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左贤王府也是颇为巨大,后花园倒有几分雅致,虽说是隆冬时节,后院中梅花点点,也是十分好看。
转过了几条走廊,终于到了他所说的蔡琰的居所,屋中灯亮着,显然是她还没睡。我指指房门,意思是:“便是这里了?”那小厮指指地下努努嘴,就是说“没对没错。”
我笑笑,有些不怀好意。一掌打在他的背心上,将小厮打晕在地。又费了一番功夫,将他拖入到了花丛之中。
这才轻轻敲了敲门。
屋中一阵摩挲,房门打开,站在门口的女子正是蔡琰。她见是我,也是一愣,随即淡定下来,道:“将军深夜到此,不知道有何事?”
我拱手一礼,说道:“受一位故人所托,前来搭救姑娘回中原。”
蔡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确定我所说是真是假。但只是略一犹豫,还是道:“外面风大,将军请进来说话。”
屋内果然暖和,她用纤纤玉手为我斟了一杯茶,我盯着这双手看个不停,只见手指修长,竟也有说不出的高雅之意。蔡琰问道:“不知是哪位故人托将军寻我回去?”
我如实回答道:“郭嘉郭先生。”
“郭嘉?”她似乎有些吃惊,摇摇头道:“我不认识他。”
我无奈,只得把郭嘉的种种风流韵事一股脑和她说了一遍,蔡琰如春风一笑道:“看来也是个风流才子。中原离此地千山万水,没想到还有人能记得我,真是难为他了。”
“我听了你刚才的诗句,这些年在匈奴确实让你受委屈了。那,你愿意和我回去吗?”
蔡琰站起身来,身材修长。
她在屋中转了两圈,叹气道:“不瞒将军,小女子无日无夜不在思念家乡,可要想回到中原,又谈何容易!”
蔡琰退在房角,脸色惨白,闭住了眼睛,说道:“当日我被匈奴大军抓住,一路上就跟牛羊一样,被他们绑着手走了几百里路。那绳子绑的好紧,我的手腕都被勒破了。可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心想不如就这般死了。突然有一日,刘豹骑在马上看到了我,问起了我的名字,他大吃一惊,马上就放了我,给我锦衣玉食,让我坐在马车里。第二天,他便说要娶我,还赞叹我的美貌,叫我唱曲子给他听,为我调脂抹粉,拿起眉笔来给我画眉毛。他答应要我做阏氏。这些年来,我虽然和他同床共枕,他也对我很好,可是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他。我的心在我的家乡,他对我再好都是改变不了的。他也对我发脾气,说得到了我的人得不到我的心,可我虽然感激他,但终究不会爱上他。可是,他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所以要让他放了我,却是万万不能的吧。”
我沉思良久,心想这事确实有些不可能。但如果强行要带走蔡琰,那势必影响和匈奴的关系,曹操让我来出使匈奴,就是为了能稳定北方,如若真的到了用强的地步,恐怕事情就难以收拾了。
我本非有急智之人,眉头紧锁想了半晌,也没有想到有什么良策。我问蔡琰道:“你不是个才女吗,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你走?”
蔡琰摇头道:“我哪有什么办法?要有办法,这些年可就不在这里郁郁寡欢了。”
“我和呼厨泉关系铁,要不我去给他说说?”
“没用的,”蔡文姬道,“他二人刚刚维持住了关系,此时,断断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心生芥蒂,给呼厨泉单于说了,也是突然让他为难。”
我抓狂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要怎么办?不然,我豁出去偷偷摸摸带着你走?”
蔡琰叹口气,道:“你是大汉朝的使臣,如果带了我走,难免两国兴兵,生灵涂炭。到时候,我可就成了那祸国殃民的罪人了。”
屋中烛火一明一暗,恰似她的心境。
我见她愁眉不展,便找些开心的话题说给她听,道:“我前些日子去了一次洞香春,就是你家的产业,原来在洛阳。后来董卓迁都长安时,将洛阳一把火烧成了瓦砾,你父亲便将洞香春迁到了许都。现在皇帝也在许都,那里可是十分气派呢!”
果然蔡琰眼中明亮了起来,想是回忆起了童年时的那些岁月。她问道:“我爹,他身子还安好吧?”
