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班恩皱起眉头。
卡里古拉笑了。
“你知道么?我年轻的时候,居住在勃艮第。”
“那里是个好地方,我和我的妻子在那里成婚,她聪明可爱,漂亮,动人——有世界上一切的好。
她去世的早,怪我。跟着我,她吃了很多苦。当年,各国驱逐罗慕路斯人,引起暴动。王国要囚禁我,她站出来为我担保,这件事与我无关。
后来她……后来,她死了。
她向神明发誓,假如我是无辜的,那么愿其心不坏。可哪里会有神会庇佑我这样的人?我被关押了十年,浸泡在水牢里,甚至没有机会参加她的葬礼,我甚至不知道她已经死了。”
卡里古拉伸手,摩挲着那一块鲜红如血肉的石头:
“你看,她的心在这里……她印证了自己的誓言。”
“我带着它找遍了所有人,可是十年已经过去了。所有人都忘了,就连当年的卷宗和档案都已经消失了,世上根本没有人再去记得她,也没有人记得我。”
卡里古卡看着班恩,一字一顿:“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此:有些事情,你没忘,可是世界已经忘了。
——因为他们不在乎。”
许久的沉默,班恩垂下眼睛:“你因此对诸国怀有怨恨?”
“不,我不恨。”
卡里古拉摇头:“仇恨从来没有意义。
任何有理智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列国对罗慕路斯所做的一切都事出有因。可以称为迫不得已,但我们就注定应该灭亡么?
我们生来有罪,天国无门,所以就应该在堕入深渊之前乖乖的死掉?”
卡里古拉手握那鲜红的心脏,凝视着班恩:“生来有罪的人也有资格得到救赎,班恩阁下。你们不在乎,那便让我来。”——
在漆黑的钢铁船舱中,一片寂静。
叶青玄陡然感觉到了一阵失重感,就像是骤然进入了深海,四周的压力挤压着他,几乎要将他揉碎。
那是鲸落时骤然产生的强烈冲击。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眼前一黑,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他掉进了冰冷的海洋之中,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被冻结。就连思维都陷入了停滞。包括体内的小源都停滞了运行,所有乐理都被彻底凝固在了原地。
可紧接着,那种异状又消失了。
小源微微一震动,散发出莫名的波动,波动所过之处,一些桎梏都被解开。叶青玄的僵硬身体猛然一颤,汗流浃背,激烈的喘息着。
在舱内。几位大师错愕地看了他一眼。
原本他们就不同意圣殿骑士团委派的这个骑士加入队伍里。
在《浮士德》的覆盖范围内,除非体内的宿命之章展开。暂时打通以太界和物质界之间的壁垒,令人的意志跳出《浮士德》的干涉,否则统统都要被那凝固的时光所冻结。
既然圣殿骑士团保证这名骑士不需要任何的照顾,他们也就没有反对,但他们没有想到,就连他们都需要撑开宿命之章、全力抵御的力量。叶青玄竟然轻轻松松地就通过了。
只有来自安格鲁的大师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说实话,叶青玄也完全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只是隐约察觉,《浮士德》的旋律和乐理并没有作用他的身上,就像是将他忽略过去了。
“我们已经进入浮士德的范围。一旦落地之后,你变需要小心了。”
大师在他身边轻声耳语:“虽然已经是大师,我们需要使用宿命之章抵抗浮士德的影响,动起手来只是相当于普通的歪曲级,但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看到事情不对,你不用管我们,掉头跑路就是了。”
“……”
叶青玄一阵无语,心中腹诽:是谁当初跟神父保证罩我的!
黑袍大师嘿嘿一笑,还来不及说什么,剧震传来。
就像是猛然撞到了墙上,叶青玄只觉得浑身剧震,骨骼震荡,哪怕有内外两层减震系统,也几乎快要散架。
船舱落地了!
