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不明白你为何要自寻短见,难道我真伤你如此重吗?”胤禟赤膊地坐起身,黝黑的眼定视着她,沙哑道:“那日事后,胤礻我告诉我,你——你曾经是我最爱的女人,是真得吗?”
“曾经?”尘芳心中一痛,望着胤禟胸口悬挂着的玉佛,哽咽道:“有些承诺即便忘了,浅意识中也会去兑现,有些人即便死了,仍会活在他人的心里。”
“别和我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胤禟不悦道:“我现在要的,是你的回答。”
“我的回答?”尘芳摇首,凄凉地笑道:“我不是您爱过的那个女人,您——也不是我最爱的那个男人。”
土扈
庭户皓盈,残雪压枝,白茫的雪地上,留下了两排延绵的脚印。脚印的主人们,正在不远处的冰池边追逐嬉戏,不时传来银铃般的悦耳笑声。
尘芳走到回廊下,指着其中的一人,笑问道:“和兰儿玩耍的那孩子是谁?象是从蒙古来的?”
巧萱瞅了眼,便道:“是土尔扈特的渥巴锡王子,听说那日便是他命令属下救了您的。”
“渥巴锡?”尘芳一怔,又道:“他何时与兰儿这般熟识?我却不知。”
“想必是您还在昏迷的那日,渥巴锡王子来府中探视时与四格格相识的吧。”巧萱又笑道:“两个孩子年纪相仿,自然很快便玩到一处去了。这大半年来,四格格受了许多的委屈,难得见她笑得这般开心,可见与这王子定是极为投缘。”
望着兰吟笑廧如花的脸,尘芳不觉拧眉不语。巧萱见她只穿着件梵青缎袄,便道:“那件银鼠大毡忘了带出来,我这就给您回房拿去。”说罢,便急步离开。
尘芳又注视了会远处的两个孩子,忽见一团雪白的影子向渥巴锡飞快地奔驰而去,来到他面前后不停地摇尾乞怜,渥巴锡则笑着对它指向身旁的兰吟。
听到那宠物的一声长啸,尘芳顿时面无血色,急跑过去喊道:“兰儿,小心啊!那是狼,是狼啊!”
兰吟不及反应,便被白狼扑倒在地,发出一阵笑声:“好痒啊!好痒啊!”
尘芳赶至跟前,虽知兰吟性命无忧,但看着那血红的长舌在女儿脸上抚舔,白森的獠牙在眼前晃动,仍止不住一阵胆寒。她勉强地对着渥巴锡笑道:“王子,雪地里太冷,还是让兰儿快些起来吧!”
渥巴锡似狼般森绿的眼睛,意含嘲弄地看了眼她,随即喊道:“雪影,快回来!”
白狼当即从兰吟身上跳起,快速地跑回到渥巴锡脚下蹲坐。
尘芳则忙将女儿自雪地中拉起,紧紧地抱在怀内,眼中禁不住流下一行清泪,沙哑道:“吓死额娘了!兰儿,我的兰儿,没事吧?”
“兰儿好好的啊!”兰吟靠在尘芳怀中,撒娇道:“额娘,我也要只像雪影这般的白狼,好不好?”
“再说吧!”尘芳擦着眼角,回身看向渥巴锡,见对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与女儿,忙道:“这里太冷了,王子可否移步到暖阁一叙?”
渥巴锡颔首,见尘芳又戒备地望着雪影,便搔抚着雪影的脖子道:“你便待在这里,别让人发现了。”
雪影低嚎了声,趴坐下来,白色的皮毛与雪地似融为了一体。
“王子的狼,很聪明。”尘芳颔首笑道:“可说是通晓人性。”
“生存之道而已。”渥巴锡冷笑道:“福晋若是生活在伏尔加草原上,便会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了。”
尘芳一怔,这才仔细地打量起面前少年老成的土扈王子。一席松绿色凸纹滚边长袍,土黄色的皮裘背心,同色的羊皮靴,年龄似与兰吟相仿,身形尚未发育完全,仍显单薄瘦弱。五官倒也俊俏,唯独那双冰冷的碧目,望之生畏。
“王子虽未成年,却已有长者之风。”尘芳浅笑道:“您不仅容貌清奇,举止谈吐也与众不同。”
“很奇怪吧!”渥巴锡冷哼了声,淡淡道:“我是个杂种,自然与其他人不同了。”
尘芳一语顿塞,只得拉起兰吟为渥巴锡引路,向暖阁走去。
进入暖阁,但觉香风袭面,周身烘热。兰吟一进屋便直嚷着累,倒身上了软塌休息。渥巴锡则见正墙的紫檀架上放着只银盘,盘中供着数只黄色冻蜡佛手,不禁好奇地走过去端详了番,方道:“这东西有趣,在土尔扈特从不曾看过!”
“王子若喜欢,尽可拿去玩耍。”尘芳亲自为渥巴锡斟了盏茶,笑道:“王子仁心侠义,若非当日挺身相救,妾身哪还有性命可活。您的救命之恩,真不知何以为报?”
“才一月光景,福晋似乎又不想死了?”渥巴锡瞟了眼已入睡的兰吟,又道:“其实我救得不是你,而是穿着黄马褂的人。我知道有资格穿这件黄褂子的,必是皇帝面前的举足轻重之人。”
“看来,您事后必定失望了吧?”尘芳淡然道:“那黄马褂乃是他人转送,而我虽是皇上的媳妇,却人微言轻,无足轻重。”
“原以为是这样,不过我却发现你的女儿很讨我欢心。”渥巴锡眼中闪过异光,邪昧地笑道:“你将银盘中的冻蜡和你的女儿都一并都送与我吧!”
