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是最近新来的伙计,不懂规矩,有什么招待不周,我替他赔不是。
胖儒生冷哼一声,说赔不是?招惹我的是他,跟你什么关系,要道歉,也是他。
那掌柜连训道,李牧歌,还不快给逄公子道歉。
青年伙计很是气恼,大声道,凭什么要道歉,分明是他故意刁难。掌柜厉声道,李小子,我看你可怜才收留你,咱们天香楼第一条店规是什么?
伙计道,顾客是上帝,顾客永远是对的。
那你还不道歉!
伙计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道,逄公子,对不起。
旁边两个书生道,拿出点诚意来好不好?
徐若男眉头微皱,我说你稍等片刻。来到这一桌前,砰的一声把六扇门大刀放在桌上,冷冷问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那胖公子道,哟呵,原来还是位官爷,你说吧。
我问两个书生,不如你二位来告诉我,什么叫诚意?一书生道,诚意者,其意念发于精诚,不欺人,也不自欺也。我说来,不如你来教教我,怎样道歉才有诚意?
那人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胖公子道,你一个小捕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什么?我说这闲事我还就管定了,说着把连刀带鞘横在了胖子肩上,那胖子脸色骤变,你想干嘛?
我说我想看到诚意。
胖子说你别乱来,你个小捕快,可知我爹是谁?我说你姓逄,你爹应该不会是李刚吧。
胖子一脸恶毒道,我爹可是应天府同知大人。
我心说原来是同知大人的公子,心中有些懊恼,不过既然站出来了,要是此刻认怂岂不让人笑话,再说旁边还有佳人看着呢。我六扇门是垂直管理,倒也不用看他脸色行事,于是放下了大刀。
胖子见我有些犹豫,面带得意之色,怕了吧,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我正郁闷,听闻此话,我卯足了劲儿,啪的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胖子一脸懵圈,你竟敢那打我,你再打一下试试?
我纳闷道,扇耳光还要凑双对的,我活这么大,头一次听人提出这么合理的要求。于是甩手又来了一巴掌,胖子脸颊上顿时红肿起来,胖子说,你再打个试试?
我说这是要三羊开泰啊,于是又闪了几个耳光,四季发财、五福同享、六六大顺、七上八下、八面玲珑、九浅~一深、十分痛快!
砰砰砰砰,耳光声在天香楼内响起,等我收手,胖子已经成了猪头。
胖子道,你死定了。
我说你还嘴硬,作势又要打,胖子连说,别打了,别打了,我认输。我心说他这种人,怎会真的认输,为防他报复,我心生一计,道,在公共场合聚众斗殴,违反了大明治安管理条例第三条第五款,你可知罪?
胖子说我哪里聚众斗殴了,我分明是挨打。
我举起手,胖子连说,对对,我聚众斗殴。
我呵呵一笑,孺子可教,让掌柜拿来笔墨纸砚,来写个悔过书,我说你写。本人逄大海,与二月十八日在天香楼聚众闹事,经过六扇门张幼谦张捕头教育,幡然悔悟,特立此书。
逄大海被我教训,一手捂脸一手写,写到一半,忽然问,幡然悔悟的幡怎么写?我怒道,不会写就用通假字,再不会就用拼音,亏你还要参加春试呢。
写完悔过书,我拿来吹干笔墨,折叠起来,放入怀中。我威胁道,你下月科考了,若要追究此事,我不介意让你去大牢里住两天,到时候有了案底,就别想入仕了。
逄大海怒道,你坑我!
我拍了拍他脑袋,说了句乖,祝我们相安无事。还不快滚。
三人走后,那青年伙计这才道,在下江南学宫李牧歌,多谢官爷相救。我摆摆手,说不用谢我,我看着他不顺眼而已,你是江南学宫的人?
李牧歌低头道,我是湘西人士,家中贫寒,所以出来做些营生,赚些盘缠,以备将来赴京赶考。
我讶道,春闱还没开始,你就想着要参加秋闱了?
李牧歌闻言,傲然道,江南春试头名,在下志在必得。
我心说这小子倒有些气魄,这江南春试,有贡生数千人,他竟然有口气喊出要夺第一名,且不说能否做到,光这句话就魄力十足。
李牧歌侃侃而谈道,寒窗苦读十余年,但求一日赴琼林,在下虽出身寒门,深知穷人之苦难,富人朱门酒肉,穷人食不果腹,李牧歌自蒙学之初,立志科举,更将横渠四句,刺字背上,但求一日为官,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说得好!