轰的一声。
舱门被机枢弹开,飞向远处。
原本的这么设计是为了节省时间,更便于鲸落的圣殿骑士行动。可现在,舱门可刚刚脱离大师们的保护的船舱,便被凝固在了空中。
几位在宿命之章笼罩中的大师起身,伸手在舱门上按了一下,被静止的舱门便轰然又飞出了一段,直到数米之后,才重新凝固在了空中。
舱门开启。
叶青玄喘了口气,解开了自己身上的锁链和固定装置,踉跄起身,跟到了后面,探头望出。
整个世界像是被冻进冰块了一样,蒙着一层冰蓝。船舱砸进了某个广场的地上,层层裂隙扩散向四周,碎石飞迸,却又凝固在了空中。
时间停滞在了他们鲸落而下的那一刻,如此诡异。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进入了那一座诡异城池,可当仰望四周的高耸建筑时,却忍不住被那种阴暗而尖锐的美感所震慑。
这绝对不是罗慕路斯帝国的风格,可以说,截然不同。
罗慕路斯人崇尚正方或者正圆,用色偏好纯白,构架宏伟,可这一座城市中,根本没有任何一座建筑是白色的。
那些消瘦的灰色建筑高耸,尖锐的尖肋顶拱刺向了天空,两侧的飞扶壁上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雕像,脚下的方正地砖上,竟然每一块都以青金浇灌着纤细复杂的纹路。
细致而精巧的装饰填充了每一个角落,令人目不暇接。
可如此华丽的建筑却并没有带来任何一丝亲近感。反而增加了彼此的距离,令那建筑变得疏冷而高远。
一路走来,叶清玄根本分辨不出那些建筑具体的作用,就好像这里根本不是为人修建的城市,而是一座巨大的艺术品。
整个城市,便像是一座巨大的神殿。供奉唯一而且至高的神灵。
可神灵已经离开了它的王座,不见踪影。
只有城市的中心,最顶点的圣堂之中火焰长明。
那唯一的光明照亮了一座阴暗的城池,却令人感觉到越发的压抑,一路行进而来,便像是在神殿前方拾级而上,越是向前,便越是能够感觉到那一种莫名的威严,那威严压迫着来者的脊梁。要令前来崇神者低头,恭谨地奉上自己的一切。
“这一座城市难道是教团修建的?”
安格鲁的大师不快地嘀咕:“怎么跟圣城一样,走到哪里都感觉自己跟尘土似的。”
“这与圣城无关,虽然感觉相同,但采用的风格是另一种。”
他身边,叶清玄淡淡地说道:“要做比较的话,反而更像是……”
他的声音一顿,便陷入沉默。不再说下去了:他竟然发现,与这里风格最像的竟然是安格鲁皇家音乐学院。
叶清玄回头。凝视着他们降落的那个广场,只有在离开广场许久的距离之后,回头去看,才发现那广场的地上还铭刻着一个庞大的徽章,向来者昭示着自身的存在。
双蛇纹记,又是双蛇纹记。
“老板。怎么他·妈·又是你!”
叶清玄低声骂了一句:他虽然一向知道赫尔墨斯那个家伙藏头露尾神神秘秘,但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见鬼……
说实话,接下来他哪怕看到赫尔墨斯插着小翅膀从天而降告诉他自己其实是个天使下凡,他也打算信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人插着小翅膀从天上掉下来。
反而是地上,青砖之间,涌现出粘稠的血水,哀嚎声骤然响起,虚空中一张张扭曲的面孔浮现。黑暗鼓荡,如雾气一般升腾而起。
“黑乐师!”叶清玄轻声呢喃。
“那群混账竟然也上来了!速度怎么这么快!”
猝不及防之间,一行人没有预料到,竟然不知不觉踏进了黑乐师们的陷阱,有原罪之衣伪装,根本没有看出端倪。
那群家伙究竟哪儿来的时间布置陷阱的!
来不及细想,陷阱发动,在黑暗乐章之中,众多大师瞬间被死死的压制,落入了原罪之衣中的封锁里。
瞬息之间,乐理压制完成。众人脚下的石板都迅速衰败,变成了深渊的腐烂土壤,土壤翻涌,伸出一只只苍白的手掌,抓向了生者。
怒哼声响起,来自变化学派的大师挥手,莫名的激烈旋律响起。弹指间,腐烂的土壤重新被烧成了纯白的地砖,那地砖的色泽纯正,宛如牛奶。
叶清玄看了一眼,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位大师的恶趣味真得是蛮重的:这分明是将那些惨白手掌碾碎烘干了之后,将骨灰掺进土中烧成的‘骨瓷’。
仓促之间,竟然将骨质分离重新煅烧进了石中,可见功力。而且还进而斩去了敌人接下来凭借那些尸骨之手施展的变化。
粘稠的血水蒸发,氤氲在空中,融入黑雾里。
在黑暗中,隐隐可见几个模糊飘摇的人影怪笑,演奏着诡异的旋律,向着众人袭来。
这一次,叶清玄倒是不紧张: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呢,这么多大师在,要是轮得到他动手才见鬼。
只是,在同样的位阶之下,大师们竟然落在了下风!
对方的黑乐师好像在《浮士德》的笼罩中全无任何限制一样,防守施为,瞬间就将举步维艰的众人压到了岌岌可危的处境。
紧接着,潺潺的水声响起。黑暗开辟,一条阴冷的河流涌现,带着刺骨阴风,向着众人环绕而来。在河流之中,五光十色的幻境接连不断的闪过,令人一睹之下便陷入其中,目眩神迷,难以自拔。
就在恍惚之中,叶清玄只觉得后脑勺被人猛然拍了一下。
“要不要命了!连黄泉都敢直接看!”安格鲁大师冷哼,惊醒了叶清玄,他连忙收摄心神,眼中月光亮起,抵御着那种致命的幻觉侵蚀。
可心中的寒意却更甚:黄泉!
百目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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