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推测的黄堂,也不禁有疑惑的神情。
而我在那一刻,想到的问题更多。我首先想到的是,那屋子中的那些人像。如果整幢屋子,是有人在玩“时空转移”的“魔术”才使人感到它的存在的,那么,馆中的那些人像,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陡然之间有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令我不由自主发起颤来。
我想到的是刘巨的话,刘巨曾坚持,那些人像非但不是蜡像,也不是任何的塑像,而是真人。
本来,那是绝无可能的事,但如果真有时空大转移这回事,把几百年前发生的事,通过时空和空间的转移,就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出现了。
刘巨甚至在他的那柄小刀上,找到了另一个人的血。人是真的,血是真的,一切看到的“陈列”,全是若干年之前,当时发生这种事的时候的真实情景。
有这种可能吗?有这种可能吗?刹那之间,我在心中,问了自己千百次,但却无法有肯定的答案。
在那段时间之中,我们四个人是全然沉默的,各人在想各人的。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白奇伟,他勉强地笑了一下:“让我们现实一点,好不好?”
白素立即道:“大哥,别忘了你自己遇到的事,也是全然无法从现实的角度来解释的。”
黄堂眨了眨眼,有点不明白,因为他并不知道白奇伟有过什么怪遭遇。
在这时候,我们自然无暇去为黄堂讲述白奇伟的遭遇。
白奇伟挥了挥手:“好,就算有人,掌握了能转移时空的不可思议的力量,请问,他使得那幢房子重新出现,有什么目的呢?”
黄堂还没有回答,我已经冲口而出:“他不能令那些情景在露天陈列,所以他才令屋子重现,目的是要把那些情景在室中出现,好让人看。”
白奇伟的声音有点尖厉:“天,卫斯理,你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也提高了声音:“我知道,这个人既然有时空转移的能力,他自然也就能把岳飞父子遇难,把司马迁受了宫刑之后的当时情形,出现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白奇伟简直是在吼叫:“你仍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刘巨不过认为那些人像是真人,可是你这样说,那是说……那是说………”
他可能是由于过度的震撼,所以说到了一半,再也说不下去。
我的心中,这时也同样感到震撼,不过我还是努力把我想的说了出来:“是的,我的意思是,我看到的,不但是真人,而且就是他们,我看到的岳飞,就是岳飞,我看到的袁崇焕,就是袁崇焕本人。”
我和白奇伟之间的谈话,两个人几乎是不由自主,直著喉咙在叫嚷著的。所以,当我的话才一讲完,而没有人立刻接口之际,就显得格外肃静。我在这时,也很为我刚才所说的话吃惊,甚至吃惊得耳际有一阵“嗡嗡”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我们才不约而同,一起吁了一口气,黄堂道:“卫斯理,你的……设想……比我的推测,还要疯狂得多。”
我苦笑了一下:“我的假设,是在你假设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白奇伟喃喃地道:“疯了,疯了,我们四个人一定全疯了,谁会有那样的能力,随意转移时空?谁有那么大的能力?”
黄堂望著我:“这是卫斯理经常说的一句话,除了这个解释之外,再无别的解释时,那么不论这个解释是如何荒诞和不可接受,都必须承认这是唯一的解释。”
白奇伟斜睨了我一下:“想不到还有人把你的话,当成语录来念。”
我叹了一声:“你不能找出这句话的不合理之处。在这件事中,有人能有力量转移时空,这是唯一的解释。”
白奇伟摇著头:“你得到你看到的真是岳飞等等的结论?我不能接受。”
白素蹙著眉:“如果真是那样,那个人……为什么要使那些受苦难的人的苦难,无休无止地延迟下去?”
