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继承了前任记忆的寇立,便明白了个道理,人,还是踏实点好。
“百年都没出一个,这还不如中彩票呢,”寇立躺在床上,喃喃自语,那郑老头可是自己说的,三十岁左右,是武人精力的巅峰。
满打满算,自己也只有六年,六年的时间,从无到有,练到武术的巅峰,他还不如去做梦。
窗外的声音不小,自打朝廷开海以来,粤州就像是一块腐烂的肥肉,吸引越来越多的苍蝇,这里的人,完全没有古人常态般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歇,每个人的心态,都带有某种病态的狂热。
风云地、暴富地,一日千金,这绝非不可能。
寇立冷眼旁观,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将被时代的洪潮所淹没,能够站在浪尖的,永远只有那一小撮人。
而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更是如此。
这一夜,他睡的分外不踏实,杂念乱梦层出不穷,有时自己变身成了风流大才子,名妓才女,自荐枕席,日夜枕花卧柳,诗词为天下唱。
又有时,自己变成了富可敌国的商人,家财万贯,行业无数,号称当世沈万三,豪奢到了拉屎都用金马桶。
这夜做的梦,分外真实!
或许,发挥穿越者的优势,富贵一生,潇洒一生,也未尝不可。
而在黑暗之中,怀中的无字图,闪过一丝碧油油的光彩。
‘砰砰砰砰’一连串的拍门声响起,“寇哥哥,寇哥哥,你答应宝儿的,今天要教我写字做诗的。”
寇立发愣了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这一觉,居然睡到了日上三竿。
“进来吧,笔和宣纸书箱里都有,自己先摆好,我去洗漱一下。”不知怎么,他总感觉今日分外的疲惫,精神也很差劲。
“好嘞,”郑宝儿今日穿了个碧绿小衣,朝天辫晃来晃去,印衬着白里透红的脸儿,显的分外精神。
虽然房间内有洗漱用品,但寇立习惯于客栈后的水井,井水冰凉甘冽,在这鬼天气中,泼上脸来,简直是不要太舒爽。
而且他也想提一提精神,毕竟今天还有事要做。
郑老铁正好见得下楼的寇立,只见对方脸色蜡黄、嘴唇发紫、双眼血丝,脸上甚至透着一丝死气,眉头就是一皱,意味深长的道:“年轻人,记得要节制。”
寇立扬了扬眉,大清早的,这老汉发什么神经。
“一夜之间,面生败坏之相,古怪,古怪,跑堂的,再来十个大肉包子。”
练武的人,无论老小,吃的永远比常人要多,郑老铁吞了足有二十个肉包子,喝下三大碗米粥,这才落了个八成饱,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四周,目光所视,无不惊颤。
连水龙帮都要亲自登门致歉的老汉,可不是他们能惹的起的。
而郑老铁正在琢磨着,这小子既然如此贪色,要不开几个江湖中的补方,将这恩情还回去。
正消食间,门外忽然走进六个斗笠汉子,手里拿着用油布皮裹着的长物,默不作声的走了进来。
为首的一个,长脖细腰,身形奇高。
‘脚步无声,都是些练家子,’郑老铁目光一眯,暗想。
那几个斗笠汉子也注意到了这老汉,脸面满是油渍污垢,脏兮兮的好似从没洗过,裤脚扎紧,似是箍了七八圈,倒是一双布鞋好似新做的一般,浑身上下看着简陋,但没见着一丝线头,不仅是上等的布料,还有上等的手艺。
“郑老鬼,许久不见了啊,”那为首的斗笠汉子抬起了头,露出一张阴森的面孔,双眼如钩脑边只长了一圈的稀疏黄毛,最奇异的是生来畸形,额头凸起一块,脑门像是随时要破裂似的。
“是你,秃顶恶鹰邓明!”郑老铁脱口道。
江湖中的关系,不是朋友,便是敌人,眼下这位,便是彻彻底底的死敌,二十年前,豫南出了三个大盗,唤作鹰三煞,占山为王,烧杀淫掠,无恶不作,三煞鹰中最小的,便是这邓明,当时不过十八,已是有赫赫恶名了。
豫南乃是镖行的天下,自然不会看着这三个大盗继续猖狂下去,在一次惨烈的战斗后,三个大盗,最后活下来的,就是这邓明。
而当时的镖队领袖,正是这郑老铁,看着那奄奄一息的少年,当时的他,动了恻隐之心。
没想二十年过去,这位当年的恶盗,居然卷土重来,而且来者相当不善。
“老鬼,当年你害了我两个兄弟,今天,我要你抵命!”
话音一落,邓明拔出鬼头大刀,直扑了上去,而前门后厅,复又跳出十几个头带篾竹斗笠的刀客,封堵住各个门户。
再然后,惨叫声、厮杀声、刀枪相撞声连成一片,奏成了一曲血与肉的篇章。
郑老汉越打越是心惊,这邓明的刀法居然精进若斯,虽然论起拳术来,江湖中能比的上他的大有人在,但是能与他斗枪的,却是没几个。
但对方的刀术,狠辣霸道,居然隐隐有人刀合一的架势。
“跟我拼命,还想着分心,”邓明阴喋喋的一笑,右腕下沉,向右闪身,抱丹提劲,皮毛一开一合,如猫炸尾,蹁刀提撩,瞬间劈出一道十字形的刀光。
正是三兄弟所创刀法中的杀招三鹰十字斩!