旁边不远处座位上,一名身着明黄色儒袍的中年男子拍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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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金针之约
这一男子约四五十岁,渊渟岳峙,脸上一副不怒自威神色。
中年男子同桌的还有两人,一人身穿黑衣,身形微胖,半眯着眼,如同睡着,身上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我能感应到此人身上真元波动,心料此人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是一内家高手,只是与寻常江湖人相比,却少了一丝匪气。另一人是一名儒衫老者,胡须微白,嘴角带着笑意。
李牧歌闻言,连冲这一桌拱手道,方才李某口放狂妄之言,先生见怪了。中年男子饶有兴趣看着他,说不如过来共饮一杯?李牧歌沉吟片刻,道,在下还在当值,实不该此。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看了那黑衣汉子,那汉子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扔给掌柜,道,我家老爷请这位公子饮酒,你可有意见?那掌柜用牙咬了一口银子,嘻嘻笑道,我们天香楼的服务宗旨,就是满足客人的一切需求。李小子,今日放你半日假,你可要陪好这几位贵人。
我正要回到座位,中年男子道,这位小兄弟,路见不平仗义相助,甚合我意,若肯赏脸,不妨过来一叙。我指了指徐若男,说了句抱歉,佳人有约。那中年男子呵呵一笑,冲徐若男招手。
徐若男倒也大方,起身过来,坦然落座。一旁黑衣男子看到徐若男,目露警惕之色,全身戒备,中年男子喝止一声,那人又半眯眼睛,不再说话。
儒衫老者叫了碗筷,又打一角酒,为众人斟满。中年男子道,在下姓黄,不知几位如何称呼?我们几人互报了姓名,中年男子又道,听这位李公子谈及科考,必是参加今年春闱的贡生了。
李牧歌道,圣人有云,君子远庖厨,不该从事这种贱差,不过生活所迫,真是惭愧。中年男子却道,好男儿志在千里,英雄不问出处,听李公子志存高远,我甚感兴趣,却不知阁下对治国一道有何看法?
李牧歌笑道,在下虽家境贫寒,却也不是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之人,从十四岁起,便游历天下,尝过塞外风沙,也品过江南美景,若论治国之道,在下倒也斗胆议论几句。
中年男子道,愿闻其详。
李牧歌饮了口茶,缓缓道,我大明江山锦绣万里,却也非是一番太平。圣人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却也是极不负责的言辞。依在下所观,如今天下有四大弊端。其一,重农抑商,农业虽为立国之本,商业却也是不可或缺,如今朝廷过于重农,却对商贩施以重税,着实有违富国之道。其二,军队贪腐成风,在下曾游历西疆,一个边境校尉,竟有良田千亩,仆从成群,军队战斗力低下,外敌伺机而动。其三,权力寻租,如今朝廷官商勾结,正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官员利用职权谋私,蔚然成风。其四,盗匪成灾,所谓侠以武犯禁,如今江湖门派众多,朝廷疏于监管,这些侠客,仗着武艺高强,藐视法律,扰乱治安,与绿林盗匪并无二致。此为四弊也。
儒衫老者忽然问道,阁下提出四弊,那依你之见,如何解决呢?
李牧歌朗声道,治国一道,无外乎八个字,简政放权、富民强兵。一来,如今官场陈疴积重,唯有自上而下发起变革,放权于民,减少权力寻租空间,以肃政风。二来,国之重道,藏富于民,唯独民富,方能强国。三来,厉兵秣马却不穷兵黩武,打造一支王者之师,仁义之师,以强大的兵力做后盾,方能震慑藩国,引万邦来朝。
李牧歌一番话侃侃而谈,掷地有声,那中年男子听得颇认真。他看了儒衫老者一眼,卢先生乃天下大儒,不知意下如何?儒衫老者微颔首,这位李公子所言极是,只是道理大家都懂,真正落地实施,却困难重重啊。
李牧歌正容道,正因如此,在下才立志为官,做实事、实做事,不求闻达诸侯,但求造福一方啊。
卢姓儒生若有所思,中年男子道,李公子能心系百姓,实乃大明幸事,黄某受教了。男子从怀中取出一纸折扇,跟店家索要了笔墨,在扇面上写了四个字:至刚易折。递给李牧歌,道,匆忙一见,终究一别,这把折扇赠与李公子,留作纪念。
说罢起身告别,那儒生付了酒钱,冲我们一笑,跟了出去。
倒是那微胖黑衣男子,临行之前,还打量了徐若男几眼。
我见时候不早,也起身告辞。
出得门来,徐若男这才道,这男子身份不一般啊。我说市井之中,也有奇人,倒也不稀奇。
两人在街上游览,倒也聊了不少话题,临近傍晚,徐若男这才道,小捕快,今日多谢你请客。
我心说若你愿意,我每日请你也无不可,不过碍于此话有些轻浮,没说出口。眼见要分别,心中有些不舍,于是道,后日便是花神节,不知徐姑娘有无时间?
徐若男侧脸一笑,怎么,你想约我?
我脸色一红,使劲点点头。徐若男微笑道,这两日我有些私事要处理,不如这样,后天日落之时,我在这长街尽头等你,过时不候哦。
我心中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