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大金皇帝完颜亶亲帅大军西征,首战直奔平西战场,宋营的人们在经历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后,终于再次迎来了一场真正的血战。
那一天,五里坡上旌旗招展,三两乌鸦哀鸣盘旋,战斗从清晨直杀到日暮十分。
宋营的一万名义军几乎全军覆没。
眼见着遍地的尸体,血流成河,只有一个顽强的红衣女子,仿佛打不死、射不到、杀不绝。
就连亲自督战的完颜亶都注意到了,命层层的金兵围住了她……
没有什么比欲哭无泪还要悲怆的哭泣,当五把明晃晃残留着血迹的金国弯刀,同时架在六儿白皙的脖颈上的时候,她的牙把嘴唇咬出了一道深深的印迹。
五里坡上,这个十五岁的少女双膝跪在萧索的大地上,她抬头望着面前这个高头大马金盔金甲的少年。
早春二月的料峭中,六儿的剪水双瞳满是冰冷的哀怨。
命运无常,造造化弄人。
曾经携手相约浪迹天涯的爱人,如今却成为了势如水火的仇敌。
完颜亶的眼眸还是那般的明亮,好像天山上的湖水般深邃滢澈,只是红唇上多了两撇金国王孙贵族标志性的八字小胡。
这是过去那个小阿达为了向自己懵懂的少年时代彻底做个告别吗。
意气风发的完颜亶昂首端坐在汗血宝马上,一种不怒自威的王者之风在他的一举一动中肆意挥洒。
他一定忘记了,他人生中最晦暗与最快乐的时光,是在这片土地上度过的;他可以忘记,但是这里的一草一木无不亲历与记载着年华的过往与青春的故事。
完颜亶冰冷如寒夜的眼神从六儿的脸颊上掠过,“我完颜亶要我们大金国的铁骑从此所向披靡,征服西夏和整个中原,弱者终将被强者统治,没有人什么人能阻止我金国勇士的铁骑。”
“万岁,万岁,万岁”身后的金兵们挥舞着弯刀和马鞭积极响应着。
完颜亶说罢缓缓低下了自己的头,他俯视着面前的红衣少女,他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发生过某种故事 ,或者是上次凤舞客栈的相遇,让他在心里为她留了个位置。
不知道被什么触动了,完颜亶始终无法下令杀掉这个少女,他飞x下马倒背双手围着六儿转了两圈,“这位姑娘,朕上次不杀你,饶你不死,只因为你是完颜卓的女人,朕和他有着男人之间的承诺,但是这一次,是两军对决,你的出现让朕感到十分棘手。”
六儿的身上挨了几处刀伤,声音微弱但是充满着力量,“大金的皇帝,你不用犹豫了,人终究难逃一死,我的爹爹,哥哥和朋友们都去了,我不会一个人苟活的,你动手吧。”
六儿莹润的脸庞,在早春夕阳的脉脉余晖下,美的像个妖精仙子。
完颜亶竟然一时有些恍惚了,他觉得自己的梦里一定出现过这个少女的样子,可是他现在是一个国君,怎么能因为一个大宋的战俘心慈手软动了恻隐之心……
六儿侧过头,她不想再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庞了,她看到他,心会痛,他们一起的欢笑、吵嘴、打架、重逢,短暂的时光却让她足足可以回忆一生悲伤一生。
面前少女那不屑的表情与闪躲的目光,更如两把锋利的小匕首深深刺进了完颜亶的胸口。
他讨厌被忽视,更讨厌被这个少女抗拒与忽视,一种莫名的侮辱与冷漠让完颜亶冷冷的对手下命令道,“你们把她拴到朕的马鞍后,朕不想……看到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样子。”
就连完颜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决定。
说罢,完颜亶翻身上马一挥手中高高扬起的马鞭,马儿四蹄快舞荡起征尘无数,他的声音嘹亮的划过了夕阳西下的天空,“大军向前进发,占领大宋平西军营”
完颜亶的汗血宝马第一个冲下了五里坡。
六儿虚弱的身体被完颜亶的马生生拖了下来,她晶莹的泪水始终莹润在眼眶之中,直到渐渐顿化成了两道薄雾和热流。
那杂草和碎石折磨着她的肌肤与骨肉,渐渐的鲜红的血留在了曾经寸草不生的五里坡上。
宋军的一片木碑依然孤独的在五里坡上,它们默默的看着这个曾经绽放的生命,慢慢被消磨。
身体的痛她可以渐渐的麻木掉,
但是那些皮肉的折磨与撕裂永远不会大过心灵的痛。
为什么,爱一个人是那么的痛苦。
被伤的最深时,也是爱的最真时。
那段逝去的爱情,
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少年,
那段惺惺相惜的美好时光,
在这山河破碎的时刻,
人如蝼蚁,情似水波。
“阿达,阿达。”在经过那片河岸的时刻,六儿用自己全部的力气喊出了她心底的声音。
嘈杂的马蹄声居然没有掩盖住这呼唤,完颜亶忽然带住了自己的战马,他缓缓回过头,怔怔的看着夕阳余晖下,这个依稀在梦里见过的少女。
“你,你是……我是不是曾经见过你?”
五里坡上残留的唯一生命,那些娇小的名叫死不了的花儿,在这乍暖还寒的早春依然顽强的绽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