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之间,在某些方面他好像已越行越远,而这一切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
无端干涉与质疑国君褒奖有功之臣、任命军事将领的正常行为,甚至还想插手国君册立正妃的私事,不仅猜忌还喝责国君,这不就是权臣之举吗?
但回头想想,这也怪不得瀚雄。瀚雄一直就在巴国朝中,先掌一方军权,再掌举**政大权,更是一心一意要将少廪扶上君位。在这种环境下待得久了,成天看的、做的、想的都是这种事情,往往就不会琢磨别的了,甚至连自己没有意识到。
虎娃和盘瓠为什么不会这样,因为他们可以跳出某个无形的圈子、超出自身的局限。瀚雄为什么会这样,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有私心,这么多年来不知不觉中,将少廪的储君之位与自己的意志捆绑在一起,越是这样,其实就偏得越远,因而才会不由自主猜忌少务。
无论是君臣还是兄弟,这种猜忌都是不应该的。但是说实话,假如换一个人在他的位置上、有同样的处境和经,恐怕难免都会滋生出同样的心思,这也是不知不觉的。
瀚雄突然间冷汗就下来了,少务拍在他肩上的手虽然轻飘飘的,瀚雄却感觉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要承受不住,赶紧起身下拜道:“多谢师兄点醒,无论如何,我都不应当……今日真是惊出一身冷汗啊!”
少务亦起身托住他的胳膊道:“你对我的做法不解,以你我的关系,自来问我便是。你并没有因此在巴都城有密谋异动,而是直接一个人来找我当面责问,可见还是把我当兄弟。”
这番话倒是出自真心,也是少务感到欣慰的地方。假如换一位真是心怀不轨的权臣,恐怕也不会直接跑来喝问国君,有这种想法也只会藏在心里;而少务就算还想传位给少廪,肯定也会首先削此人之权并打压之,而不会像今日这般推心置腹。
少务又拉着瀚雄坐了下来,和颜悦色道:“你我兄弟不应再有芥蒂。我近日得到消息,火伯师叔唤座下弟子回归武夫丘相见,我也想回武夫丘见见他老人家,届时与师弟同行。但在此之前,还要烦劳师弟筹备两场典仪,一是册封盐后,二是禅位于新君。”
剑煞飞升、武夫丘新宗主继位后,原先的四位长老已升任太上长老。太上三长老火伯召座下弟子相见,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明白人心里隐约都猜到,恐是这位高人大限将至。
武夫丘原先的四位长老,排位并不按年纪,而是按入门先后,其中三长老年岁最高,甚至连晚辈弟子都不清楚他具体已有多大年纪了。火伯当年已有大成修为,后来又突破了七境,但终究未能修得无尽之寿元,更别提飞升成仙了,终有尽时。
瀚雄是火伯的亲传弟子,既有召唤,应该去见他老人家一面,而少务也打算一起去,时间在其禅位之后。火伯寿元将尽的话,谁也不会明说,少务是隐约猜到了,而瀚雄前先恐怕还没想到是怎么回事呢。
瀚雄答道:“我当然要回武夫丘,这番去了,我就打算留在武夫丘中修炼了。”言下之意,他准备辞官隐退,也是因为今日之事才做的决定,而且突然间也回过味来,意识到师尊是什么情况了,语气顿了顿又说道,“不知师兄此番所遇的心爱女子是何等绝色,能否让师弟我见上一面?”
若是臣子拜见国君,断没有要国君将妃子叫出来相见的道理,那样实在太无礼了!但是兄弟之间,当然要认认亲戚,提这种要求倒是很正常。少务道:“师弟来时,之所以没有让阿盐在场,就是怕吓着你!……我打算和阿盐在武夫丘待一段时日,将来就回到彭山福地清修。”
瀚雄:“我刚才竟然忘了祝贺师兄,这是师兄之福!”
少务语气一转道:“师兄还想问你一个问题。我身为巴君已有五十年,半百岁月,在你看来,我是怎样一位国君?”
瀚雄惭愧道:“师兄还用问我吗?你是有史以来最为出色、最为贤明的一位巴君,贤德功业不仅超过了先君后廪,更已超过了祖先盐兆。……师兄就不要再这么问了,师弟已经知错!”
瀚雄还以为少务在敲打他呢。有些事情要跳出自身的局限去看。毫无疑问,少务是有史以来最贤明的一位巴君,与这样一位巴君相比,少廪又有何德何能,而瀚雄竟然不自觉地和少廪站在同一立场去猜忌少务,还不就是因为少廪是他的亲外甥嘛!
少务却苦笑着摇头道:“师弟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如今仔细回想,我不过是迄今诸事最成功的一位巴君!很多人皆以为,成功者自有其道理,确实不错;但若认为成功者所做的事情都有道理,便是大谬。
不论我为国君时的所作所为多么只得赞颂,但若离开我之后,巴国便将不再是巴国,这便是为人君者最后的、也是最大的失败。我可以成就今日之巴国,但巴国不应只因我而存、若离我则不存。若是那样,我最终则成了祸国之君。”
这话不太好开口接,只是少务的自我感慨,瀚雄只有连连点头不语,同时眼神直往厅后的方向瞟。刚才不是说要把嫂子叫出来相见吗?怎么到现在还没见到人,难道是还在梳妆吗?