郑老铁连忙横枪遮拦,奈何十字形的刀光瞬间一份为三,罩扑下来,恍惚间,仿佛恶鹰捕食,满空腥风。
好在危急关头,郑老铁的袖中,忽然又弹出一根短枪,双枪夹棍,老枪客多年的苦功没有白费,枪影乱闪,舞的是泼墨不进。
奈何气力不继,终于被一个马步横刀打飞,身子砸在一个桌面上,桌脚崩断,桌面四分五裂。
‘哇,’郑老铁到底年老体衰,精力不济,喷出一口血水来,模糊的目光扫过楼梯,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朝着自己隐蔽的点了头。
不知怎的,明知对方不通拳脚,但心底却突然安定了许多,老眼诈光一闪,故作惊恐道:“刀术,你的刀术怎会这么厉害,当年的九煞刀法不可能有这般迅猛,是东瀛的拔刀斩!”
邓明似乎很是享受老对头惊恐慌张的表情,狞笑道:“哈哈哈哈,不仅是拔刀斩,还有你那老对头的刀法,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你出行这么隐蔽,老子却会知道,猜猜看,你们这些兄弟中,是谁背叛了你这个打行大爷”
…………
寇立一把踢开了大门,郑宝儿正专心致志的在纸上涂涂画画,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外界的纷乱。
“跟我走!”
寇立是最早意识到不对的,之前他怀疑过水龙帮的人会来报复,所以特意在窗上支了个架子,可随时眺望后门景象。
而今日的后门外,突然多了几个斗笠人在徘徊,本还不确定,但是在大厅也闯进同样打扮的人时,便就意识到要出事了。
所以,赶在众人被围杀之前,率先冲入了楼上。
前门后门,人影重重,刀光闪烁,几乎没有藏身的地点,对方干这种事的经验,肯定要比自己丰富。
勉强保持镇定,这跟昨日的水龙帮帮众不同,前者是混混打手,而后者,则是杀手组织!
他想突然到了一个地方,三楼的拐角,有个相对偏僻的杂物间,那里有密道能直通地窖,还是偶然的一次机会,从掌柜的口中得知。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过程中,郑宝儿表现的相当乖巧,不哭不闹,异于同龄人。
可惜刚闯入杂物间,两个斗笠男紧随其后,刀面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
这是血的颜色!
不同于水龙帮的普通帮众,甚至强于昨日所见的那支砍人队,这两人给寇立的感觉更加凶恶,双眼冷漠,仿佛是见惯了生死。
这两人,必然杀过许多人的悍匪。
“宝儿,还记得寇哥哥当初在山上,是怎么对付那只大老虎的吗?”寇立边退边问。
“记得,”郑宝儿用力的点了点头,这是他和寇哥哥的秘密,连爷爷都没有告诉。
“很好,现在闭眼数到五!”
“一。”
寇立的右手,掐了个古怪的法诀,脖子上的冰魄珠,开始微微的亮起。
“二。”
淡淡的冷气,从珠中流出,顺着膻中、肩井、曲泽、内关、劳宫,直达指尖。
“三。”
那两个斗笠刀客,此时已冲到近前。
“四。”
钢刀直劈面门!
“五。”
冷意忽现,等郑宝儿睁开眼时,却发现那两个坏人早已面色铁青,双眼圆瞪,躺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了。
…………
地窖的空气浑浊而发霉,让人闻之作呕,但寇立却已没功夫注意到这点,右臂上酸、麻、胀、痛,这是施展那一招的后遗症。
而上方的厮杀声,更是让他紧张到顾不上疼痛。
惨叫声没有一刻停歇,血水淅顺着地窖缝隙流了下来,粘稠而恶心,对付一个郑老汉,为什么要那么多人陪葬,这跟水龙帮有关吗?
惨叫声中,寇立听出了一些熟客的惨叫声。
王麻子,在海上搏过富贵的角色,据说闯过几个海外岛国,家财万贯,最近听说还要取第四房小妾。
胡龙王,真名不知,外地人,一心想搏个富贵,衣锦还乡。
赵仁,楼船司的官兵,闲时喜欢在店里小酌几杯,人生目标就是掌管一条兵船。
鸭仔,游手好闲的浪荡儿,挂在嘴边的便是混吃等死,知足常乐。
掌柜老赵,家里的孙儿才满月,唯一的心愿便是儿孙满堂,安然终老。
而现在这些人,都像是被杀鸡一样被宰杀,什么地位、财富、念想,没有半点帮助。
死亡,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公平的。
普通人,是无法抵抗天灾**的,便是皇帝老儿也一样,区别只在于灾祸的大和小。
寇立半昏迷的脑袋,不知怎的,忽然一清,他想通了之前一直纠结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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