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个很虚幻的字眼。
当你接触到它的时候,当你拥抱它的时刻,你甚至依然不知其面容,这世上天道规则亦隐藏在这种不可名状之中,有时候,懂了便是懂了,不懂也就是不懂,但是若是要问究竟懂了什么,人却也说不出来,最多只是佛前拈花一笑。
这是中国人的道,中国人的讲究,独特的,模糊不清,只在心意上。
如果非要说这个过程是什么,那大概就是心境的升华,人的心境在积累之后,可能会因为某个契机而发生改变,于是人的精气神也便不同了。
有时候袁来甚至会这样想……
或许这老天当真是有情感的,而世人则大多蒙昧。
老天就像个固执的老头,高冷地俯视人间,江山就是他的画作,世界便是他的最好的作品。
修行者则是品画,观赏这大作的品鉴之人。
古时候讲究高山流水觅知音,那是伯牙钟子期的故事,千里马的故事里闪光的还有伯乐,对于一个高冷的艺术家而言最美丽的事情或许就是有个人能欣赏。
如果说世界是一件作品,修行者去观赏,那么最懂这件艺术品的人必然会得到老天的青睐。
因为青睐所以拥有力量。
这是很一厢情愿的比喻,是喜爱权威胜过自己的人们的美丽的想象。
袁来的眼神越发迷茫,他身上的气质却在不停地变幻,就像一坛酒,在时间长河上顺流而下,飞快地经历着原本长久的酝酿,然后渐渐散发出难以遮盖的芳香。
这种芳香是独特的,大多数人对此视而不见,只有心灵敏锐之人才能嗅到此味,并心神陶醉。
这个过程或许很长,或许也很短,悟道这件事从来没有道理可讲,快的或许只是一抬首,一低眉,便是超越凡人修行数十载之功。
慢的三年五载,数十年沉迷于幻想也非举世罕有。
袁来只知道自己慢慢沉浸在那种无以言说的感觉中,不知何时他的双眼几乎彻底合拢,身体也如提线木偶一般不知循着什么所在行走。
然后又不知何时仿佛停了下来,再然后袁来隐约间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宛如陷入沉睡,在朦胧之间,他忽然又生出一种独特的意识。
忽然间,他觉得脸颊有些湿,湿冷感让他从迷失中渐渐醒来,他微微睁开眼,就像极了酩酊大醉后的苏醒。
嗯,脸颊上的确有些湿。
而且很凉。
袁来惊讶地发现自己正毫无形象地趴在一片草地上,自己的脸正埋在一丛碧绿的青草中,他嗅了嗅,就感知到了青草的芳香。
他一怔,觉得脑子还是不大清楚。
自己怎么可能出现在这总古怪之地?冬日哪里来的这青草地?又哪里来着这种阴冷天气?
他茫然地爬起来,摸摸脸颊,然后抬起头才发现那是天空中丝丝落雨。
”怪了。“
他喃喃道,更觉得匪夷所思,这朦胧细雨怎么会出现呢?完全是不符合道理的。
他勉强站了起来,放眼四顾,只看到四周大雾迷蒙,远处的东西全然看不真切。
“奇怪。“袁来又喃喃道,他试着回忆,却发现脑筋根本无法进行复杂的思考。
这让他一怔,然后又为了自己竟然对这变故如此平静的态度感到奇怪,之后他开始皱眉苦思,思考还是做不到,但是他隐约间却终究琢磨出一点原因来。
“做梦?还是……悟道?”
“幻想,还是幻象?”
就像人做梦的时候有时候会在梦中意识到自己在入梦,却无法醒来。
袁来此时就是处于这种状态,他貌似是“清醒”的,但是这清醒却唯独只知晓自己在沉睡,对其他的事情却缺乏基本的逻辑思考能力。
他此时就仿佛第二意识觉醒,在梦中冷静地看着四周。
梦里,幻想中,出现什么古怪景色都也不奇怪。
“应该就是这样了吧。”他忽然记起当初刚开始考北宗的时候,曾经因做那一道深奥的题目而进入幻想之中,后来悟那颗道果也是一样,可见悟道常常与幻想伴随,只不过之前形成幻想大都是借助了外力帮助,而这一次终于依靠自己形成。
反正是分身,最惨的结果无外乎损失一半的神识,当然,这也是极大的损伤,但是相比于生命还是更轻了许多,所以袁来并没有那么担心出事。
况且,假若自己如今的情况是出了大问题,那本体理应有所感应。
因此,他很快的就平静下来。
然后向四处无聊地看,他本想向远方行走,却不知奔哪个方向。
“这种感觉……”袁来咂咂嘴,说起来能自行进入幻象中这说明这次领悟效果相当不错啊,不过他告诫自己戒骄戒躁,按道理说,既然变成了这样,那说明更深层次的领悟才刚刚开始。
“可是,到底做什么呢?”他又陷入迷茫。
忽然间,他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在动,压着草地,发出声音。
他好奇地低头,然后又蹲下,仔细地看去,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一只长长的黄鳝!
