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么天真啊,小叶子。”
唐璜摇头,苦涩地摇头:“因为这个就可以原谅我吗?”
“恩,凭借这个就足够了。”
叶青玄点头,自地上起身,将烟卷丢向远方退去的潮汐。
在细碎的潮声里,他轻声呢喃。
“唐璜陛下,我曾经有一位和您很像的朋友。”
“他的名字叫维托,是一个并不善良的人,哪怕我用尽自己的努力,到最后也没有让他能放弃那些荒谬的想法。”
“但很多时候,我都会怀念他。”
“他照顾了我那么多年,纵容我的荒谬愿望,也支撑着我走完了生命中最艰难的路。
对我而言,他是一位不可割舍的人,如同夏尔一样。”
叶青玄回过头,看着那个呆滞的男人,便微笑了起来: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这样。”
唐璜愣愣地看着他,就像是凝固了。
“……是这样吗?”
“是这样。”
叶青玄颔首。
这是斩钉截铁的回答。
漫长的沉默中,唐璜低下头,就像是要将什么藏起来一样。
“如果维托知道自己能够被您这么看重,也一定会很开心吧?时候……时候不早了。”他有些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感谢您的款待,我该走了。”
背对着叶青玄,轻声道别:
“还有,谢谢你。”
“如果还有将来的话,请再来这里做客吧,带上你的妻子一起。”
叶青玄笑着:“再见,唐璜陛下。”
再见,维托。
再见。
…
深夜的时候,史东在呛咳中惊醒,在维生设备单调的滴答声中,他闻到了灰烬的味道。
有人坐在窗前。
“病房里就不要抽烟了啊,大审判长阁下,能劳烦您珍惜一下我这个老头儿的生命么?”
史东咳嗽着,从床上起身,拉开了灯,照亮他头上那一顶粉红色的小熊睡帽。
“那么”他问,“又有麻烦事儿上门了吗?”
“虽然不想打扰你等死的漫漫时光,但你得起床了,老鬼。”
叶青玄伸手,推开窗:“把当年放贷的本事拿出来吧,你或许要迎来这辈子最光彩的时刻了。”
窗外传来轰鸣声。
游牧之山的汽笛迸发出高亢的声音,净化乐师和女巫之锤们在沙滩之上集结,钢铁战车自从开启的大地之下行进而出,掀起滚滚尘埃。
战争带来的灰烬气息越发的浓了,将那一双苍老的眼睛烧红。
史东深深地嗅着那刺鼻的味道,就仿佛容光焕发了,脸上浮现出病态的潮红:
“那么,这一次的敌人又是谁呢?”
“全世界。”
叶青玄掐灭了烟卷,起身,自窗前回头,看着他,那一双眼瞳里仿佛满盈来自天上的肃冷辉光:
“我授予你权柄,你将代替我巡行诸国。不论是国王贵族也好,幸存的枢机主教也罢,对那些曾经迫害我们的人,大施报复。
我给你的名单上,活着的人,你要烧死三分之二,死掉的人你要掘开坟墓,曝尸荒野。然后去给剩下的幸存者放贷。
告诉他们,这就是获得救赎的代价!”
史东颔首,却没有起身,只是看着他:“那你呢?阁下。”
“大概会去面对神灵吧……”
叶青玄把弄着手里那个黑色的小铁盒,轻声呢喃:“然后,做出我的选择。”
让你久等了,夏尔。
我来了。
第八百四十三章 晚安
伊比利亚。
曾经和安格鲁隔海而望的半岛国度,如今在澎湃海浪的巨响中,千百年冲刷出的礁石迸发出轰鸣。
混杂着大量杂铁金属的漆黑断崖之上,大地震荡,浮现裂隙。
修长的铁桩漂浮在空中,浮现出宛如骨骼一般的质感,在无形力量的夯击之下,一寸寸地楔入了石山的最深处。
透过人腰粗细的洞口,能够倾听到大地最深处的沉闷回音。
近乎自上而下的将石山彻底贯穿,突破了岩层、泥土和砂石之后,青金为芯的铁桩进入了海平面之下数百米的深度。
仿佛打通了幽深的地穴,幽深阴冷的风从大地最深处传来。
“地脉勘测无误。”
站在洞口探看的乐师收起了手中的施工图纸,向着身后的工程师颔首:“第三条伊比利亚的支脉就在这里,对象用地探查完成,器材可以准备入场了。”
于是,在海面上,沉重的钢铁之船迸发尖锐高亢的鸣叫。
撞碎了浅海的层层礁石之后,来到了悬崖之下,很快,甲板上的变化乐师挥手,吃力地催动着数十吨的集装箱飘飞而起,高悬在空中。
伴随着集装箱四面开启,其中所封存的沉重钢铁空中散落,很快,便被无形的手掌接住。在以太的支撑之下,数十名量产乐师涨红了脸,操纵着天空中无数铁材和机械运转,到最后,遥遥对准山崖之上的地穴。
主持工程的乐师自怀中取出了终端,拨动了上面幻术所形成的模块,快速验证了自己的心音和身份之后,接通了远在千万里之外的阿瓦隆。
在杂乱的噪音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这里是斯坦因密室零号。”
“这里是在录编号no。5684节点,伊比利亚三号支脉联通工程现场,地脉勘测无误,申请中央二层接口以及施工授权。”
短暂的沉默等待之后,回复到来:“二层中继授权已经开通,伊比利亚主脉工程已经确认无误,先生们,你们可以进行施工了。
以至上之网的名义,我在此对你们进行授权。”
伴随遥隔千万里传递而来的繁复乐理,一个平静肃冷的声音响起:
“立起地的根基,撑起天的穹庐,万古之世自此而造!”
