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木道长道,这正是我所担心之事,他死是必然,但让它稀里糊涂死去,还是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所作所为死去,换作是你们,会如何选择?
张幼谦道,我会选择直接去死。
我却摇头道,就算要死,也要死个明白。
张幼谦道,老苏,你这样子太残忍了。人艰不拆,何必较真。
我们将此事报给了闵秋叶和宋知府,结果两人也产生了争执。闵秋叶也主张先治好它,再审判,以彰大明律之道,可是宋知府想的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趁早审判,将白宠判个斩立决,结案邀功。
第317章 杀人何须用手?
柚木虽说有把握恢复白宠的神志,但在多方压力之下,还是放弃了对它的治疗。
与其在清醒和自责中痛苦,倒不如浑浑噩噩的死去,并不是因为我们是道德圣人。而是在金陵府衙、军方等各方势力的斡旋之下,作出的无奈之举。
对于官家来说,办案并不是要折腾,而是怎样方便怎么来,怎样能用最少的资源获得最大的利益怎么来,这个案子,没有人亲眼看到过白宠杀人,但这并不重要,只要把白宠一杀,就是大功一件,而且金陵城内民愤也平息了,人心也稳定了,何乐而不为?
而且,最近京城来了消息,朝廷从都察院派了一名御史作为钦差大臣前来江南,前来督查盐茶丝绸经营,据说已经到了扬州了,不几日就要来金陵。
这是一个极为明确的信号。朱悟能将京城的权力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如今开始向地方上动手了,江南作为大明朝税赋重地,他又在江南躲藏了这么久,岂能不眼馋这块肥肉?
御史这个职务虽然不高,可顶着钦差的名号,可以直接向皇帝上奏折弹劾,这个权力可不是寻常官员能有的。所以,大家都想在钦差大人到来之前,将白宠杀人案了结。
三日后,审判如期而至。
金陵府衙共分为三堂,其中大堂乃公开审判之处,二堂是师爷、推官、捕快等议事之处,三堂则是内堂,专门用来审判一些风化案或机密大案。白宠杀人案,事关重大,则放在了大堂审判。
这种轰动全城的事件,早已吸引了众多百姓前来观看。大堂之上,宋知府转屏风入座,金陵同知闵秋叶、六扇门总捕头诸葛烧饼也都分列左右。我与张幼谦作为缉拿白宠之人,也在两侧候着听宣。
白宠不能说话,这种案子,本来形式大过于内容。
升堂时辰已到,可宋知府并没有开始,门外的百姓也不敢放进来,这让我有些奇怪。我看到宋知府旁边还有个位子,于是低声问闵秋叶,大人,这个座位是给谁准备的?
闵秋叶冷哼道,一个没卵子的太监。
我问,冯零感?
闵秋叶道,在金陵城,还有谁架子比他大嘛?
由于我与张幼谦在江湖司,并不怎么参与升堂断案,对于冯零感喜欢列席参与金陵府一事,我有所耳闻,但今日一见,这冯零感的座位却放在了知府大人的左边,这就让人琢磨不透了。
我有些奇怪,他是内廷少监,按照大明律,宦官是不能干涉朝廷和地方政务的,虽说大明建国二百年以来,宦官弄权之事并不少,但多是私下里摆布,除非奉旨或钦差,极少参与官府的审案之中。
宋知府在金陵任上五六年,在京城中没有过硬的靠山,再加上金陵城官多,这个应天知府干得堪比顺天知府,小心翼翼,唯恐得罪了人,凡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所以对冯零感这些年来的作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果然,没过多久,冯零感才姗姗来迟,道,抱歉,宋知府,家里有点私事儿,耽搁了。
宋知府是一方父母官,被冯零感摆了一道,脸色岂能好看,只得沉声道,好说,好说。
冯零感与宋知府左右并坐,丝毫没有顾忌宋海泉脸面,刚一坐下,便喊道,升堂!伸手就去拍惊堂,可他桌上没有惊堂,于是将宋知府的惊堂顺手取过来,就要拍下去。
我连喊道,等等!
冯零感手举在半空之中,道,苏捕头,你可有话要说?
我说,冯公公,在审案之前,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跟公公请教请教。
数日之前,我在武林大会预备会议上,当众让冯零感出丑,而且声称要十日内取他人头,这件事让他脸面丧尽。如今已是第九日,冯零感依旧出现在此间,脸色却也不错,戏谑道,请教?苏捕头,我人头如今可好好的哩!
我笑着说,还有一天呢,公公想投胎也不要心急,我跟阎王捎句话,到时送你去个富贵人家,免得来生在落个没卵子的苦。
冯零感冷哼,死到临头,竟还嘴硬。
我对冯零感道,晚上我去一趟菊庄,到时候给你带个好东西去,保证你高兴的不要不要的。
冯零感哈哈大笑,只要你敢来,我就敢给你留门!你问吧,有什么不明白的,我让你在死之前,明白明白!
我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冯公公,太祖皇帝在建国之初,重修大明律,在卷一吏律之中规定,内廷宦官不得干涉朝政,如有违反,绞,这一条,不知冯公公,能够给解释一下?
