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人只觉浑身的经脉立刻就通了,他打开了蜷缩着的肩膀,用力往上伸展了一下双臂,只感觉那筋络骨骼,仿佛被束缚了几千年,忽然间舒展开的感觉太奇妙了。
他在筐子里待了一路,腿也麻了,他用双手疏通了一下两条大腿的肝经,胆经和肾经,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青年应声回过头,只见一个眯着眼睛,笑意盈盈的女孩子正在歪着头上下打量着自己。
她身上裹着个大了至少两号的大棉袄,头发有些凌乱,脑门和脸蛋子上还有几缕灰了吧唧的土嘎巴印子……
但是,即使如此,也挡不住她的天生丽质,再配上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别有韵味。
青年心中的一腔怒气和怨气,在刚才自己从筐里被扽出的那一刻,已经消失大半了,忽然间又看到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姑娘站在了自己面前,那些不愉快,似乎一下子就灰飞烟灭了。
看着这个邋遢又淘气的女孩,他心中不禁疑问起来,面前这个少女到底是谁?可是,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人还有资格去问别人是谁吗?想到这,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喂,你说话呀,本姑娘救了你,至少免得你受这藤筐之苦了吧,你怎么也不说个谢字?嗯?难道你是个哑巴?”说着那女孩子杏目圆睁,朝青年走了过来。
第一卷 第四十章 欢喜冤家(二)
“喂,你呆呆地怎么不说话?”小姑娘怔怔地站在了青年人的正前。
“我……”那青年低下了头,似有什么隐情。
“我叫苏六儿。你哪?”小姑娘一乐,鼻子吸溜吸溜地,用棉袄袖子擦了擦鼻涕妞妞,接着又说,“呵呵,我昨晚有些着凉了,所以,有点流鼻涕,你哪,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青年人叹了口气答道。
“不会吧;臭小子,你是不是耍我呀?”六儿用食指戳了下那青年的脑门。
那青年往后一躲,心想,这小姑娘也太不讲究了,刚擦完鼻涕就碰我。
六儿一皱眉,嗔道,“喂,臭小子,你看清楚好呗,我是用左手擦的鼻涕,但是是用右手点你脑门的,躲,躲什么。哼。”说着,六儿扭头转身走开了,坐到床边了。
她一盘小腿,两只手耷拉在膝盖上,斜眼看着那青年,“要是你真不想说你的名字就算了,我也懒得打听邓老头的秘密。不过,你这几天藏在这里,凡事可得听我的,而且不许图谋不轨,不然本姑娘可饶不了你,小心点,臭小子。”
青年一看,这小姑娘闭上了眼睛,拇指和中指掐在了一起,似乎要开始打坐,于是问了句,“你这是要打坐吗?”
六儿半睁开眼睛,眯缝着端详着这个青年,沉沉地吸了一口气,“不是。”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青年人呆呆地站在那,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就这么憋在这帐篷里等待着时间流逝或者是突如其来的死亡。
仔细回忆刚才小胡子大哥的一番话,他有些了解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他不知道为什么失忆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没有人知道他是谁。然后,他现在在一个叫做宋营的地方,被人怀疑可能是奸细。
难道自己是奸细吗?被人逮住又逃走了?或是在打斗的时候受了伤才会失忆?
唉,不然问问面前这个小姑娘吧,也许能再了解点关于自己的详情。
青年人走近了几步,直视着六儿的脸,“姑娘,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是苏姑娘是吗?”
