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张守仁即将出门的时候,他突然问道:“国华,这一次上头有风声,是叫我接任登莱巡抚。而且,你报功的事也是开头不顺,后来就十分顺当……这事情,你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没有?”
“大人升任巡抚,应该是朝廷看到了大人的能力和劳绩。”
张守仁在刘景曜问话的时候,毕恭毕敬的站在原地不动,等他说完,才又抱拳躬身,笑答道:“至于下官报功之事,这个下官确实是派人到处使了些银子……请大人恕罪,现在这世道……”
“罢了,”刘景曜瞪他一眼,摆了摆手,喝道:“出去吧。”
“是,大人!”
张守仁声音响亮的答了一声,也是有去了心中一块大石的感觉。
眼前这位,说是自己最靠的住的后台,但论说起来,这位刘大人为人太方正了一些,当官多年,虽然不是一无所得,但一直在地方上打转转,也不能做到封疆大吏的位子,以刘景曜的年龄和资历,这明显还是一个不会做官,不大会来事的人。
这一次,之所以山东和登州方面这么配合,报功什么的也很顺利,还是张守仁的银子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明末官员贪污和颓丧的官风士风也是给了张守仁用银子的机会,他手中银子反正十分充足,这年头,不贪污的大明官员还真的是一个也找不到。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世事洞明(3)
山东巡抚颜继祖,布政使、按察使、登莱巡抚等大批官员在内,张守仁多则三千五千的银子,少则也是五百两一份的大红包仪金送上,这么一来,加上与刘景曜的合力,所以眼下这事才顺顺当当的办了下来。
至于外头那些对他语出不善的官员,他也确实没有担心什么。
这些人,只要几十两到几百两的仪金一送上,整个人的表情都会立刻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到时候,他想听什么好听的话,都是可以听的到。
老实说,象刘景曜这样,一次最多收二十两仪金的官员,说起来也确实算得上是清官了吧……
想起这个,张守仁的思绪倒是直飘向北,林文远奉命北上,所操持的刘景曜升迁巡抚的事,现在也不知道办成什么样了呢。
……
……
京师。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位于江米胡同的这座当朝次辅薛府的宰相大宅门前,就是站了好些穿着打扮都十分光鲜,模样气度也有十分傲气的门房大爷们。
这些人,全部是这座宅子主人的亲族,要么也是故旧,或是家生子的奴才。
在宰相府邸干门政的,没有非常硬的关系可是做不下来。
什么人要用什么态度来接待,并且以什么速度回话上去,或是什么人能慢待,能勒索,事后主人也不会生气……这些学问,说起来简单,几句话的事,但要想观察入微,事事做的妥贴不出乱子,那可就是要真学问了。
宰相门前,每天自然是车水马龙,非富即贵,要么是官员,要么是勋戚,要么也是豪商,京官拜门子的,门上的都是知道根底,能放不能放,通报不通报,都是心里有数。三品以上的大佬,过来就请,有的是府里老爷的政治盟友或是密友,直接就带进小书房,通报的功夫都省了。三四品的官员,区别对待,翰林给事中级别虽低,但却是十分清贵,所以只要来了,直接带进去的多,在放着古董玩意的外花厅里头,由着他们把玩古董,等候召见。
至于京师以外的外官,不管是不是有官身,甚至只要是三品官以下,在这些宰相府邸中人看来,也就是和普通的百姓差不多,根本无足紧要,想要见老爷,且慢慢候着吧您哪。
象林文远这样的外省来的,穿的还是小旗的武官袍服,在这些人眼里,根本是蝼蚁般的人物,搭话的功夫都懒得有。
不过今天也是出了奇,在上百位客人和随从们的凝望之下,林文远这个小旗官却是大摇大摆的从侧门进去,看门的老蔡几个,平时鼻孔当眼珠子,都是仰着下巴和人说话,今天却是对这个小旗亲热异常,一个个都是弯腰躬身,腆着脸笑的十分亲热,要是方便装条尾巴,能够摇上几摇,那可就更加妥当了。
“这他娘是谁啊?”有个外省来的知府已经候了七八天,每天都递大红帖子求见,谁料门上一点消息不给他回,这会子看着一个小旗武官这么进去,登时就是一口恶气冲上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相府(1)
第一百一十六章相府
“林爷,您慢着点儿。”
“天黑,刚下过一场雨,这老砖上有青苔,它滑!”