“好得很,一顿饭能吃下一只羊!”我双手撑开,比划了一个羊出来。
蔡琰破涕为笑道:“爹爹一向饭量小,又怎能吃得下一只羊?你又来诓我,哄我开心。”
她一笑真是百媚横生,一个气质高雅的女人,笑起来也是这般好看。
我呆呆瞧着她,也是有些痴了。
蔡琰脸上一红,道:“段少侠,今日已经不早了,你且先回去,我们再从长计议吧。如若我离开不了匈奴,也是一样谢谢你。”
我道:“也只好先如此,明日这个时辰我再来寻你。”
站起来,刚要打开房门出去。
忽然,房门被一脚踢开,进来一人正是刘豹!他的背后涌入不少士兵,将屋子团团围住。我一看这个架势,心道一声“苦也”,这下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左贤王的眼泪
我虽然是上国使臣,但半夜三更翻墙,偷偷摸摸来到别人老婆的闺房中,还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总是有些不清不楚。
见刘豹突然气势汹汹闯了进来,我虽知道自己是清白的,但一时之间也有些语噎,回想起刚才在酒宴之上,我看到蔡琰就魂不守舍,差点一屁股从椅子上摔下来(主要是因为找到了她),口水还留个不停,估计这一切都已经被他看在眼里。
我毫无底气,结巴道:“刘……刘兄,你可千万别误会啊……我们真是什么都没做,你看这不,不还穿着衣服呢吗?”
谁知不说倒还好,这句话一说,刘豹的脸色比刚才更阴沉了。只是他看我毕竟是汉庭使臣,又和呼厨泉称兄道弟,一时倒也不便发作。只是冷冷将手一挥,向手下人命令道:“你们退下吧,这里没你们事了。”
他补充道:“今晚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要让我知道,我砍了他的脑袋!”
众兵卒提着刀枪本来以为要大杀一场,结果却没料到是这么一个尴尬局面,刘豹一挥手,都如逢大赦赶紧退走了。我这才看到,刘豹身边站着那个小厮,原来我虽然将他打晕在地,但地下冰凉,他应该是被冻醒了,这才赶紧跑去禀告了刘豹。
刘豹一看这小厮,怒道:“还不快给我滚!”那小厮马上夹着尾巴跑掉了。
发生了这一切变故,蔡琰却毫不为所动,一副端庄的神态,站在一边面无表情,我心中只浮现出了两字:“冷艳!”我清清嗓子,总算镇定了一些,说道:“刘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刘豹摆摆手道:“段兄,你不用解释什么,我……我都知道。”
他转头对蔡琰说道:“文姬,有些话我一直想和你说,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今日,当着段兄弟的面,我们便把话挑明了吧。你是不是一直想离开匈奴?”
蔡琰有些讶异,双腮泛过一阵潮红,说道:“我想回故乡,你都知道了啊。”
刘豹苦笑道:“你是我的妻子,日也和你朝夕相处,虽然你不说,我又岂能不知?这些年,看你日日这般憔悴,我也是心急如焚。我千万般对你好,可终究还是换不来你的真心!”
蔡琰平静道:“这不怪你。你确实对我很好,但我是被你们匈奴的士兵强行掳来的,这些年我每夜都会做噩梦,梦见他们杀了我的家人,将我拖在马后,用马鞭抽打我这些苦一辈子也是忘不掉的。所以,我恨匈奴,恨这里的一切!”
“也恨我吗?”刘豹问。
蔡琰眼睛中忽然留下一行清泪来,说道:“我不恨你。当日怀了你的孩子,我有几百次都想把他打掉,不让他来到这个世间。可是,我终究是欠你的,有了这个孩子,也算是……算是两清了吧。”
“两清了?”刘豹咀嚼着这句话,有着说不出的心酸。良久他才说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吗?第一次见到你,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蔡文姬,一个大汉朝廷的才女,怎么可能沦落到成为我匈奴人的奴隶?可偏偏造化弄人,真的就是你。第一次见你,你虽然是俘虏,但我还是一眼就看中你了,你不知道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把铁锤砸在了我的胸前。那时候,你就将我全部俘虏了,你不是我的奴隶,我知道,那一眼之后我就已经成了你的奴隶。人海茫茫,既然遇到了你,这一生又怎能没有你?!”
蔡琰流泪道:“夫君,我都知道。可是造化弄人,我们不该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遇到了对的人,如果你是在中原遇到了我,像普通人那样,我可能也不会这么打心底里排斥你。只是,现在一切都无法改变了。我尝试过真的去爱你,但是我失败了,我……我真的做不到。”
“哈哈,”刘豹仰天大笑起来,笑中含泪,如英雄陌路。
“你走吧,我这一声,终究得不到你的心。”刘豹强忍泪水,背对着蔡琰说道。
蔡琰泪流满面,缓缓跪下:“你真的愿意让我回归中原?”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有这个想法了,至少,想和你一起去中原你的家乡看看。可是,我是匈奴的左贤王,这个普通的愿望也满足不了你。可是我也舍不得你走,我何尝不知道你多么想回家乡?每天夜里睡梦中,你都会呼喊家乡的名字……这些,我都知道……”
“夫君,我对不起你。”蔡琰抓住刘豹的衣袖。
刘豹抹了抹眼泪,转过身来柔声说道:“不,是匈奴,是我欠你的。今天晚上段兄弟一看到你就格外上心,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来寻你的,我也很高兴,中原你的家乡总有人还惦记着你,天涯海角也要来寻你。你……你跟着段兄弟走吧,我听叔叔说了他的事,他是个有担当的热血汉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