六儿眯缝着眼睛,始终不肯睁开,口中似乎还念念有词,听着年轻人开了口,她哼了句,“嗯。”
“我,我失忆了。”青年人憋了半天,终于绷不住劲儿了。
“啊,什么?真的?假的?”六儿一听失忆“二字”,一下子来了精神,眼睛也睁开了,她噌地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窜到青年的面前。
“嗯。”青年人点了点头,面对一个陌生人,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事,这目前是他最大也是唯一的心事。
他开始咯咯地咬着自己的牙,接着双目睛紧闭,嘴角不住地在颤抖着,好像在努力的思索,又好像在努力的回忆着……
“喂。”六儿望着青年人这副痛苦的表情,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琢磨,这人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青年似乎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悲痛中,一时难以自拔,没有理会小六儿的叫唤。
六儿又说了声,“你别哭啊,你可千万别哭,我最看不得男孩子哭了。这样吧,你既然是邓老头弄来的,不如,一会儿有机会我去问问他,也许能帮你找到些线索。别难过啦,你又没死,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嘛,只是失忆而已。”
那青年缓缓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看了六儿一眼,“怎么能说只是失忆,我不知道我是谁,你明白吗?估计你体会不到。心一直悬着,像在悬崖峭壁上一样。”说着,青年人蹲在了地上。
“哦,我又没去过悬崖峭壁上,当然体会不到了。那你多大了,你总应该知道吧?”六儿也蹲在了地上,歪着头瞧着那青年。
“不知道,说过是失忆,当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了。”青年人把头埋在了两膝间。
六儿一见青年没精打采,落寞至极的样子,有些心急了,“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虽然看起来没多大吧。但是,你得拿出些骨气吧。江湖上的英雄豪杰都说,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那是何等的豪情万丈。再看你的样子,哼。依我说,不如,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重新活不就好了,既然你不知道过去什么名字啊,年纪啊,那就不知道好了。”
“啊?这样可以吗?”青年一听这话,猛地抬起了头,眼神更迷茫了。
六儿眯着眼睛一乐,“可以啊,也许这是上天安排的。你为失忆难过,是因为现在你没有身份,不知道自己是谁。你看,无论你以前是什么贩夫走卒,或者是王孙贵族,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现在是一个不一样的你了。”
青年人叹着气,“只要是我,无论是谁,我都接受。”
六儿一拍青年的肩膀,“臭小子,可是万一,你以前,在失忆前,是个杀人越货的盗匪,或者是一个死刑犯,或是……嘿嘿,奸细什么的,那还不如不知道哪。我到觉得失忆对你来说不一定是坏事。”
“你这个小姑娘,真奇怪。”青年听了六儿的一番慷慨陈词,白了她一眼。
两人的目光突然间接触到了,六儿一乐,再一端详青年的脸颊,只见他高高的鼻子,浓而长的眉毛,眼神有些忧郁豫,眼睫毛长长地,微微颤动着,嘴唇紧紧抿着。
“喂,臭小子,我哪奇怪了?看你人长的还蛮帅的,不过,绣花枕头,没大脑,我说的都是对的,真理。”说着,小六儿竖起了小拳头。
那青年一听,噌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谁是绣花枕头,我看你才是,而且是个臭枕头,脸都没洗净,棉袄也臭烘烘的。你一个女孩子待在这,这什么地方,又冷,还没生火,还有,这是什么,铁栏杆,牢房呀?”
“你,你说谁是臭枕头,是不是欠扁?还有,你看你。拜托啊大哥,你以为你就很好吗,你看你的衣服,这什么,弄的一条一柳的,如果你失忆,也是乞丐变失忆的。”六儿举起小手,扽起了青年人一处被扯开了的衣襟,一边抖一边说着。
“我不和你说话了。”青年人一甩她,再一转身,留给了六儿一个冰冷地背影。
“臭小子,心眼好小哇,我虽然不知道你以前是谁,但是,我猜呀,你原来肯定是个让人宠坏了的地主老财少爷,小心眼。哼。我刚才用吐沫擦脸了呀,没擦干净吗?”
六儿一边说着,一边又吐了几口吐沫往脸上蹭了蹭,然后转到了青年的面前。来军法营之后,除了董青昨天早晨拿的那个水壶有满满一壶水,六儿就没怎么见过水。
“噗嗤”,那青年人一捂嘴,他一脸冰冻般僵硬的表情,见到六儿的花脸,居然也融化开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六儿一皱眉,“臭小子,你笑什么?”
青年人摇了摇头,“我说,你没有水吗?怎么着也得把脸擦干净吧,你的脸比刚才更花了。”
“唉”苏六儿一听这话,脸不由得**辣的,她皱着眉头,撅起了有点爆皮的嘴唇,“真有那么好笑吗,早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先去偷点水洗脸了,哼。”
说着,她用小手揪起了周大哥给的那个棉袄,往鼻子前送着闻了闻。哎呀,确实有一股子臭男人的汗臭味道,但是不仔细闻,那味道不明显,属于若隐若现的臭型。
六儿昨夜抱着狼走,光顾照顾小狼了,把棉袄都给奉献了。所以有点受风了,嗓子不太舒服,鼻子流着轻涕,嗅觉也不怎么好使了。
这下糗大了!她叹了口气,移动着脚步走回了自己的床铺,继续盘起小腿,眯着眼睛,不做声了。
青年正好背对着她,俩个人都沉默了。
如果对着这个讨厌鬼待上几天,我会不会死掉,是被气死,还是被糗死?
如果对着这个小丫头待上几天,我会不会死掉,是被烦死,还是被雷死?
两个人在帐篷里,纹丝不动,但是帐篷却在抖动着。
气场,两股巨大的气场在帐篷的空气中扩张着,对抗着,都企图去战胜对方,获得更大的地盘。
我怎么办?既然答应邓老头了,不能不守信用,看着他?保护他?忍受他?臭小子。她在想。
我怎么办?忍忍?不然出去?出去真的危险吗?是那些人吓唬我的吧?他在想。
不但想,那青年想着想着,就迈着大步走向帐篷口要掀帘子了,正在他准备挑帘子的一刻,一只小手伸出来猛地按住了他。
“臭小子,你去哪?”六儿一侧身子,挡在了帐篷帘子前,堵住了去路。
“我出去。”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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