“好好,到了到了,我引您进去。”
几个看门的门政也是特别的殷勤。
倒不是林文远有什么特别的魅力,能使这些向来眼高于顶,为人嚣张可恶的看门狗们折服。他所用的,不过就是最简单的法子:撒钱。
从一到北京,求见次辅那天起,从门前洒扫的人开始,到看门的,管门政的执事,府里管外院的二管家,然后是内院的执事,一路就是用孔方兄开道,小红包五两一个人,大红包二十两到一百两不等……就算是宰相府邸,这个红包也是难得一见,这么撒钱法,多少豪商都远远不如,几天功夫下来,整个府里都是知道,不知道打哪儿来了一个发疯的小旗散漫撒钱,全府上下,只要自忖够资格的,好歹不拘,都能领一个红包在身上。
这么一来,阖府上下自是把林文远当财神爷一样看待,不管是什么事,都是头一份的照顾。原本按林文远的身份,次辅相爷绝不可能召见,更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后就召见,但靠着财神爷的身份,林文远硬是把不少官员甩在身后,就在今晚,相爷吩咐,就在后院书房,见一见这个已经买通了他全部家奴的小旗官。
众人一路把林文远从正门的东侧门引进来,然后穿堂入室,跨过一个又一个的套院,这宰相府邸到底是不同,林文远这个土豹子可真是开了眼。
到处是飞檐拱斗,到处是青砖碧瓦,到处是精心雕刻的各种图案雕像,地上是一水的大块方砖,青砖漫地,每个院子里都是有气死风灯,一人多高的戳灯,式样奇特的宫灯,光是各种灯具,不要说浮山那种乡下地方,就算是胶州城,莱州府城,恐怕也没有哪座府邸或是大户人家的私宅能有这么多的讲究!
到最后是穿过一道月洞门,墙也是缕空黑瓦的涮的雪白的粉墙,林文远知道,这就是到了这宅邸的后园了。
算算脚程,他也不觉咋舌。要是这后园规模和前院配套的话,这房子可能是十来进三十几个套院,最少四五百间房!
听说宰相,也就是内阁成员们,其中最特别是次辅的住处向来都是皇帝赐给的府邸,这种规模的府邸,肯定不是允许世袭,等宰相一退位,要么回原籍,要么皇帝会再赐一座宅邸,规模当然远不如现在这座,但就算是如此,也是人臣极为难得的殊荣了。
他心中也是愤愤难平,底下的人吃都快吃不饱了,到处是灾民流民,他是从山东一路北上,走的是德州到天津卫再到京师这条运河线路,在德州时,他曾经看到数以千计的流民,全部是打河南一带过来,个个都是面带菜色,人人都是衣衫褴褛,拖家带口在城门那里乞讨的就有这么多,流散四处的,还真不知道有多少。
第一百一十六章 相府(2)
讨饭吃的,做短工扛活的,甚至含着一泡眼泪把儿子头上插上草标卖儿子卖女儿的……全是父母的心头肉啊,就这么三文不当两文的卖给人家当奴才……当奴才还算是好命,就怕被人买去砍了手脚当职业乞丐,或是卖入青楼入了娼门……一想起这个,铁石心肠怕也要动容吧?
可就是这些住在京师,在这种宅邸内的贵人们,自己享受着大明境内能享受到的最好的一切,可是却吝惜把一点残渣赏给那些饥寒交迫的人们!
一府数百万人受灾,朝廷拨给的赈灾银居然是两千银子!而且很多受灾的地方,官员根本不上报,没有半文钱的赈济不说,百姓还得完粮纳税!
沿途过来,真是伤心惨毒,而林文远这个本份老实的军户,正经的朝廷武官,也是头一次对这个朝廷产生了怀疑和怨恨的情绪。
最少,在看到那些卖儿卖女,或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饥饿而倒毙在路途中的人们时,他绝不会对这个朝廷,还有对心目中高高在上如同半神的皇帝,有那么一丁点的好感!
“怪不得大人提起皇上,提起朝臣时,多半是不屑。”
在被引入内院小客厅,也就是三间小小巧巧的精舍之后,坐在铺着软垫的花梨木圈椅中,林文远也是若有所思的想着。
张守仁在替他们讲课时,除了识字,就是说兵法,再下来是谈历史。后世的人可能很难想象,不少粗浅的历史知识对以前的人来说,都是天书一般。
民间到处是充斥着怪力乱神般的神话般的传言,真正的历史反而是在迷雾中,是在少数□□士大夫的手中,不要说普通的百姓,就是读书的秀才举人,能接触到正经的史书,并且稍有研习的,都是极少极少。
进士及第,不知唐宗宋祖是何人的,也并不出奇。
在张守仁的讲解之下,在众人脑海里才出现了一块新天地,大家才真正知道,原来先秦之时,周天子受制诸侯,诸侯又受制于家臣,国君与臣下议论国政被吐一脸唾沫的事,实在是并不出奇。
就算是到两汉,天子的威风也没有后世那么强,丞相申屠嘉一怒,汉文帝也护不得自己的宠臣,强项令面前,光武帝也是无可奈何。
到唐,至宋,多少个夜晚,特别是去年寒冬时,大家围着火盆坐着,一边烤火,一边听张守仁讲解旧日的历史,然后一边听,一边发问。
很多以前不曾想过,也没有过的念头,就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了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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