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泪水扑眶而出。
金夕生出上前擦拭的冲动,只是刚刚抬手却又立即放下。
他的内心伤痛比武媚还要深,贞儿是她的姐姐,却是自己的女人,唯恐武媚临阵退却,只好再以崔神庆的口气道出双关之语:
“臣曾经面审陈硕贞,问及她的家世,她言道夫君早丧,可是婺州府始终没有查到她婚配的事情!”
“什么!”
武媚擦掉眼泪,瞪向金夕。
毋庸置疑,在她离开太乙山后,贞儿最终委身金夕,从而成为夫妻,后来一定是认为金夕丧命,才说出这种悲词。
她直勾勾盯着金夕,眼睛放出质问的光芒,俨然是在询问这到底是不是事实。
金夕没有回答,而是再次发问:“皇后,还有别的吩咐吗?”
武媚似乎得到答案,蹒跚着跌坐在木椅上,半晌镇定下来,恢复到皇后的神态,一字一句说道:
“崔主事,恐怕陛下要将长孙等人革职,你要想尽办法保全他们。一来,他们是我大唐不落的功臣,理应受到恩护;二来,若是此时出现恙状,恐怕会有人将罪过强加于你我头上。”
“是,皇后!”
金夕应道,没想到武媚竟有如此胸怀,倒是比自己强出很多,若是无武媚之言,他恨不得将长孙无忌碎尸万段。
武媚见崔神庆要走出皇后殿,突然问道:“我要你去查询的事情还没有进展吗?”
金夕止住脚步,没有回头,他知道是回归真界之法,答:“毫无音信!”
武媚望着崔神庆离开的身影,不知是喜是忧,也不晓得她是希望寻到,还是寻不到。
当朝,李治下旨。
长孙无忌等七人因年老体弱,旨准各自辞官。
朝中最后一批与武媚作对的老臣被流放,其中长孙无忌被贬至黔州。
至此,太宗所遗留的旧臣全部被清离,李治终于能够一言九鼎,再也不去避讳皇后的言辞,在朝堂上屡屡提及皇后的谏议。
久而久之,朝臣们便也习以为常。
在武媚的帮协下大力开展革治,一些列良策再也受不到阻扰,大唐更加崛起昌盛。
冬月,一匹快马从长安出发一路南下。
骏马之上的金夕无心浏览沿途寒景,直奔黔州。
他的目的,就是想最后见长孙无忌一面,传递武媚善待之念,问一问他到底是何缘由与当朝皇后做对,随后离开崔神庆的身体,亲自去天下寻求回返真界之法。
他已经感觉到,武媚察觉出一些端倪,越是这样,越无法留在皇宫。
从武媚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自从得知贞儿已经是他的女子,意志更加坚定起来,这样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从那日起,武媚持续研读大云经。
历经半月的快马加鞭,他终于抵达黔州,立即得到州府的恭迎,他吩咐一番要好生对待长孙无忌,随后单独赶往他的住处。
“是来杀我的吗?”
长孙无忌喝退府内下人,对崔神庆第一句话。
金夕没有被让便坐在长孙无忌身边,见他瘦下很多,在素衣的装扮下更是老态龙钟,颌下的胡须几乎全白,心中的恼怒消减许多,因为崔义玄曾经嘱咐不得加难于他,而且他也曾在崔义玄的灵棺前道出内心之语,便冷嗤一声说道:
“现在杀你,还用我来吗?”
长孙无忌丝毫没有诧异和恼怒,沉声问:“皇后有没有对我的儿子们下手的动向?”他盯着崔神庆,仍然是太尉的口气。
金夕盯向长孙无忌,嘲笑道:
“长孙太尉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亲眼看见皇后放过了王皇后和萧淑妃,那种作恶多端的女人都被皇后以善念饶恕,何况是无辜的府下众子?”
长孙无忌震惊!
他双手猛地拿在一起,刚要弄出什么响声,又见身旁是崔神庆,悻悻地松开,左侧眼角剧烈地跳动几下,艰难道:
“你是说,皇后放过我了吗?”
金夕好想冲上去给他一耳光,口气更加强硬,“皇后不但从无怪罪你的意思,而且严命黔州刺史好生照看于你,声称你乃是大唐功臣,绝不可受人轻视。”
“为什么!”
长孙无忌突然冲起身子,脸上毫无感恩之意,甚至充斥着极度的不满。
很显然,他在等待着武媚将他赐死。
金夕见他失去方寸,也不去理睬,径自说道:
“长孙太尉,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无论你等占来的日月空之说,还是感业寺秘条上所书之字,都是真的;天下没有人能够阻住皇后的脚步,无论后人如何评说,皇后必将是大唐的脊梁,无人撼动!”
“住口!”长孙无忌大声嚷道,“那我问你,王皇后后院掉落的陨石是真是假,武媚娘感业寺旁殿祈念是真是假?”
“假的!”
金夕铿锵有力如实答道。
眼下长孙无忌毫无发言之处,况且他也不在乎让他听到,因为接下来他还有事要问长孙无忌,当然以实换实。
“你?!”
