中,皇太极的榻前,一个萨满正在殿宇正中来回的跳跃着,在跳跃的同时,发出种种奇怪的声响……这是在替皇帝祈福,很明显,这位皇帝的身体已经到了积重难返,药石难医,只能请天下的神灵降福的地步了。
第八百零八章 教子
皇太极其实是很信萨满的,在宫中,他有专门给萨满跳神的堂子,有每天杀猪祭祀家庙先灵的地方,就算将来得了北京,占了紫禁城,他的后人们把大明的乾清宫改成杀猪的地方,每天两头猪就在宫里宰杀,现煮了拿来祭祀,堂堂后寝,成了血流不止的屠场。
现在这会子,萨满再起劲的跳,皇太极仍然是昏昏沉沉的……他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流失的干干净净,想抬手,甚至想抬头说话,都是千难万难。
在宫中,有藏着他的甲胃,宽大厚实,精铁制成,一身甲衣怕有五六十斤重,寻常人根本穿不动,皇太极却是穿着很合体,舒服。
他的弓箭,兵器,都不是远远大于常人,他年轻时,不论是骑术还是射术,都是八旗中的佼佼者!
当年萨尔浒一战,明将杜松最为疯狂,部下也很精良,女真各部都以太师相称,杜疯子部下直领就有六万人,是四路兵里实力最强的,火器也多,打起来升起的烟雾遮天蔽日,响声有若雷鸣,各旗将士,都有胆战心惊之感。
在最危急的时候,皇太极声若雷鸣,连开弓弦,箭若闪电,每一箭必取一命,在他的带领下,护兵和旗下人都拼死向前,最终振奋士气,将杜松一部全歼。
俱往矣……
皇太极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萨满的跳神声也是有点吵闹,他用手指点了一点。
在他身边,是皇后与庄妃姑侄,两个女人都对他十分了解,见状连忙吩咐,请萨满到殿外去跳。
“你们也下去吧,朕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的。”
“皇上请保重。”
“国事可将给诸王大臣们议行,皇上龙体康复之后,再操劳也不迟。”
清初草创规制,还没有什么女人不能议论国事的话,甚至是子以母贵才是女真人的传统,要不然,当年皇太极也不会急急纠急诸兄弟,将大妃给逼死了。
听到两个女人的劝说,皇太极只能苦笑,不过好在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给你阿玛叩头请辞。”
“是……”福临才四岁多些,一年半后皇太极死后,六岁的他即位为大清皇帝,同年入关,开创清朝二百余年的基业。但在此时,不过是一个寻常幼童,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小马褂,戴着结红绒球的**一统帽,看着甚是可爱。他也算乖巧,听话,听到母妃的话,便是趴了下来,撅着屁股给皇太极叩了个头。
“好,乖,下去吧。”
皇太极微微一笑,用慈爱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幼子,由着庄妃带了出去。
待后妃和福临等都出去了,他才向一直侍立在旁的豪格淡淡道:“福临很好,你将来要善待他。”
豪格心头一跳,忙道:“阿玛怎么说这样的不祥之语,儿子不忍听。”
他的脸上,也果然做出不忍听老人说这种“断头话”的神情,只是豪格生性粗豪,这一番做作,却不大象。
皇太极忍不住失笑,骂他道:“汗位你不想吗?我一生辛苦,难道是叫你给别人叩头请安称奴才的?”
豪格知道因为这一场变故,阿玛身子有点不妥,怕是真心实意,当下便是点头道:“阿玛要是这么说,儿子就不敢辞了。”
“嗯。”
皇太极点了点头,道:“福临和几个小兄弟都小,对你来说,要当好这个大兄,我死之后,两黄旗都听你的,三旗在手,比阿玛接汗位的时候强多了。两红旗向来持中,郑亲王也听话,他这人就是软弱,不过只要你势强,他就肯定听你的。”
豪格心中感觉一阵酸楚,一种难得的感动情绪,涌上心头。
无论如何,阿玛始终最喜欢自己,现在的一切,始终也是在为自己扫平障碍和前进的道路。
“遇事不要急燥,不要耍旗主亲王的脾气……两黄旗下有不少人对你不满,你要想想,为什么自己旗下的奴才却对主子不服?”
“这些奴才都该死……”豪格话到嘴边,看到皇太极期盼的目光,不觉就换了答案:“那是儿子平时盛气凌人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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