在草地上中间竟然藏着一道细细的水沟,天上的雨水很小,但是水沟里却毕竟是有水了,那只黄鳝正在细细的小沟中,浑身湿滑的样子在扭动,待袁来蹲下,它登时大惊,扭了扭便沿着小沟向远处游去……
第三百八十五章【破壁】
黄鳝扭动着细长的身躯,渐行渐远。
袁来茫然地蹲在地上,看了一阵,便就在它快消失的时候才骤然起身提步。
他下意识地便追寻而去。
芳草萋萋,天上细雨蒙蒙,他越行越远,渐渐的,地上的草地更加湿了,水淹没了草地,鞋子也慢慢湿透了,感觉不很好,但他不觉的不适。
水多了,黄鳝便行走的更加潇洒,也更快速,袁来奋起直追,他发觉自己在这幻境中没有力量,只如同一个普通百姓般。
鳝游动的越来越快,他便只能开始奔跑,气喘吁吁,冒着雨,鞋子踩在水泡中发出古怪的响声。
前方仿佛没有尽头,这让他有些绝望。
……
天门关没有节日氛围,这里毕竟只是一道军事关隘。
顺着关口大路跑出去,沿着直线很远之外便是犹如新生的兽的营寨。
夜幕下,一匹马正在这条道路上奔驰。
蒋衍伏在马背上,面无表情,他感受着身下西北精良战马肌肉的起伏,伸展,律动,和力量以及热量,身子微微一起一伏。
奔行间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忽然抬起头,仰望星辰。
西北的星更亮,高空上遮挡星光的云比较少,所以大凡只要是个西北人便从小就会凭借星象辨别方位。
星象四时不同,但是熟记之后几乎不需要思考,心中更正辨别几乎已经成了本能。
其实,这条路已经被打通,路径上本来所有的阻拦都在西北铁骑下荡然无存,所以其实只要不太主动偏离,是很难迷失方向的,自然也不需要时时查看方位。
但对于蒋衍而言,这只是习惯性的动作,常年在关内外行走,尤其是关外,更深的位置,更往西的苦寒之地他也时常要去,这种地方少有人类行动痕迹,所以方位便显得极为重要。
因而,即便是不需要,他也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嗯,今夜星辰明亮。
很巧的是,就在他的头顶的位置,便是星空最璀璨的一段。
那是银河。
银河横跨天际,宛如连通不同的星域,其中也寄托着无数瑰丽传说。
在修行者们眼中,其却可算是秘密之源,现在还好些,据说上古时候的修行者中有很多修行的功法便是与这银河相关。
上古时候,传说最强大的修行者可肉身横渡星域,这里的星域指的一方面是天空划分,一方面却也指着这银河。
那时候修行还处于原始时代,还没有五境之分,不过按照推测,肉身横渡的等级对比现在大概要比第一层卸甲境界还要高不知多少。
世上的人只知道卸甲有多重境界,却不知卸掉第几个壳才能白日飞升。
蒋衍在少年时代也曾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达到至高境界,但是后来,随着长大理想也在变化,到了后来,家中遭祸,宗门也被大势力几乎灭掉,他机缘巧合从了军,和当时的申屠同在军中效力,再后来世事变迁,几十年过去,却没想到如今申屠做了西北王,自己呢?也成了军中有数的统帅。
想想……人最后的成就和当初的理想差距还真是蛮大的。
蒋衍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在今夜,至少是今夜,他奔行在这无人的地域,却也当真生出复杂心思来。
今夜本该团圆,但是他虽已经是中年,却仍旧没有家室,空有大宅却无人团圆,这当真是蛮悲凉的一件事。
蒋衍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又很快地收敛心神,按照他的计算距离大寨已经很近了,估计军中还有大把的人没有睡,回去交了任务再叫几个热菜吧,自己总不会孤单的,据他所知如今破壁之事已经如火如荼,到了关键时候。
栖光院的千座果然厉害,一出手便极大地加速了进度,禅宗这等手段的确高妙。
估摸着,此时在营寨之中,该仍旧是灯火通明吧?又有多少修行者仍旧在枯等结果?
正想着,他慢慢低头,但忽然他整个人一愣。
他勐地一双平凡却狠辣的眸子死死盯住了天空,然后手中缰绳狠狠一紧。
座下良马急忙停步,发出叫声。
但蒋衍却全然不顾,他只是紧皱眉头盯着天空景象。
“这是……”
他忽然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惊骇莫名。
银河……近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银河的一端在下降,河流的西方仍旧高高在上,但是其东方却开始缓慢而迅疾地下落。
在凡人看来,只是东边的银河更明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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