长孙无忌颓然坐下,似乎不想再听见崔神庆的声音,缓缓闭上眼睛。
沉默半刻。
金夕轻轻敲响木桌示意自己要说话,随后问道:“长孙太尉,平心而论,你认为当今皇后为人如何?”
“好!”
长孙无忌只吐出一个字。
金夕一下子站立起来,莫名其妙地盯着这位千古枭雄,既然好,为什么屡屡出手相制,不惜以辞官为代价为难武媚。
长孙无忌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接着解答对方的迷惑,稍停一下问道:“崔主事,依你之见,无忌为人如何?”
金夕立即愤愤不平地答道:“除了致使家父病亡,倒是毫无瑕疵!”
忽然,他自己也愣住,崔义玄的病卒着实不是长孙无忌故意所为,既然这边毫无瑕疵,皇后那边又是好人一位,可是为何终究落得这般地步?
长孙无忌听到此话立即撑开眼睛,望着茫然的崔神庆。
四目相对,许久无言。
“终究是败了,正如太宗说的,我的一生也许败数早定,”长孙无忌转过头似在低声祷告,仿佛回到了从前,“你知道吗,与太宗征战天下时,我曾经喝过人尿,曾经给敌首跪下求情,我的身上有着三十余处刀疤;大唐初建,我日夜不歇,一丝一毫匡正着朝纲,唯恐天下有人作乱,唯恐让太宗多出忧思,那个时候,我曾经割腕提起精神,曾经以家资资助贫臣,可是如今呢?眨眼间落得被贬之臣,千古罪人!”
金夕坐下来。
这一切他都曾有所耳闻,即使现在,长孙无忌也是朝中最穷的老臣,再也把持不住,开口问道:
“崔神庆斗胆而问,太尉为何不准皇后参与政事?”
第425章 枭雄
长孙无忌面色难堪起来,望着门外,恐怕再也没有人迈进来听他唠叨,几度抽搐之下终于开口:
“太宗曾经对我说,就在皇后出生之时,不知道为什么高祖亲自为其赐名为珝,襁褓中的女 婴便被口谕赐赏入宫为妃;太宗时,着人查探,得知仙师袁天罡曾经为武珝相占,称其为大主之像。后来,太宗便寻来相师李淳风问占,李淳风言称此女入宫,必将成为霸主,大唐必将遭遇中断。太宗惊之,试问阻止其入宫如何?李淳风笑答,此劫不是人,而是数,即使赐死当时的武珝,也阻不住有人在宫中生变,到头来恐怕不只是中断,有可能彻底结束李氏大唐。太宗听闻,急忙着人探查武珝之人,方知此女聪慧善良,无人能比,就在武珝刚刚十四岁之时,奉高祖遗诏接入宫中,赐号媚。当时,太宗年事已高,知道武媚不可能依附己身,不再加以束缚,也从未临幸于她,直至八年后武媚长大成人,刻意安排与时为太子的陛下相处,两人钟情彼此,从此武媚定与宫内。”
说道这里,长孙无忌再次合上眼睛停顿下来。
金夕却是痴痴盯着他,心中疑惑终于得解,见他闭嘴立即催促,“既然如此,太尉为何不帮衬皇后,反倒……”
“胡说!”
长孙无忌像是从梦中醒来,变得再度急躁,他刚刚看一眼崔神庆,马上撇过头去,像是根本不想和这个人说话,可是再探殿门,还是沉稳下来,接着说道:
“我并非刻意反对武昭仪成为皇后,因为她毕竟是大主之身,只是想试探着阻扰一下,可是,陛下已经将朝政托付给皇后,这就说明李淳风所言极有可能成为现实,可是,这毕竟是起于我手啊,试问,我数十年的操业毁于一旦,哪能心甘?无论将来发生何种变故,李氏大唐终有瑕疵,到那时后人辱骂的人,第一个就是我啊!”
长孙无忌越说越激动,拿住木椅边沿猛立起来,仿佛眼前的崔神庆便是武媚,抬手指着喝道:
“哪怕再等等,等我百年之后再行理政,那个时候,长孙无忌必将垂名千秋,垂名千秋啊……”
他嚎叫起来,最终失魂似地垂向木椅。
金夕终于听明白,不管武媚有如何伟业,如何浇筑大唐,就像她自己说的,迟早会被后人玷污,那么源头就是朝中第一号大臣长孙无忌,是这个头等宰相没有压制住皇后,想到这里,不禁笑了出来,笑得洋洋自得,冲着长孙无忌说道:
“哈哈,太尉,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输了!”
长孙猛回头,盯向金夕。
他的眼神中再次放出凌厉的光泽,似乎不愿意听到输这个字眼。
金夕依旧苦笑而言:“太尉,你功德无量,而皇后也是胸怀天下,知道你们的区别在哪里吗?”
长孙无忌被镇住,凝眉恭听。
金夕作为局外之人,清醒得很,字句道来:
“你们的区别就是,心中所向不一,太尉口口声声在惦记着自己的功业,自己的将来,为大唐之公的同时存在着一念之私;可是皇后呢,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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