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用冠冕堂皇的理由问罪。到底……是惹了谁?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所以然。紧绷的神经一松,伤痛逐渐明晰。咬牙忍着,竟是越忍越痛,寒风一吹,身上更难过。大口喘着气,意识开始模糊。连林贞说甚都听不清了。
林贞一边看着孟豫章,一边安抚着三小姐,心焦到了十分。只盼着赶紧抄完家,撕掳干净,她好趁早回家!不由埋怨锦衣卫浑水摸鱼的实在太多!
公爵为超品,承平公是开国元勋之后,地位非同小可。早起锦衣卫一围府,一刻钟不到便全城皆知。孟家积累到今日奢华,花了几代人上百年,而抄家不过大半天。辰时开工,不到申时已封箱抄录完毕。李佥事看着开始烂醉,而后只知求饶发抖的承平公诸人,话都懒怠说。转了一圈,又找到孟豫章道:“宅子圣上要收回,你瞧着办吧。女眷的嫁妆不在查抄之列,你们自己点一番,少了拿嫁妆单子来领便是。”
孟豫章只觉得头嗡嗡作响,想要说话,偏说不出来。李佥事只得看着林贞。林贞福了一福:“多谢佥事提醒。”
李佥事见有人回应,转身走了。
不多时,锦衣卫扛着抄得的箱子并压着承平公及家下人等等人鱼贯而出,此刻倒显出训练有素来。孟家无罪的女眷孩童惊魂未定,不由的又聚拢在一处。
二太太满脸的褶子又穿的朴素,锦衣卫不曾为难她,是以她倒受惊最小,见满院狼藉,先扶着太夫人进屋避风。林贞经过大事,比旁人更冷静些,一手扶着孟豫章、一手牵着三小姐,也进了屋。待安顿好三小姐,再一趟两个的把余下众人接进屋内。清晨烧的火墙火炕还有些许热量,关上房门,比在外头好熬。谁料身上暖了,又觉得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了。
大奶奶一脸木然,三奶奶看不过。方才奶妈子被拿下时,无人照看二姐儿,她在左近,顺手接过。此刻恰递至大奶奶跟前,劝道:“大嫂,大难临头,你休如此。看着两个姐儿吧!大姐儿脸都冻的发青,二姐儿这会儿哭的力气都没了。便是女儿,难道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大姐儿嘴一撇就哭起来:“娘!我饿!”
大奶奶不住的哭,三奶奶跺脚道:“这早晚到哪去寻吃的?家下人一个也没剩下,大嫂你还是抱着孩子回娘家吧!”
林贞看了看外头:“休慌乱,既与女眷无干,只怕娘家要来人接。回头寻些牛奶或是米浆便是。”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三奶奶眼泪直飚,谁管她一个庶女的死活!她还不知去哪方哩!
说话间,果然来了人,正是二奶奶的娘家安平公府使人来接。二奶奶破涕为笑,抱着儿子,竟等不及跟太夫人说一声儿,飞奔着去了。二太太还喊:“且等等你家三哥!”
二奶奶早不见人影了,哪还听得见?况且三哥虽算她儿子,又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要死要活关她鸟事!便是听见了也装没听见了。
安平公家使了人来,大奶奶有了盼头,伸着脖子不住的往外看。她父亲永宁公早已离世,母亲也没了,如今兄嫂当家,不知能否想起来接她。三奶奶先还抱着一丝希望,等了半晌也无动静,渐渐歇了心思。红着眼对林贞道:“四婶婶,我是没人要的,你就瞧着我们妯娌一场,与我个去处吧。做丫头婆子都使得。”
林贞拍拍她的手:“莫急,天还早哩,大雪天的不方便,路上耽误了也未可知。”
三奶奶苦笑一声,她爹已是庶子,偏又没分家,借她娘一百个胆也不敢来接啊!彼时勋贵都住一处,耽误?呵呵,能耽误到几时?
忽又有一人跑来,进到屋内,先与大太太磕了个头:“亲家太太,我们奶奶使小的来接太太走走。”
大太太一愣,半日才认出是长女之夫广德侯家的人,抹干净泪道:“有劳了。”说完就去抱三哥——跟前只得这一个孙子,冻了一日,先带走为妙。又去请太夫人。
谁料那人一脸为难:“亲家太太……家里窄的很,住不下那么许多人。”
大太太顿住……
太夫人无力的挥挥手:“去吧,能走一个是一个。有我呢!”
大太太听到婆母如是说,更不好抛开。
太夫人苦笑:“去吧,莫做小儿女姿态。大姑娘也是做人媳妇的,当不得家做不得主,你何苦与他为难。”
大太太娘家也不中用,若不去女儿家,怕是要冻死在这里了。犹豫了一下,狠心扭头走了。
三小姐见嫡母独自离开,更惶然无助。紧紧的抱着林贞的胳膊,死不撒手。林贞也急了,玉娘怎底还没来?别人不知,玉娘却不是狠心人,莫不是出了意外不曾。她倒是想自己走回去,偏一手三小姐一手孟豫章,拽的她动弹不得,不由在屋里来回跺脚。一直盼到天擦黑了,早上烧的火墙渐渐冷下来,才隐隐见到远处有几个人打着灯笼,一路小跑过来。
林贞隔着窗子缝儿,一见那亮堂的不同一般的灯笼,便知是娘家人!只有她家才有云母片做的灯笼!不由的高兴的跳起,那人已跑到跟前,用力把门一推,竟是玉娘和李翠娘一齐来了!玉娘环视一番,见到林贞,把灯笼往李翠娘手里一丢,搂住林贞就一声儿一声肉的哭将起来:“午间才得消息,满城大雪里租不到车,耽误到这早晚!我的儿,你手好生冰凉!”说着忙脱了披风裹在林贞身上,“走走,快家去!姐夫呢?熬一锅热热汤吃了,再使人去请大夫!”
