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纪之后,似乎就要开始还以前欠下的账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觉得睡不安稳,辗转难眠。
哪怕跟人谈话,也要像是上战场一样,全神贯注,不敢懈怠。”
他轻声叹息,从口袋里掏出了药片,数了四粒,倒入口中,合着瓶中的温水吞服:“一两天忘记吃药的话,就撑不住了。”
“是出了什么事情么?”夏尔问。
“并不算太大。”
康斯坦丁苦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恐怕就要被拉去清算啦。”
“嗯?”
夏尔一愣,旋即感觉到眼前一黑:“清算?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康斯坦丁淡淡地说道:“我做副统领这么多年,得罪了不少人,现在既然要失势了,那么肯定会有人乐得落井下石。”
夏尔只觉得自己有些恍惚:“怎、怎么忽然之间……您不是才刚刚出来么?”
“是我想的太天真了。”
康斯坦丁捏着鼻梁提神,轻声说:“人是会变的,夏尔。
我进去了半年,没想到局势已经彻底失控了。
革命军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革命军了。我这个跟不上队的老家伙,被扫尽垃圾堆不是也理所当然么?
恐怕盖乌斯迟迟不愿意见我,也是在犹豫吧。”
夏尔只觉得头疼欲裂。
虽然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察觉到了不对,但心里却以为这只是谨慎,保密措施而已。却没有想到,幽禁和审查的背后竟然是革命军对康斯坦丁的强烈不信任。
而且这种情况,似乎随着康斯坦丁出狱以来,越演越烈。
康斯坦丁这些日子以来,究竟做了什么……
“夏尔,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康斯坦丁轻声叹息:“具体上一次黑暗世界的兽性爆发,已经过了九十多年了。天灾的活跃期已经快要到来。
现在的人类世界就像是踩着钢丝在走在深渊上,已经无法经受任何的内部矛盾了。
哪怕是为了大局,圣城和革命军之间的矛盾必须得到解决。”
夏尔目瞪口呆,许久之后,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不是很好么?”
“盖乌斯未必喜欢我的想法。”
康斯坦丁摇头,“他已经迷失了自己。”
“他……想要做什么?”
“还用问么?”
康斯坦丁点燃了烟卷,深吸了两口:“盖乌斯想要创造新世界,可他一定会先把旧的毁掉……
如果他发现我拦在他的前面,那么他毁掉那些东西的时候就会连同我一起,连同很多支持我的人一起。”
他看着呆滞的夏尔,神情疲惫:“夏尔,不论我做了什么选择,过几天都有很多人会死。很多很多。
或者是因为我,或者是因为他。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可我甚至连下决心都不敢。”
“盖乌斯他……他不会是想要袭击圣城吧?”
夏尔忍不住想要问。哪怕如此提问太过露骨,他也完全顾不上了,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距离那个真相已经很近了,非常接近了,甚至只差一步!
可他却嗅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那些肮脏的秘密散发着诱人的味道,令他如同飞蛾扑火。
“袭击圣城?”
康斯坦丁忍不住笑了,冷笑:“岂止。”
他握紧手掌,捏碎了手中的烟卷,哪怕滚烫的烟草在掌心留下焦痕,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夏尔,他想要释放天灾。”
“——他要解放出被三代教皇封印在圣城之下的灾厄之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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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丑陋
深夜,寂静的浴室中,只有水龙头滴水的声音。
温热的水汽氤氲在空中,浓厚地让人呼吸不畅,可是不知不觉之前,水汽便已经在某种力量的控制之下将浴室封闭起来。
那细密繁杂的乐理自成体系,随一出现便融入了水汽里,毫无任何波动,只存在于有无之间,哪怕凑近到极处也决难察觉。
夏尔****地浸泡在浴缸里,似是放松休息,但眼瞳却沉默地凝视着天花板,像是那里有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存在。
哪怕热水已经将身体泡到发白。
直到许久之后,才有隐约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灾厄之龙?”
那个苍老的声音轻声叹息,“原来如此。”
正是静默机关目前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圣徒之一的乐师,亨德尔。
要不是灾厄之龙这么重磅的消息,恐怕还没有办法惊动他。哪怕是亨德尔,在听完夏尔的报告之后,也沉默许久,多方查证之后才敢确定真假。
虽然已经十拿九稳,但直到从亨德尔口中得到肯定,夏尔才忍不住松了口气,绝大的疲惫袭来,令他忍不住想要昏睡过去。
经历这么多之后,终于打听到了革命军在圣城的图谋,他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
终于可以解脱了。
夏尔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等脱身之后找个好一点的酒馆,跟自己的老师和师弟好好的去喝一杯。
“你辛苦了。”亨德尔的语气难得的温和,“我们会多做准备的。”
沉默。
夏尔沉默地等待,许久之后,眉头缓缓皱起:“然后呢?”
