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节虽逢菊,浮生正似萍。故山何处望,荒岸小长亭。”捏着张纸,一人念诵完毕闭眼细细品了一品道:“情绪饱满,旧时山河心中淡忘,荒岸在眼长亭在心。”
“倒是有许多可圈可点的,只不过这些诗终究还是摆不脱传统路数,没有新意,在辞藻情绪雕琢上又和乌衣诸郎的三首诗有些距离,唯有刘重湖的一首可堪比较……如果只是这般的话这次沈城终究还是要输的。”一位方正的先生叹道。
“是啊,如果只是这般……我看各位也无需抱有什么期望了,沈城当地有才名的学子都列在此处,外面凉棚里也没有什么厉害的年轻人,即便是这勇气可嘉但是终究不可违。”另一人附议。
这话是实话,引得诸位先生连连摇头。
忽然,一人轻咦一声讶然道:“这一首倒是甚好!”
看到其余几位纷纷看来他便将这诗作递了过去,方正先生接过低头细看,口中先是惊讶道:“是一首词。”
虽然此处比较的是诗词,但是绝大多数书生写的都是诗而非词,只因为在大启词不如诗兴盛,好词比好诗更加稀少,对一首词的评判也要比诗更加苛刻。
因而他倒是先有些惊讶,然后才念道:“惜黄花慢?菊
粉靥金裳。映绣屏认得,旧日萧娘。翠微高处,故人帽底,一年最好,偏是重阳。避春祗怕春不远,望幽径、偷理秋妆。殢醉乡。寸心似翦,飘荡愁觞。”
念完上片周围一静,几位学者凝神细品,不由得眼露欣赏之色。顿了顿,他又继续念道“潮腮笑入清霜。斗万花样巧,深染蜂黄。露痕千点,自怜旧色,寒泉半掬,百感幽香。雁声不到东篱畔,满城但、风雨凄凉。最断肠。夜深怨蝶飞狂。”
“好词!”一人率先赞叹道。
“的却是好词,华丽不失感触,倒是可以和乌衣三首诗比肩!”
“诸位觉得此词打几分?”
“这词雅致有韵味,只不过诗词毕竟是不同的题材,若是拿来比较倒是不好评判。不过若是我来说,大启诗盛而词衰,这首词虽然难称传世之作,但是也是难得的佳作,若论难度而言最少也要比乌衣诸郎三诗最末一首更好。”一位翰林笑道。
“这话也未必,不过与乌衣拼上一拼倒是足矣。”
“只是这词虽好,但是与刘重湖合在一起也只不过是二首,终究还是缺了一首!这……”一人摇头道。
在座诸位都是一叹,而就在这时一位低头审诗的先生忽然一拍桌案,大声道:这诗!倒是与众不同!”
“哦?什么诗?与众不同,怕是夸口吧,自古写菊已经成了定数,想要独辟蹊径写出新意来实在是艰难呦。”一位翰林似不以为意。
“不!这诗可不是我夸口,诸位请听!”说着那人便深吸一口气,念道:“《题菊花》,“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此句一出顿时厅中声音消失无踪影,所有品诗审查的先生都一齐抬头来看向此处。
先生们的变化让两方学子也是颇觉意外,待安静了几息,那位脸色方正的先生才率先开口赞叹道:“好开阔的胸襟!”
“自古而来咏菊诗无外乎赞叹菊花之孤傲高洁或托以重阳佳节,这首诗……却是另辟蹊径,有如此胸襟!定非只识读书颂典的庸碌读书人可作!”
“有朝一日若我能做司掌花开花谢的花之神灵,那我定让普天之下的菊花和桃花一同在春天盛开……这等景愿,这等胸怀,这等豪气,这等思绪……实在是令人赞叹!”一位稍显年轻的先生拍手道。
这等豪气漫天的诗词,非胸中有江河者不能为,非身具热血者不能赏,此处的老年人尚还只是欣赏,而年轻人则是为其豪气而征服。
“这等好诗,今日诗会比试无出其右者!若论文采或许不及一些诗词,但若论情怀当属传世名篇!”
“没错!只是没想到接连一词一诗现世,实在是让人惊讶!这首诗和那首词当在沈城学子前三!”首座翰林定论道。
“只是,这一词一诗作者都是谁,却是让我看一看?”
“极是极是,快看看署名为何,是哪一位俊杰所作?”
说着众人便将目光看向那一诗一词的角落署名处,然后所有人的神色都愣住了。
“这……竟然无人署名?怎会如此?”
