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僵硬住了。
他凝视着盖乌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因为他话中的语句而恐惧。
寂静里,盖乌斯走上前来,伸手,扶着他的肩膀,眼神怜悯:“夏尔,你早应该猜到了吧?难道你又开始欺骗自己?”
夏尔摇头,艰难地发出声音: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夏尔?”
盖乌斯凝视着他,眼神怜悯:“难道你觉得你的母亲生活在童话里?别开玩笑了,她从最早的时候开始,便是‘炼狱’的发起人。
这一切的计划,都由她亲手通过,其中超过一半,都有她亲手参与。
是你的母亲,缔造了这一切,包括你……”
“住口!”
夏尔打断了他的话,愤怒地凝视着他:“我的母亲她……她……”
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反驳。
他很想说我的母亲不是这样的人,她笑起来那么温柔好看,哪怕临死前都能够那么幸福。她是很好的,请不要把她和你们这种人渣相提并论。
可是,他说不出口。
他知道,或许盖乌斯说的……是真的。
“抱歉,夏尔,我很想跟你说你的母亲善良又慈祥,温柔的像是月亮。但她不是。她是诸国和圣城为这一座炼狱所选择的疯子。”
盖乌斯缓缓踏前,不顾夏尔后退的脚步,将他逼到墙角。
这个老人的声音低沉,却又如此残酷:“她的所作所为,你才看到了不到三分之一啊,夏尔。
后面还有第八计划,第九计划,第十计划,还有最灭绝人性的第十一计划……
你知道么?为了研究细菌论的最终命题,你的母亲制造的病毒在边远城市里掀起了多么恐怖的瘟疫?
她亲手缔造了狂犬病毒异变的试验场,令大量的平民变成了食人妖魔一样的鬼东西……不仅仅是如此,还有更多被掩埋在地下的记录,更多的,没有被发掘出的东西。
从她加入这个机关开始起,她以前的所有记录都被抹除了。
圣城为她的纯洁和灵魂背书,哪怕她所行的是肮脏的事。只要她为圣城贡献自己的才华,那么圣城就会满足她的一切**。”
“够了……”
夏尔咬着牙,让他闭嘴。
可盖乌斯的声音却依旧在继续。
“你期望她会爱你?不可能的,夏尔,你的母亲,莉莉丝,是权利中所催生的魔鬼,她付出了一切代价向上爬。
家庭对她来说是一个贬义词汇,对她来说只有无知者才会以血缘为凭借,抱团取暖。
所谓的爱情对她来说不值一提,只要她招一招手,无数人会争先恐后的爬上她的床。甚至枢机主教会中都有人痴迷她那一头火焰般的长发和美艳容貌。
哪怕她生来残疾,不会说话,只是眼神便足以令人沉醉。
甚至到最后,她为了更进一步,甚至利用圣城对她的信任,创造了你……”
嘭!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某种无形的力量随着夏尔的嘶吼从虚空中迸发,像是千百只大手悲鸣着抓挠着所触及的一切,在刺耳的噪音中,庞大的力量骤然迸发,猛然将盖乌斯掀起,将他死死地压在上了墙壁上,几乎要摧毁他的每一寸骨骼,令粘稠的血丝从他的口鼻中渗出。
在他的手中,那经年的烟斗脱落,旋即便被重压碾碎成石渣,残存的火星纷纷扬扬地飘起,落在破碎的风灯之中,点燃了泼洒满地的煤油。
于是,这炼狱之中,再度迎来了自己的火光。
“我不信……我不相信!”
刺耳的噪音中,夏尔粗重地喘息着,他抬起发红的双眼,怒视着盖乌斯,用尽所有力气咆哮:“从一开始到现在,你已经骗我够多了!”
轰!
庞大的力量碾碎了钢铁的大地和墙壁,扩散向四周,宛如在地底的最深处制造了一场恐怖的地震。那隐约的波纹所过之处,一切都崩裂出凄厉的裂痕。
夏尔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觉得……不知为何,自己也变成了怪物,变成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的鬼东西……
在狂怒之中,他愤怒地咆哮,庞大的力量只要瞬间就可以将盖乌斯彻底撕碎。可在墙壁之上,盖乌斯却嘲弄地笑了起来。
“不相信?”
盖乌斯笑了,用下巴点了点他身后,声音嘶哑:“那你回头看啊,夏尔,去看看她制造的东西。”
寂静中,夏尔僵硬在原地。
许久之后,他一点一点地回过头,像是恐惧着那个可怕的梦魇。
在他身后,那裂开层层惨白缝隙的玻璃中,沉睡在腐臭粘液中的巨婴已经在震荡中破碎,骨骼碎裂,腐烂的血肉如淤泥一般脱落,融入恶臭的池水中。
半已腐烂的头颅从脖颈上折断,宛如瓜熟蒂落,沉入池底。
仅存的惨白眼瞳无声地凝视着夏尔。
在黯淡的火光之中,夏尔从玻璃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的惨白面容,它和那怪物的面目仿佛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这不是我……”
夏尔艰难地摇头,发出哽咽的哀鸣:“这不是我!”
