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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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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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奥里人请求得到一个证明自己对“女预言者”号价值的机会。布若海夫先生大声说:“即

使他是银块,偷渡者还是偷渡者!他叫什么?”我回答不知道,因为我还没来得及盘问他就

来找船长了。

莫利纽克斯船长终于发话了:“你说一流能干的水手?”想到可能得到一个有价值的人

还不用付钱,他的怒气消了些。“一个印第安人?他以前在哪儿干过?”我重复道,要摸清

他的来历,两分钟可不够,不过直觉告诉我他是个诚实的人。

船长捋了捋胡子。“罗德里克先生,陪我们的乘客和他的直觉去把他们可爱的野蛮人带

到后桅去。”他把一把钥匙扔给大副。“布若海夫先生,请把我的猎枪拿来。”

二副和我按吩咐做了。“这件事危险。”罗德里克先生警告我,“在‘女预言者’号上唯

一的一部法律就是老家伙的怪念头。”凡是上帝看得到的地方,都要遵守另外一部叫“良知”

的法律,我回答道。奥拓华正在等待对他的审判,身上穿着我在杰克逊港买的棉布裤(从德

阿诺克先生的船爬上这艘船的时候,他除了野蛮人穿的腰布和一根鲨鱼牙齿做的项链外,什

么也没穿),背都还露在外面。我希望他的伤口能证明其恢复力,并在旁观者的心中激起些

同情。

帐幕后的老鼠散布着这件事的消息,大多数人都集中到了甲板上。(我的支持者亨利还

在床上,没有意识到我危险的境地)莫利纽克斯船长像是在检查一头骡子一样上下打量着这

个莫里奥里人,然后对他说:“尤因先生说对你怎么上了我的船一无所知,还说你认为自己

是个水手。”

奥拓华勇敢且不失尊严地回答:“是的,船长先生,我在勒阿弗尔(注:法国港口城市)

马斯派罗船长的‘密西西比’号捕鲸船上待过两年,在费城凯顿船长的‘丰饶角(注:源自

希腊神话,常为满载花果和谷物的羊角)’号上待过四年,在往来于英国和印度的大商船上

待过三年——”

莫利纽克斯船长打断了他,指着奥拓华的裤子说:“这件衣服是不是你在下面偷的?”

奥拓华明白我正在接受审判:“是那位信奉基督的绅士给我的,先生。”船员们顺着偷渡者的

手指看到我。布若海夫先生找到了我防守的漏洞:“他给的?那这件礼物是什么时候给你的

呢?”(我想起岳父常说的一句格言:“要想迷惑一个法官,假装你很感兴趣,但是如果要迷

惑整个法庭,假装你很厌倦。”于是我假装把眼睛里的一个小东西弄出来)奥拓华的回答展

现出了他的洞察力:“十分钟之前,先生,我身上没衣服。那位先生说,光着身子不好,穿

上这个。”

“如果你是个水手,”我们的船长突然伸出拇指,向上指了指,“让我们看看你把这个中

桅的顶桅帆降下来。”听到这话,这个偷渡者显得有点犹豫和迷惑。我感到自己押在这个印

第安人的誓言上的赌注将会对我不利,可是奥拓华只不过识破了一个陷阱:“先生,这不是

中桅,是后桅,对吧?”莫利纽克斯船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么就请把后桅的顶桅帆降

下来吧。”

奥拓华漂亮地跑上桅杆,我心里出现了希望。

“准备好我的枪瞄准,”在偷渡者刚爬过后樯纵帆上缘的斜桁时,船长命令布若海夫先

生:“听我的命令开火!”

我声嘶力竭地表示反对,说这个印第安人已经接受了圣礼,但是莫利纽克斯船长命令我

闭嘴,否则就游回查塔姆。没有哪个美国船长会如此可憎地杀死一个人,即使是一个黑人奴

隶!奥拓华爬到了最高的横杆上,尽管海浪汹涌,他走在上面却像猿猴一样轻巧。看着帆布

打开,船上最有经验的老水手之一,一个严厉、冷静、好心肠而且工作卖力的冰岛人,对所

有人说出了自己对奥拓华的佩服:“这个黑家伙和我一样有经验,是的,他脚上简直长着鱼

钩!”我对他如此感激,恨不得跪下来舔他的靴子。很快奥拓华把帆放下来了,这甚至对四

个人的小队来说都是一项颇具难度的操作。莫利纽克斯船长含混不清地表达了肯定,下令布

若海夫先生收起他的枪。“但是别指望我会付给偷渡的人一个子儿。他要靠干活挣乘船到夏

威夷的钱。如果之前他不开小差,在那里可以按规矩签个合同。罗德里克先生,他可以睡死

了的那个西班牙人的铺。”