“王子说笑了。兰儿再不济,好歹也是皇家的血脉。”尘芳来到软塌旁,为兰吟盖上条羊绒毯,抚着女儿的脸,轻声道:“即便是将我的性命拱手相还,我也不会将兰儿当礼物送于任何人的。”
“那我若娶她呢?”渥巴锡抿了口滚烫的茶,颔首道:“好茶!京城果然是个富庶之地,地杰人灵,当今皇上更是富有四海,相信对我一心返归的土尔扈特汗国,是不会吝啬的。”
…奇…土尔扈特原属于蒙古克烈惕部,成吉思汗时期曾游牧于蒙古高原偏北地区,后随着历朝更新,一度驻牧于塔尔巴哈台山南侧,由于该地狭小贫瘠,加之不堪蒙古准葛尔部的压迫,便决计西迁至伏尔加河草原,占领了伏尔加河中下游,形成了单独的土尔扈特汗国。后虽形式上臣服于沙俄,形成了一种双重主权的特殊状态,但土尔扈特的领土离沙俄的政治中心太近,受到俄国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不觉有了重返天山北麓故土的念头。
…书…“我相信王子若开口,皇上定会答应指婚。”尘芳不动声色道:“可是以一个母亲的眼光来看,王子决计不是个合格的夫婿人选。”
…网…“难道我配不上你的女儿吗?”渥巴锡冷笑道:“还是福晋认为土尔扈特国小贫瘠,将来会让你的女儿受苦?”
“我自幼生于富贵,衣食无忧,却也不曾开心过几日。可见世间的甜与苦,并非能用财富来衡量。”尘芳叹息了声,又道:“兰儿自幼娇生惯养,不知人间疾苦,可是我的女儿也绝非鼠目寸光之人,她将来的夫婿不需权贵富豪,只要是个顶天立地、堂堂正正之人便可。”
“你这是在讽刺我吗?”渥巴锡一改适才的冷漠,笑得更欢,但暖意却丝毫未传达到漂亮的碧目中。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王子少年睿智,将来必成大器。可是现在的您,能否在我面前,在天下人面前,问心无愧地说一句——我是大清的子民,只臣服于当今的康熙帝呢?”尘芳摇首笑道:“您不能。土尔扈特人彪悍坚忍,却也是个可怜可悲的部族。为了生存,不得不离乡背井,为了生存,不得不活在沙俄和大清两个强国的夹缝中。这种环境,必然会造成为了得取利益,不择手段的的扭曲人性。所以王子,您的确配不上我的兰儿。”
渥巴锡嘴角抽搐了下,起身平静道:“我的随从还在角门等候,告辞了。”
“不送。”尘芳颔首道:“王子的救命之恩,他日定会报答。”
渥巴锡脚步一顿,冷哼道:“不必了,有你这番话足矣。”
“也是个倔强的孩子。”望着渥巴锡的背影,尘芳回头拍着兰吟的身子道:“鬼精灵,人都走了,还装!”
兰吟睁开眼,一骨碌坐起身道:“还是额娘厉害,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了他。”
“这次你玩过火了。”尘芳正色道:“那王子,你招惹不起。从今后不许再与他来往。”
“兰儿只是太无聊了,这渥巴锡挺特别,他的狼更特别。”兰吟狡诘地笑道:“兰儿不傻,才不愿嫁到那个叫土尔扈特的鬼地方去呢!”
尘芳不语,良久方叹息道:“果然是平日对你约束太少,方才惯出了你这不知胆怯,肆意妄为的性子。只可惜现在为时已晚,日后惟有让上苍垂怜,让你安然渡过那几年了。”
“额娘,您在说什么?”兰吟眨巴着大眼,疑惑道:“兰儿听不懂!”
“兰儿,不要怪额娘狠心。”尘芳俯身抱住兰吟,哽咽道:“你——已经长大了,会有自己的人生,而额娘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福晋,穆先生来了。”巧萱拿着银鼠大毡走进暖阁,穆景远则尾随而入。
尘芳起身擦着眼角,对巧萱道:“四格格饿了,你带她下去用些点心。”
巧萱放下大毡,便依言带着兰吟出去。
穆景远看着她红肿的眼,摇头道:“决定了吗?难道你真得放得下兰儿,放得下他?”
“事到如今,我也不强求,各按天命吧。”尘芳伸出手道:“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穆景远踌躇了阵,犹豫道:“不再考虑一下?”
“大限已至,再无退路。”尘芳苍白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如释重负道:“既然已得到了我所要的,董鄂尘芳的人生也该就此结束了。”
城关
喧嚣的集市中,一辆朱轮华盖车缓缓而行,穿越人流,渐来至西城门。近日来,由于城门守备森严,凡出入京城的百姓及货物,一律皆要盘查,故此城门处已排起了等待通关的长队。
守城的士兵上前喝令车夫停车,车内之人听到动静忙掀帘而下。见是位金发蓝眼的洋教士,士兵不觉一愣,又听对方用流利的京腔对自己道:“这位小哥,车内坐着的是英吉利大使夫人。我与夫人正欲赶往天津与大使先生会和,时间紧迫,可否通融快些出城?”说罢,便将一纸礼部尚书的亲笔加印手谕,送了过来。
“大使夫人?”士兵透过车帘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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