好一个母女情深,刺瞎了众人的眼。大奶奶见状硬着头皮道:“亲家太太,我原没脸说话,只是我家姐儿饿了一天了,求亲家太太赏口吃的,叫她活命吧!”
玉娘方才注意到一屋子人齐齐瞧着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林贞叹了口气,换了广宁话对玉娘道:“妈妈,我们带他们一起走吧。他们娘家人都不来接!家下人除了眼前几个,都不知在哪一处,大冷天的丢他们在此,竟是等死哩!”
玉娘“啊”了一声:“好狠心的娘!只怕家里没那么多床,恐要打地铺!”
“总好过这里,”林贞含泪道,“我们大哥儿被锦衣卫打死了,这孩童尸首……”
玉娘是见过佳维的,听到这一句尤为不忍:“罢罢,只要他们不嫌咱家,一并带走吧。只当我替你积德。”
林贞对玉娘福了一福,转身去扶太夫人:“老太太,火墙没人添柴禾,已是灭了。老太太随我家去住一晚吧。”
太夫人摇头:“你也去吧,咱家就剩老四一个成丁,那是你夫君,好好照看他就是。我一个老婆子不与你添乱了。”
玉娘也来劝道:“老太太休说此话,大家都是亲戚,何苦生分?亲家太太可好?咱们一起走吧。天色不早了,也是将要过年,宵禁比平日晚些,再晚可就真不能走了。说句直白话,我也心疼我家姐儿冻了一天,想快些与她熬碗姜汤哩。姐夫还不快去扶你太太!姐夫?姐夫!?”
林贞苦笑:“方才就迷迷瞪瞪的,也不知好歹,劳烦二妈妈使人去请陈太医。”
李翠娘道:“早备着这一出,估摸着陈太医已经到家了。”说毕立刻唤丹旭,把孟豫章背到马车上去。林贞看着孟豫章上了车,又扭头来扶婆婆。
二太太早就想走,哪要人扶?她倒去把老太太搀了起来。李翠娘也来帮忙,从林贞手里牵过三小姐。又有玉娘带的人,一个拉一个,渐渐往外头移。林贞想了一想,走到大奶奶跟前,伸手抱过佳维,无事一般的道:“大嫂快些,已快宵禁,越迟越麻烦!”
大奶奶呆滞的看着林贞,抖着嘴道:“哥儿不在了……”
“我知道!走吧!”
大奶奶后退了一步:“带着他不吉利,我就在这里守着她。好婶婶,我知道你仁厚,舍两个姐儿一口饭吃,我来世结草衔环报答你。”
天越来越冷,林贞不想再啰嗦风俗不风俗,抱着佳维直走了。大奶奶目瞪口呆,也不知被谁拉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外头走去。
孟豫章在马车里似醒非醒间潸然泪下,从此,世间再无承平公……
作者有话要说:→_→,都说了大家淡定啊~
第89章 暂居
玉娘不曾想到有这么多人,只套了一辆车;哪里够使?只好把孩子连同孟豫章和太夫人挤到车内;余者都跟在马车后面走。心里有奔头;倒不觉得雪地难走——再难也比了无希望强。一时走到门口,忽听一人道:“嫂子,人可接到了?”
玉娘忙回道:“魏师父久等,已接到了。只是姐夫受了伤,在车里呢!”
乌漆墨黑的,魏文明只看见灯笼喊话;待人走到面前,万没料到是一群人。林贞见了魏文明先行礼:“师父!”
魏文明道:“因里头大多女眷;我不好进去的,故在此处等。先前我上朝去了,谁知圣上当堂发作,又有杂七杂八的事儿,到下午才脱了身。天冷又要过年,寻个马车都难,才耽误到这会儿。等急了吧?”
“是我们给师父添麻烦了。”
魏文明摆摆手:“先走吧!我这里也有一辆车,娘几个挤一挤吧。你身子骨好,同我一道走着。”
林贞应了,安排着二太太等人上车。才预备好,宵禁的鼓声响起,林贞道:“亏得师父来接,不然又要与巡城守卫磨牙。”
魏文明道:“我也没拿条子,拿脸当条子使吧,快走!”
两辆马车都塞满了人,又是雪地里,压根走不快。林贞又累又饿,少不得忍了。承平公府乃昔日天子御赐,地处皇城脚下。林家一介商户,自是靠着外城。两厢隔着□□里路,紧赶慢赶也花了大半个时辰。马车到底快些,待林贞走到,孟豫章都上完药了。
林贞先奔到桌子跟前,一口气灌了四五杯茶才得空问玉娘:“妈妈,可有吃的?我饿的胃疼。”
李翠娘忙道:“有,有!家里还有好几斤面条,我下了与诸位吃。”
“有劳二妈妈了。”
“姐姐去炕上歇歇,回头我烧了水你再收拾吧。”
林贞应了。
孟豫章叫陈太医扎了几针,虽还是不适,意识已清。睁眼看到魏文明,眼睛一酸:“师父……”
魏文明摸了摸孟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