只见两张纸上都是除了诗词再无任何痕迹,只余墨迹新鲜散发暗暗墨香。
注:《惜黄花慢菊》作者是宋朝吴文英,《题菊花》作者为唐朝那位赫赫有名的屠夫黄巢,黄巢菊花诗有二首,都很喜欢。
第十三章【屠院长】
没有落款这是个不小的问题,一词一诗引得厅中众人瞩目,待两方学子都弄明白了这件事情顿时两方脸色就大不同了。
沈城学子们本在那冰天雪地寒梅时节里颤栗不已,而今竟然遇到这雪中送炭的好事情,大为意外之后便是狂喜,两首极好的诗词加上刘重湖的一首正好可以和对方试试身手,更况且那《题菊花》一诗又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仿佛久旧的诗坛里流窜进来的一道清风。
气势之足,景愿之高皆是让这群年轻人不由得心怀激荡。
只此一首便可说已将此局定下来半壁江山!
这已经是最后的一轮比试,如若他沈城获胜,那便是大大的文名,即便是百年之后地方志上也要留下一笔。
而相对应的乌衣诸郎则是脸色僵硬,神态肃然,这本来板上钉钉的又一座胜利的石碑已经举得高高但是如今竟有倾覆的风险,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王兄……你看这两首诗词……”谢十八低声道。
王家十二郎暗暗摇摇头,叹道:“我不如远也。”
“那咱们真的要输?这怎么可以?我乌衣巷才俊哪能输给这些……”谢十八急切道。
“别急,我们还没输呢!”王十二哼了一声,然后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中间开口道:“如此两篇诗作真是让我家兄弟大开眼界,沈城不愧是大启十大名城之一,人杰地灵学生实在佩服得紧。”
见众人目光看来,他微顿后忽然道:“不过,似乎这两篇诗作并没有署名?不知是在座何人所作?”
说完,他微微躬身向座中沈城学子集体问道。
这下连多位老先生也一同将目光聚拢,那粗粗的探寻目光如幕轻易覆盖了厅中沈城所有年轻人。
“王公子所言甚是,这诗这词是何人做作呀?”一位老先生举起诗词两张单薄纸张,淡笑道:“这两篇诗词虽无署名但字迹却出自同一人之手,不知是哪位年轻才俊?大胆站出来无妨,这比试并不限制一人所作的篇数,即便是两文同出一人也无碍。”
寿阳楼一楼里沈城学子也有数十人,此时互相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应答。
老先生皱了皱眉,然后便看到所有沈城学子纷纷摆手示意并非自己。
“怎么?竟然不是出自这里,难道还是出自外面那些棚中茶客不成?”王十二故作惊讶道。
刘重湖安然看着这王家公子,他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更加不是一个纯粹的读书人,他喜欢修行胜过金银美眷锦衣华服,此次出战也是为老师所邀,但是他依旧是个沈城人,所以自然也应当有维护家乡的觉悟。
于是他开口道:“我沈城素来才学不讲出身,便是此处所坐也远未囊括沈城所有才俊,外面有人做出好诗来也是正常。”
“果真如此那当然是好的,只是不知道为何没有署名?是不想沾这名声还是身份不合?”王十二笑了笑,轻松道:“若是哪位老先生忍不住代笔写上一二篇章,也未必没有可能。”
“一派胡言!我沈城文人岂能做出那等事情!”一青年忍不住站起来道。
王十二这句话夹枪带棒暗含所指,厅中哪个人不是心思玲珑的?又有哪个听不明白其含义,顿时沈城学子纷纷怒目而向,只是争端还没扬起就被在座的诸位老先生呵斥压灭。
“听我一言!这诗词是沈城人所作当时无疑,但乌衣诸郎担心的事情也未尝没有道理,还是要把这人找出来才是正经。”首座翰林道。
老先生是本地名宿,名望极高,一开口顿时沈城的几十位年轻学子登时住口不言。只是众人心中都不由得想着既然这诗词主人本来无意署名,那么该如何查找?即便是跑出去扯开嗓子嚎也未必奏效。
“既然如此,那在下愿意出一份力,您看可好?”忽然之间,角落里上达二楼的楼梯下有声音传来,不疾不徐。
开口的是那和谢园一齐下楼的穿着红长衫男人。
他的长袍与书生儒士的不很相同,不单单是青色与红色的差异,更明显的是式样风格的不同,而那本就引人注目的衣袍前襟上细细绣着白金云纹更是让人不禁侧目。
“哦?屠苏先生愿意帮忙?”
屠苏微笑颔首。
厅中几位愁眉不展的儒士闻言大喜,纷纷展颜,只是诸多学子却先是一脸茫然,待听到“屠苏”二字之后才纷纷醒悟,露出震惊神色出来。
“他就是屠苏先生?!”
“北宗外院院长,那传言中为圣上准许配符剑入朝的屠院长?”
“屠院长怎么会在这里?此前却是未曾见到!”无论是王谢两家还是沈城本地的年轻学子皆是露出讶异莫名的神态,对这赫赫有名的屠院长的出现极为意外。
谢园看了笑了笑,道:“屠院长途径此地,在沈城暂留几日,恰好听闻王夫子至此,便来看看。”
“可惜,屠苏愚钝,阁中听了夫子讲学半晌还是一无所悟,倒是这里诗文比试更加要有趣一些,适才听闻那‘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一句很是喜欢,倒也真的想看一看写出这诗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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