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有一丝不妙的预感。
亨德尔听到他的问话,顿时疑惑起来:“你还有什么事情要报告么?”
“我什么时候撤退?”
夏尔从浴缸中撑起身子,低声问:“你们什么时候来接我?我现在随时可以走,只要你们……”
他的话被打断了。
“夏尔,你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亨德尔的声音变得肃冷起来:“现在还不到你离开的时候。”
夏尔愣住了。
“你们……”
他只觉得眼前忽然之间有些昏暗,那种莫名的心慌浓厚起来了,压得他喘不过气:“你们……不会还要让我把这个卧底做下去吧?”
亨德尔没有说话,可夏尔的声音却提高了:“你们不是说了,只要打听出盖乌斯究竟想要在圣城做什么,就释放我么!
你知不知道他们已经多少次怀疑我了?你知不知道这栋别墅外面有多少人盯着我?你知不知道我冒着多大的风险把灾厄之龙的消息传给你们的?!”
“夏尔,我知道这对你很不近人情,但我们必须以大局为重。”亨德尔沉声说:“只有你才能胜任这一份工作,这一条线索太珍贵了,我们不能让他就此中断。”
“那你就自己来啊!你自己来做这狗屁的卧底啊!你们不是还有其他的人么!那个胡子拉碴的心相乐师不就是你们的人么!”
夏尔低吼:“去******大局为重!我受够了!”
“夏尔,认清现实吧!”
亨德尔不耐烦了:“你知道一旦灾厄之龙被释放的话,会造成多惨烈的后果么!
光知道了他们要做什么,能保证什么!难道灾厄之龙本身没有看守措施?但谁有知道革命军本身还有什么其他的底牌?光知道这么点东西,根本就相当于没有!你以为就靠这么点东西,就能抹平你犯下的罪么!”
夏尔沉默着。
他愤怒地凝视着面前的水汽,就像是想要从其中找到亨德尔的所在。
那种不知何处而来的心慌令五脏六腑抽搐着,隐隐的痛苦从大脑的深处扩散开来,头疼欲裂。他压着自己的额头,可是却压制不住那种爆发的狂躁冲动。
那愤怒像是铁,像是火,要锻打他的意识和灵魂,要撕裂他的躯壳,要将他的灵魂点燃,烧成灰烬。
在剧痛的折磨之下,他的身体颤抖着,忍不住想哭,想要流泪。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他低声呢喃,任由鼻涕和眼泪不争气地从脸上留下来,落进不知何时已经浑浊而冰冷的水中。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水汽,轻声哽咽: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为什么每个人都是这样?我真的是一根废柴啊,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做不好卧底的,真的。我从小到大就做不好任何事情,到现在连一个乐师都做不了。我都已经逃得远远的了,你们为什么还要逼我?
亨德尔大人,你是圣徒,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我知道,只要你愿意的话,你什么都能做到。
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夏尔,你必须做下去。”
亨德尔低声说:“也只有你能做。”
“就算是我留下来也没用啊。”夏尔祈求:“康斯坦丁先生已经被排斥了,从他身上什么东西都得不到了。”
“那就换一个。”
亨德尔冷漠的说:“换一个能够让你获得真正内情的人。”
夏尔呆滞。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一股从骨髓里生出的恶寒。寒意将他吞没了,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意思?”
“听着,夏尔,现在康斯坦丁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必须换一条路。”
亨德尔的声音传来,声音温和:“我会秘密安排你明天和盖乌斯的人接头,到时候你将康斯坦丁的打算告诉他们。
等他被盖乌斯清理掉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打入他们在圣城的真正核心里。”
“不可能!”
夏尔失声,察觉到通讯另一头的冷意之后,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就算是我出卖康斯坦丁先生,革命军的人也不会信任我啊。”
“你不需要担心这个,静默机关会帮助你取得他们的信任的。”
亨德尔似乎信心十足,可语气却转冷了:“但是,你要明白一点: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夏尔,如果你失败的话,死得不只会是你,你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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