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她一具阴魂之身,来去如风,独身一个更方便快捷。
招魂岗是一片游魂无法超生的幽冥囹圄。
旧碑如林,孤坟如斗,弥漫着阴森诡秘的不祥之气。
抬眼看去,荒烟枯藤杂草中,露土的破棺随处可见,摧迫心神。
只不过聂小倩本身就是鬼,而且她对招魂岗的这些虚实难辨的阴晦之象早已习惯,只是感觉有点凄清,恐惧是一点都没有。
夜深人静,万籁幽寂,连虫鸣和风声也似绝了音迹,她悬空飘过埋了累累白骨的落叶,三尺长剑碰触枯枝划过蓬蒿,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一块残破的墓碑上,栖息着一只双眼血色幽红,透着冷漠,通体漆黑的乌鸦。
但聂小倩就像是没有看见这只乌鸦似的,视线从乌鸦上掠过,停在她的坟墓之上。
一抔黄土,六尺孤坟,与招魂岗上的其它荒冢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她似乎有点异域孤魂;殊怯荒墓了,阴魂之身更像是被一座山压住,很缓慢很缓慢的往她的坟墓而去。
然而当她经过那一块栖息着乌鸦的墓碑时,铮的一声清响,寒芒乍现,一道剑光迅若奔雷急似闪电,在那只乌鸦身上一闪而过。
嘎!
乌鸦发出一声沙哑的惨叫,扑翅想要逃走,可森寒淬厉的青锋已然斩落。
在漫天羽毛飘飞凋零中,老妖婆用人的精血与地煞阴气养的冥鸦,被一剑血溅,灰扑扑掉地。
冥鸦本是一只积年妖物,尖喙利爪,担负着监视招魂岗之责,若是有了防备,断无被聂小倩这样一只新生代孱弱女鬼一剑斩落的可能。
只是今晚月黑风高,是多事之夜。
冥鸦的主人老妖婆被玄阴子牵制住,无暇东顾,它灵识未开,不会灵活行事。
聂小倩平常也会到这招魂岗来,有意无意靠近这冥鸦,却没有轻举妄动,甚至连自己的坟墓都没有多瞧一眼。如这般此次数一多,无限降低了冥鸦对她的警惕之心。
到了今晚,终于在冥鸦猝不及防之下,打瞎了老妖婆在招魂岗上的这只“眼睛”。
冥鸦已死,老妖婆想必是知道了自己的谋划,不可能轻易放自己离开的它很快就会赶回来。
“爱女聂小倩之墓”,聂小倩没有多想,冲到自己的坟墓前,迅速扒开坟土,看到了五个骨灰坛。
她不是电影里的宁采臣和燕赤霞,当然知道哪一个骨灰坛是自己的,不过她转念一想,便将所有骨灰坛都卷起放进书箱里。
在聂小倩拿到了自己骨灰坛的时候,阴风骤急,无数七煞天萝潮水般密密麻麻涌出,招魂岗上的苍杨怪槐,枝叶摇曳不绝,暗影幢幢,张牙舞爪,从空中笼盖过来。
“老妖婆果然不甘心。”聂小倩心道。
她青锋在手,当下毫不犹豫立即纵身而起。
只要冲出去,到了空中,妖藤再多,妖树再密,只要老妖婆没回来,她都能从容脱身。
一闪雨织!
在一闪鬼斩之外,蓄势已久的她使出了《一闪天诛剑道》的第二招。
三尺青锋光寒如银虹洗月,化为漫天瓢泼的剑雨,锐利剑气侵侵凌凌,炫若玉碎珠洒,瞬间将笼盖过来的苍杨怪槐斩得枝飞叶落,露出了阴暗的天空。
满头如墨如缎的青丝随风漫舞,似雪衣裙猎猎作响,背着装满骨灰坛的书箱,念头延伸海空天空的聂小倩,手执长剑俯视招魂岗,底下妖藤妖树犹自不甘心的伸缩着。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聂小倩脑海中闪过孟郊的《登科后》,只觉畅快至极。
“杀了姥姥的冥鸦,就是背叛了姥姥,你以为拿回自己的骨灰坛,就能逃得出去?”
聂小倩闻声一惊,猛然回头,小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的背后:“小青,你怎么会在这里?”
“姥姥知道你不老实,吩咐我过来看着你。”小青面无表情,声音很冷淡,“姥姥这么看重你,你乖乖待在兰若寺,替姥姥办事,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逃走?”
聂小倩昔日都不愿意与她置气,更不用说这个时候,就更不会与她争辩:“小青,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这里,但我是一定要离开这里,如果你要阻拦,尽管出手。”
小青却像是没有听到聂小倩的话,双眼空空无神的看着脚下虚空,喃喃的道:“树倒猢狲散,眼下树还没倒,就要散了?”
聂小倩不想听她那些被洗了脑子一样的胡言乱语,飘然转身就走。
小青匆忙赶来不外乎就是想要拖住自己,再耽误片刻,老妖婆回来,那才是真正走不了。
聂小倩这一走,小青双手十指一张,挥舞着闪烁青色暗光的幽冥鬼爪,追了上去。
不过一个书箱飞了过来,小青幽冥鬼爪一探,接住之后看到里面装着四个骨灰坛,停下了追赶。
“逃出去了又怎样,这人间,真的有鬼的安身之所吗?”