冯零感脸色铁青,道,你休得胡言乱语,太祖颁大明律至今已有二百年,历史是不断发展的,大明律也是不断修订和完善的,那时的一些条条框框,如今已经不适用了!而且,以前审案之时,咱家也是这么坐的,怎么了?
我大声道,诸位可都听了,冯公公说,大明律已过时了!
冯零感怒道,我多咱说大明律过时了?咱家今日来听审,是因为咱家府上有个丫鬟也被白毛怪所杀,咱家也是受害者。
我指了指堂下,道,冯公公,你若是苦主,那儿有个墩子,不妨去那边坐着!
此刻宋知府碍于身份不便说话,可是我却不管这一套,冯公公虽然生气,却被我用大明律挤兑的乖乖到了下面,连忙有人搬着秀墩子过去给他坐。他正要落座,我暗中弹出一道真气,将那秀墩子击出疾驰,冯公公一屁股坐在地上,惹得众人哗笑。
冯公公脸色绛紫色,眼神中露出一道寒光。
知府宋大人一拍惊堂,暴喝道,升堂!
威……武……
快、壮、皂三班衙役堂威一喊,无情水火棍地上敲打,弄得整个场面很是震撼。正所谓位置决定心境,平日高高坐在上面,倒也没觉得什么,但此刻在堂下,人犯还没带到,众班头一吆喝,冯零感吓得双膝发软,就要跪倒在地。
众百姓早已进入内院,从照壁两侧进入,穿过萧墙,过仪门,便来到大堂之外。大堂之外,有栏木将众人拦在外面,有壮丁以水火棍守护,以防有人冲撞正堂。
白宠被囚之后,为了防止它发飙,早已将它全身困实,又放在精钢铁笼之内,在其中饿了三日,每日用水泼它,喂一些水,早已奄奄一息。
有杂役将囚笼推到大堂之内。
宋知府道,堂下何人!
白宠没有讼师,早有杂役代言道,回大人,此白毛怪物乃金陵一十八起命案的凶手,今日已经被捉拿归案,一应证据早已调查清楚,此白毛怪也供认不讳,特呈入大堂,请老爷定罪。
冯零感却在旁边道,此物通体白毛,性情温顺,乃天将祥瑞,又如何是杀人怪物?宋大人,你不会收了银钱,葫芦僧乱判葫芦案,凶手恐怕另有其人吧?
大明朝讲究进献祥瑞,众祥瑞中,以白鹿、白鸟等白色为尊,冯零感这么说,明显是想为白宠开脱。
我心中起疑,既然白宠是别人的宠物,又跟黄阵图有关,冯零感这般说辞,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当日捉拿白宠时,它凶性已发,若真动手,我与张幼谦恐怕还要费些功夫,那一曲箫声让它平静下来,仿佛是故意让它被抓住一般。
张幼谦一旁揶揄道,既然如此,冯公公跟它握个手吧。
冯零感说你以为我不敢嘛?
说着,来到了铁笼前面,试着伸手去抚摸白宠毛发,白宠很是温顺,蜷缩在笼子之内。就在此时,箫声又起,尖锐刺耳,众人忙不迭捂耳朵。
白宠听闻,全身白毛倒立,一声嘶吼,双手抱头,紧接着,口中獠牙四起,指甲暴长半尺,随手一挥,将精钢铁锁割断,又一挥手,割断了两根笼铁,恐怕不消片刻,便会脱笼而出。
在场众人见状,轰然大叫,四散逃去。
我对众衙役道,保护诸位大人退去。
白宠失去心智,不几下便将铁笼割断。冯零感此刻已吓傻了,连滚带爬向门外跑去。那白宠纵身一跃,冲了过去,一挥利爪,只听冯零感一声哀嚎,小腹被划开,肠子撒了一地,痛的在地上打滚。
我与张幼谦连忙冲了过去,两人联手,与白宠斗将起来。
金陵府内,场面混乱不堪。
此时的白宠,心智虽缺,武功却是一等一的通象高手,斗了十几招,我两人始终无法困住白宠。十几招后,白宠已经脱离我们控制,向桃山方向跑了去。
只听得耳畔一声厉喝,孽畜!
却是闻讯赶来的柚木道长,那白宠显然对他心存畏惧,转身就逃,柚木一挥手,一支桃木剑凌空追了过去。他自己却慢悠悠停了下来。
我问,还不去追?
柚木道,它不停,剑不止,先让它跑一会儿吧。
我心说不愧是三境之外的人,且不说效果如何,光是这口气,我们是学不来的,于是问,既然你早有这等本事,那先前你为何不使出来?
柚木心疼道,这柄桃木剑是一次性的,要修这么一柄剑,很费钱的好不好?你放心,天黑之前,我定能将白宠捉住,不过这次可不能交给官府了。我心中奇怪,这次白宠暴起,只重伤了冯零感,究竟是冯零感命不好,还是有人在暗中帮我?
回到府衙,众人都已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