他尖叫着,愤怒地挥手,像是要像谁证明一样,怒吼:
“这不是我!”
那恐怖的力量仿佛消失无踪了,连带着支撑着他身体的力量一起,令他倒地,蜷缩在角落里,发出无声的悲鸣。
“夏尔,我本来想要在走到尽头的时候,将真相揭示给你。”
盖乌斯低头看着他,轻声叹息:“我以为这些东西会让你有心理准备,可如今看来,是我太过心急。”
寂静里,夏尔蜷缩在角落里,捂着脸,像是恐惧他身后的火光。
“康斯坦丁先生……我究竟……”
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断裂的头发从他的身上落下来,宛如火焰一般燃烧——他能够感觉到,有某种可怕的东西在自己的身体中盘踞。
那个东西流淌在他的血管中,隐藏在他的呼吸里,随着他的眼泪而欢喜,狂躁地、跃跃欲试地想要与他融为一体。
那是绝非人类能够拥有的力量,仿佛来自死寂深渊中的赠礼,令他因自己的本质而恐惧,几欲疯狂,发出崩溃的低吼:
“我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盖乌斯看着他,眼神变得怜悯。
烟雾袅袅地从烟斗中升起,仿佛一切被淹没在往事中的东西被重新发掘而出,那些隐藏在阴暗中的秘密曝晒在阳光之下,便显露出自己狰狞丑恶的面目。
“二十年前,因为第九计划的试验失败,造成了始料未及的巨大损害。”
他说,“鼠疫蔓延了大半个西方世界,所过之处,有的村庄彻底死绝,尸体无声地腐烂成白骨。那些白骨至今还存留在村庄的废墟里。
你未曾见过那惨烈的景象,人在河边饮水,病发了,就栽进了水中。河水载着腐尸流淌,变得发臭了。黑衣的乐师带着乌鸦的面具,手持火壶,将疫病的重灾区焚烧成一片灰烬,死者和没有死的人都被焚尽在火里。
短短的半个月,在疫苗推出之前,已经有三百万人因此而死。
在诸国的强烈要求和反对之下,炼狱被迫关停,圣城撤销了大部分研究,将所有的资料封锁。直到那个时候,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叶兰舟才发现:自己以为单纯的研究,究竟在用来做什么东西。因此,引发了后来他与圣城的决裂……”
说着说着,他停顿了一下,叹息着摇头:“又跑题了……在那个时候,被逼入绝境的,还有你的母亲。圣城剥夺了她的权利和实验,接管了所有她手中的研究。随后,她便失踪了。
等圣城发现,她临走之前盗走了神圣之釜中的新血时,已经来不及。他们给我签订了抹除文书,令我追回圣血,并将她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彻底抹除,包括她自己。”
盖乌斯轻声笑起来:“我们都低估她了。
直到我发现她的隐秘实验室的时候,我才明白:她根本没有想过用圣血当做筹码,去待价而沽、向圣城讨价还价。
在炼狱中执行的所有计划,都是为了她的最终的目的铺路。是我们帮她铺好了野心的路,令她得以……将神圣之血植入自己的身体!
——她要达成前所未有的奇迹,她亲手将人类变成天灾,从自己的孕育之中!”
“我花了十个月找到了她,在边境一个被妖魔袭击的村庄里。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我原本以为他失败了,可是我错了。”
他蹲下身,捧着夏尔的面孔,眼神变得狂热起来:“夏尔,她成功了,她创造了你!和那些‘容器’不同,你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神圣之血的化身!
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么?你的与众不同,你生来就应该高踞与众生之上,你的本质决定了你和凡人之间的差别。
在重新遇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她真的诞下了神的孩子!《圣典》中说的是真的,夏尔,你将代替神明行走在大地上,为万物重新评定价值。
你来到地上,是要让地上动刀兵,要再一次震动天地沧海和旱地,你必然会震动万国!万国的珍宝都会因你而来,成就你那殿堂的荣耀!”
夏尔呆滞地看着他,看着他狂热的眼神,眼神一片茫然。
就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一个拙劣的,不知所谓的笑话。
不知所谓到,就连笑,都笑不出来。
“骗子……”
夏尔哽咽着,奋进所有力气挣脱了盖乌斯的手:
“——你们都是骗子!”
他抱着剧痛地头颅,痛苦呢喃:“母亲她……我还记得,她笑起来很好看。她最后死的时候,是笑着的啊!”
没错,那个女人,是微笑着的。
“看到了我,就笑得那么温柔……她是个好人,我记得,她宁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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