第七十七章 公道人心御剑术
小青放弃不追,聂小倩拿着自己的骨灰坛顺利离开了招魂岗。
按理说这个时候她应该是有多快走多块,有多远走多远,但想到冒死进林子里来帮助自己的王麟与叔父季宗布他们,她没有多想就往水中居那边飘去。
砰!
突然一声巨响,紧接着天空爆开璀璨的漫天星雨,大概几里之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聂小倩看了那焰火一眼,便加快了速度。
叔父他们并无这类求救响箭,但如果还未离开,此时或许也已陷入危难之中。
然而当她距离水中居不到百步距离的时候,水中居那边,蓦有粼粼剑光破开妖雾,冲向夜空,在夜空中激旋一圈,映耀大片斑斓夺目的剑辉,仿佛天河倾泻。
剑气雄浑凌然,激越肃杀漫空而起,有使风云变色之威。
只是眨眼间,剑光便如火雨流辉,飕飕从天上激射而下,紧接着响起轰隆之声,触目之处,大片大片树木截断栽倒,就像是天灾过境,大地反覆,骇人之极。
聂小倩虽然不是人,但也是心下一惊。
因为这种景象,怎么看怎么像是传说中,真正的御剑术。
她那一手,隐了鬼身,操持八岐天纵来去杀敌,在肉眼凡胎之人的眼里,所谓的冒牌御剑术,在这道飞剑面前,无异于米珠之光,不值一提。
“难道纯阳宫的高人到了?”
聂小倩想起王麟说过,之前柳随风放过一只求救的纸鹤。无论是柳随风和柳随云,都因为修为太低,使不出御剑术。而从刚刚那般摧折树林的御剑手段看,也只有他们的长辈,纯阳宫真人到了。
“如果真的是纯阳宫的高人到,那我先在旁看看再说。”
柳氏师兄弟天性善良,涉世不深,与她这样的女鬼来往,甚至以朋友相称,也没有太多忌讳,但她可不认为所有纯阳宫的人都会是这样。
保不定来的柳氏师兄弟的长辈高手,就是那等嫉恶如仇乖张刚愎,视妖魔鬼怪有如仇雠的家伙,她一露面,就被消灭了。
如此考虑着,聂小倩按下鬼身,落地后悄悄的从密林中慢慢靠近水中居。
等远远的看见小镜湖畔,人影绰绰,她立即停下了脚步,隐在一块大青石后面,小心翼翼的探头去看。
无数焦枯的妖藤败树之中,叔父季宗布、王麟与小和尚乃他们都在,并无损伤的模样,她顿时放下心来。
再看柳随云柳随风两人,则是恭敬的伺站于一个挽了个道髻,身穿藏蓝色道袍,两鬓微白的中年道人后面。
令聂小倩感到惊讶的是,中年道人的气血极其旺盛,竟像是一座藏而未发的火山,远胜于一众小辈,即便是季宗布,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以这中年道人的气血阳刚之威,怕是一眼便能镇压得住一只游魂,真正的众魅如何敢触身。
“师傅,这附近藏了一头千年树妖,幸好您来得及时,不然徒弟与师兄,以及众多的江湖朋友可能都已经被那老妖给吃掉。”师傅接到求救纸鹤及时赶到,柳随云喜极而泣。
“区区一头树妖,有为师在此,不必惊慌,眼下要紧的是捉拿剑修痴与魅妖。”中年道人话到此处,话音突然变厉,有如雷霆,声震几里,滚滚而去,“剑修痴,不必再躲藏了,贫道知道你就在左近。”
柳氏师兄弟偷下纯阳宫,远走天山,就是为了寻找师伯剑修痴。
此刻听中年道人说剑修痴就在附近,心下大喜,柳随云更是就口不择言的问道:“师傅,您说师伯他老人家……”
只是柳随云话才出口,中年道人就双目如电扫了过来,硬生生将他接下来的话逼了回去:“随云,注意你的称呼。剑修痴自甘堕落,背叛师门,败坏纲常,已非我纯阳宫中之人,更不再是你的师伯,以后万万不可再叫错,免得玷污了我派名声。”
师威如山,柳随云无力反抗,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委屈的答道:“是,师傅。”
中年道人点点头,说道:“剑修痴行差踏错,以致有今日之祸,你们要时时谨记教规,引以为鉴。”
这时,一个若远若近,娇媚难当的声音忽然传来:“祁过,你找修痴做什么,难道你不知他费尽心思,离群索居,就是为了避开你们这些昔日的师兄弟?”
“剑修痴踏入歧途,犯下大错,自然想要逃脱教规的惩罚。”祁过哼声答道,“但我纯阳宫教规一百零八条,条条如山,又岂是能逃得了的。魅妖,任你有千般说辞,你的最终宿命也只会是镇妖塔。”
“祁过,你进纯阳宫修道,有二十八年了吧,纯阳立教论里面的修身养性之法,没想到你竟然一点都没有学到,一心只是全奔着御剑术去了,难怪刚刚小露一手,就把这里的妖魔鬼怪扫灭一空。”
祁过一时把握不住魅妖的方位:“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