我乍听得白素那样说,还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可是突然间,我明白了。
譬如说,我看到被腰斩的方孝儒时,他己接受了腰斩的大刑,可是他还没有死,正在用手指蘸著他自己的血写字,当其时,他的苦痛,臻于极点,在那时刻之后的不久,他死了,痛苦自然也随之而逝。
可是,如果能有一种力量,使时空转移,那么,他是不是又要重新体现一次当时的痛苦?是不是当他被当作人像陈列时,他一直处于这样的痛苦之中?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太残酷了,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极刑中的极刑了。
如果形成这种情形的人是米端,那么,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的思绪十分紊乱,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当我闭上眼睛时,那些人像又在我眼前重现,他们一定是在极度的苦痛之中,不然,不会使看到他们的人,感到那样程度的震憾。
刘巨毕竟是艺术大师,他的话是有道理的,他在见到了那些人像之后,就十分肯定地说,世上绝不会有感染力如此之强的塑像,他甚至提出了那些不是人像,而是真人的说法。
米端为什么要忽然令屋子起火呢?自然是不想有人知道他的秘密,可是他为什么又要公开展览?他是什么人?他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我在略想了一想之后,就发现不能再想下去。因为再想下去的话,除了完全陷入种种疑问的迷阵中之外,不可能有任何别的结果。
在这段时间中,也是各人在想各人的,谁也没有说话。黄堂最先苦笑了一下:“很高兴我的设想,得到了各位的接受--”
白奇伟立时道:“等一等,我可没接受。”
我道:“至少,你也无法反对。”
白奇伟闷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黄堂又道:“我还有一样证据,是准备在各位不接受我的设想时,再提出来的。”
大家都向他望了过去,白奇伟道:“什么证据,提出来吧,你的假设,我还没接受。”
黄堂向他望了一眼:“是那位老先生的话,启发我这样做的,他说,他感到两次大火,简直一模一样。我就想起在火救熄之后,最先进入灾场的消防员,会对灾场拍摄照片,我就到消防局去问,果然取得了一批照片,是昨天晚上火救熄之后拍的。”
他说著,又在公事包中,取出了一叠照片来。
这时,我们都已知道他的证据是什么了,不禁十分紧张,果然,他又道:“我再在消防局的档案室中,找到了三十年前那场大火被救熄之后,当时最先进入灾场的消防员所拍的照片--”
他取出了另一叠,已经发了黄的照片来。
黄堂然后道:“白先生不妨比较一下,这两批照片拍摄的角度虽然不同,可是却完全显示出那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灾场。”
我们一起凑过去,把所有的照片,一起在桌上摊了开来。的确,照片是由两批人拍摄,拍摄的角度,不可能一样,照片上看到的情景,也有角度上的不同。但是新旧两批,所展示的,是同一个灾场,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事。
若是有两场不同的火灾,绝不能在火被救熄之后,灾场相类似到这种程度。
这批照片,证明了只有一场火,这场火在三十年前发生,而在昨夜重现。
那位老先生曾说出他自己的观感:就像有人把三十年前的那场大火拍摄了下来,现在又拿出来放映一样。不过,当然不大相同,昨夜的那场火,是真正的大火,使得刘巨葬身于火窟之中。
我立即想到,米端呢?如果米端就是这个有这种不可思议的时空转移力量的人,那么,他当然不会葬身在火窟之中的。
他一定会安全离开,他现在又会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当他见到我去参观时,有一种期待已久的兴奋?他又曾对我说,日后有要我帮助之处,那又是什么事?
我发现一下子,我又陷进了疑问的迷阵之中去了。
白奇伟看著这些照片,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才吞咽了一口口水:“看来……我也得接受黄先生的假设了,若是有人随意能转移时空--”
我吸了一口气:“我一直认为,中国传说中的法术‘五鬼搬运’,就是一种时间和空间转移。”
黄堂在我这样说了之后,陡然脸色大变,道:“我……我看……我们还是别再讨论下去了。”
我们向他望去,黄堂苦笑著:“刘巨是为了……有揭穿秘密的可能而丧失生命的。”
我刚才已想到过这一点,所以立时点头,表示同意,刘巨的死亡,和米端(如果就是他!)的行为是分不开的,说米端放火烧死了刘巨,亦无不可,虽然他放火的方法如此不可思议,奇诡莫测。
黄堂神情骇然:“我们现在所讨论的,所作出的结论,已远远超过了刘巨所想揭发的……我想,我们是在一种极危险的处境……而且全然无法预防的危险境地之中。”
白奇伟乾咳了一下:“对,‘五鬼搬运’事小,如果那家伙施展‘五丁移山’这样的大挪移法,忽然移了一座山,压将下来,那么我们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看白奇伟的神态,他那一番话,倒也不是全然当做笑话来讲的。
理论上来说,“五鬼搬运”是时空转移,“五丁移山”自然也是。而事实上,掌握了这个能力的人,如果真的要对付我们。还真不必费那么大阵仗,把一座山移来将我们压死,他只要随便把发生在任何时间中的一场战争中的那些满天横飞的子弹,移几颗来,我们不是一样要中弹身亡?
那时,我的思绪是十分紊乱的,不受控制的,所以在听到了白奇伟的话之后,会立时有这种荒谬的联想。可是想法虽然荒唐,得出的结论,却是十分惊人的,那结论就是:掌握了时空转移力量的人,实在具有无可抗拒的能力,他简直可以做到一切。单是他能把过去搬到现在来,已经够可怕的了,如果他能把未来也搬到现在来,那就加倍可怕。
掌握了这样能力的人,若是忽然胡作非为起来,试问还有有什么力量可以抵制他?
在黄堂刚一现出十分害怕的神情之际,我们三人之中,多少还有点笑他神经过敏,但是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