伴随着那个平静的声音,低沉的乐章自终端中奏响,来自阿瓦隆的乐理自其中展开,唤醒了天空之中沉睡的钢铁。
在飞迸的火花和跳跃的电光之中,钢和铁彼此摩擦,迸发尖锐的声音,阐释着乐章的狂乱之潮。当落在地上的时候,便令大地颤抖,形成了低沉的鼓点。
主桩、地基、液压阻尼器、以太分流阀……
顺着无形引力的拉扯,层层钢铁从天而降,扎根在地穴之上,铆钉楔入、螺丝扣紧,转瞬间,钢铁拔地而起。
宛如尖锐的骨架一般,要刺破天空。
紧接着,层层沉重的附属设施拼凑而来。
在漫长的轰鸣之中,数十米高的钢铁建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生长,直到最后,骨肉丰满,轮廓狰狞。
“第一次鸣钟开始!”
主持工程的皇家乐师呐喊着下令:“编号no。5684,同步序列!”
于是,钢铁高塔剧震,庞大的震荡自上而下,传递到地底最深处,令那幽深大地之下的庞大空腔中迸发轰鸣。
隔着厚重的大地,宏伟的钟声奏响一次。
沧海震荡。
远在地上天国的领域中,高踞天空之上的以太之网依旧维持着平静地旋转,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模块微微动荡了起来,远隔着千万里,顺着以太之海中的庞大网络,一线余音传向了海洋对面的国度。
令高塔之上,炽热的光芒亮起。
“第二次鸣钟!”
乐师兴奋地呐喊:“验证启动!”
大地再度震撼,那来自地脉空腔中的钟声越发高昂,向着遥远的国度传递自身的讯息,接受着崭新的乐理。
“第三次鸣钟!”
乐师咆哮:“确认乐理协议!”
狂热的工程师们脚步飞快地拉扯着线缆,等待最终的回音到来。
而在远方,炽热的洪流自海面之下涌现,焕发出宛如烈日一般的光。那是无尽的以太流奔涌在深海之中,既定的地脉轨道,在以太之海的道标引导之下,跨越了千万里的海洋,奔涌而至。狂烈的光芒穿透了厚重的海洋,形成了金色的奔流。
直到最后,它们汇聚在幽深的地脉空腔之中,顺着既定的轨道,冲天而起,自协律仪的最上方喷涌而出,冲上天空,和千百道光流汇聚在一处。
那光芒宛如极地的霓虹飘荡,一道道银色的丝带舞动在夜空之中,令那被火焰烧成赤红的天空浮现出惊心动魄的瑰丽。
如是钟鸣。
在所有人欢呼的声音里,主持工程的乐师沉默地凝视着苍穹,许久,回过头:
“第多少座了?”
“算算时间,应该有二十七座了吧?”
助手翻了翻工程计划书,苦笑:“按照进度,在明天结束之前,我们六支队伍还要在伊比利亚修四十座才行。
大工程啊……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说着拯救世界的什么的,实际上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加班儿吧?”
“我不是问我们。”
乐师摇头,而是下巴努了努那映照在天穹之上的火光:“喏,那个。”
“那就没人知道了。”
助手脸上的苦笑僵硬了一下,微微摇头:“恐怕就算那群刽子手也搞不清楚吧?我们这里竖立一座塔的功夫,就够他们点燃一百座火刑架了。”
“是啊。”
乐师歪头,点燃的火柴凑近了烟卷,深吸一口之后将火柴晃灭:“带来一线新的秩序,然后又献上一百倍等同的毁灭……
有时候我会想:以后的史书里究竟会如何评价我们?”
助手耸肩。
这个问题,无人知晓。
但倘若史东在这里的话,恐怕就会回答他‘拯救世界的人’吧?
可惜,史东在工作的时候从不理会这些无聊的问题。
宗教裁判所从不在意自己在史书上的位置究竟是不是遗臭万年,他们所在乎的,只有工作而已。
同样在伊比利亚的国土,同样在天穹覆盖之下。
当皇家乐师将代表着新秩序的银色光带抛上天空的时候,地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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