恰在这时,宗盐挑帘而入。瀚雄猝不及防间被唬得魂飞天外,他可是认识命煞的,冷不丁从座位上蹿了起来,直接就要跪了,再度出了一身冷汗。
少务却早有准备,又一把将瀚雄拉起来了,笑道:“师弟认错人了,她就是阿盐姑娘,只是模样长得与当年的命煞宗主一样!……阿盐,这就是我的师弟瀚雄,我曾跟你提过多次。”(未完待续。。)
073、遗诏
巴君少务终于返回了巴都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册封正妃、号盐后,举国欢庆、国中大赦。
盐是一种生活必需品,学会炼制与使用盐,而不是在懵懂中被动地从自然食物中摄取,是人们脱离原始蛮荒进入文明时代的标志,从某种意义上说,它的地位甚至相当于火。在那个年代,盐也是一个形容美好的词汇,巴原开国之君的名字就叫盐兆。
“盐后”当然是一个包含着美好蕴意的尊称,比当年那虚无缥缈的“圣后”尊号显得更真实,更有真切的人生意义。
紧接着,巴国又举行了另一场盛典,就是国君的禅位大典,少务传位于少廪。除了天子所赐的礼圭,少务交给了新君一柄佩剑和一把斧头,这是传位大典中最重要的三件礼器,自此日起,它们也成为了“新巴国”的传国之器。
若将那柄剑拔出鞘,剑身通体纯黑,却带着美玉的光泽。它原本是虎娃当年指点瀚雄在红锦城从剑煞手中买下的剑胚,后来瀚雄托少务将此剑交给虎娃,而少务直到返回巴原后才见到了虎娃。他与虎娃在车中一番谈话后,这柄剑就变成了这样一件神器。
少务持剑随宗盐巡视河泛诸部时,此剑其实一直就在无形的祭炼之中,当他返回巴原见到虎娃后,此剑终成神器。虎娃并没有将这柄神剑带走,而是留给了少务当成传国之器,亦相当于原先那柄镇国神剑。
至于斧头,就是少务当年在黑白丘之会上比斗伐木时,战胜其他四位国君所用的斧头。这把以武夫石壳打造的短柄斧,并不是武器,而是一种生产用具。
少务将斧和剑留下了,自己却带走了另一柄佩剑。此剑通体雪白,叩之有金声,他和宗盐每人有同样的一柄,如今也皆成神器。应该是虎娃以仙家大神通在悄然间完成了最后一步祭炼。
禅位大典之后,少务和宗盐离开巴都前往武夫丘,瀚雄也辞了官、被新君赐享十爵之尊,与他们同行。当他们到达武夫丘之后,虎娃和盘瓠也到了,兄弟几人再次于武夫丘相会。
巴都城中的新君少廪,手中却有父君留下的一道密诏。少务吩咐了儿子一件事情,将来待其去后,巴国亦不再奉青盐为国祭之神。
巴国确实不应该奉青盐为的国祭之神,待到将来,巴国的子民也不会真心祭奉这位国祭之神,因为人们根本就不了解她,也没有祭奉她的理由。
在少务去后,当然不是指少务离开巴都后,而是在他离开人世后,至于时机和分寸就由少廪自己去把握了。奉青盐为国祭之神是少务决定的,谁也不好去推翻,至于少务本人只要还世上,就要遵守当年的承诺。那么这件难办的事情就交给少廪吧。
前世之青盐已殒落,却被人认为已登天成仙,且被封为巴国的国祭之神;今生之宗盐仍在世,却被认为已殒落,又被天子重华封为镇厌之神。命运像是开了一个玩笑。
这次是武夫丘的太上三长老火伯招座下众弟子相见,虎娃和盘瓠并非三长老的弟子,但他们也想来见这位令人尊敬的尊长一面。
虎娃来武夫丘一趟当然方便,可是在这个年代,对于其他很多人来说,想特意回一趟武夫丘却很不容易。火伯并没有勉强,他只是设法送出消息,让已离山的座下弟子若有空便来见一面,却没有解释是什么原因。
很多弟子都来了。火伯的气色很好,仍显得精神矍铄,给人的感觉还是那么和蔼可亲。假如不知他的身份,简直不敢相信他就是武夫丘的太上三长老,仍像那个在路边挑担卖瓜的老汉。
火伯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询问了每位弟子离开武夫丘后的各种情况,又逐一指点他们的修炼,还将自己平日积收藏的各种器物顺手赐予弟子。他的指点,要么是长者的寄望,要么是弟子修行所缺;他的馈赠,要么是弟子所需,要么是另有意义。看似随意,却各具用心。
火伯听说瀚雄已辞去了朝中官位,淡淡点头说如此也好,并建议瀚雄不要着急下山,就在武夫丘上待一段时日,跟随在他身边修炼。火伯赐给瀚雄的东西并非什么宝物法器,而是很多瓜果种子,都是这些年来他在武夫丘上培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