为了讲述今天激动人心的事情,我已经用坏了一支鹅毛笔的笔尖了。天色变得太黑,什

么也看不到了。

11月20日星期三

猛烈的东风带着很重的咸味而且闷得让人很压抑。亨利已经对我进行了检查。他告诉我

一个不好的消息,但还不是最糟糕的。我得了被称为“椰脑蛆”的寄生虫病。这种小虫子在

整个美拉尼西亚(注:西南太平洋的岛群。)和波利尼西亚(注:中太平洋的岛群。)都很流

行,但这也只是最近十年的科学发现。它们在巴达维亚发臭的水渠里生长繁殖,那儿无疑也

是我被感染的地方。被吞食后,它们会沿着寄主的血管一路到达大小脑前部(所以我会感到

周期性偏头痛和眩晕),隐藏在小脑里,一直到孕育期。“你是个现实的人,亚当,”亨利告

诉我,“所以你的药片里不应该加糖。一旦寄生虫幼虫长出来,病人的脑子就会变成一个长

满蛆的菜花。腐烂的气体会使耳膜和眼球凸出,直到它们突然爆裂,释放出一片‘椰脑蛆’

的孢子。”

那等于宣读了我的死刑判决,可是现在我还有缓期执行或上诉的办法。一种强碱和奥里

诺科锰的混合物可以使我体内的寄生虫钙化,没药(注:热带树脂,可作香料、药材。)还

可对它们进行分解。亨利的“小药房”里有这些复合剂,但最重要的是精确的剂量。少于半

德拉克马(注:现代重量单位。)清除不了“椰脑蛆”,但是如果超过也会让接受治疗的病人

丧命。我的医生警告我说,寄生虫一死,它的毒囊会裂开,里面的东西会分泌出来,所以我

会在完全恢复之前感觉更糟。

亨利嘱咐我不要把病情透露一个字,因为像布若海夫这样的鬣狗专找虚弱的人做猎物,

而且无知的水手对他们不了解的疾病也会表现出恐惧。(“我曾经听说在离开澳门返回里斯本

的长途航行中,一个水手在起航一个星期后表现出一点麻风病的迹象,”亨利回忆说,“船上

所有人根本没听他解释就在船上把这个可怜的家伙刺死了。”)在我逐渐康复期间,亨利会放

出风声说尤因先生因为天气原因发低烧,他会亲自照料我。当我提到要付钱给他时,亨利发

火了:“付钱?你可不是什么无病呻吟的子爵,枕头里塞的都是银行支票!上帝指引你寻求

我的救助,因为我怀疑在这片蓝色的太平洋上连五个能治你病的人都没有!所以别再提什么

‘付钱’了!我只要求你,亲爱的亚当,做一个听话的病人!请吃下我的药,然后回你的房

间吧。我会一直照料你的。”

我的医生是一颗未切割的头等钻石。甚至写下这些话的时候,我依然感激得热泪盈眶。

11月30日星期六

亨利的药粉的确神奇。我把这些珍贵的颗粒用一支象牙汤匙吸入鼻孔,马上有一种炙热

的喜悦在身体里燃烧。我的感觉变得敏锐了,但手脚却变得丢三落四。在晚上,寄生虫还是

像一个新生儿的手指一样扭曲,我会感觉到由此引起的痛苦的抽搐,还会做些春梦或是噩梦。

“这是难免的症状,”亨利安慰我说,“你体内的虫子对我的杀虫剂有了反应,试图在你的产

生视觉的大脑通道深处寻找安身之处。这些‘椰脑蛆’无处藏身,亲爱的亚当,无处藏身。

我们会把它赶出来的!”

12月2日星期一

白天的时候,我的舱室里热得像烤炉。我的汗水都把这几页浸湿了。在热带,太阳也变

胖了,装满了正午的天空。水手们半裸着被太阳晒黑的身子,头上戴着草帽干活。大雨不知

从哪里咆哮而来,消失得也一样快,甲板上很快就干了。葡萄牙军舰在善变的海里上下起伏,

飞鱼吸引着观看者,双髻鲨赭色的影子围绕在“女预言者”号周围。早些时候,我踩到了一

个乌贼,它竟然自己一头撞到了舷墙上!(它的眼睛和嘴巴让我想起了我的岳父)我们在查

塔姆岛装上船的水现在已经有点变味了,而且如果不加点白兰地,我的胃就会不舒服。不在

亨利的房间或是餐室下棋的时候,我就待在舱房里休息,直到荷马把我引入和雅典人的帆船

一起乘风破浪的梦乡。

奥拓华昨天敲响了我房间的门,感谢我救了他的命。他说在也同样救我一命之前(希望

永远不会发生!),他都欠我的情(的确如此)。我问他的新工作感觉怎样。“比做库帕卡的奴

隶要好,尤因先生。”不管怎样,这个莫里奥里人越来越感觉到我担心有人会看到我们在一

起,并报告莫利纽克斯船长。他回到水手舱,从那时就再也没有来找过我。正如亨利警告我

的:“给一个黑人施以小恩小惠是一回事,但是如果一辈子对他这样可完全不一样了。不同

人种间的友谊,尤因,永远不会超越一只忠心的猎狗和它主人之间的关系。”

每天晚上,我和我的医生都很享受回房休息前在甲板上的散步。光是呼吸一下凉爽的空

气就挺惬意的。天空星河遍布,海面航道上粼光闪闪,什么也看不清。昨晚,水手们聚在前

甲板上,借着手提灯灯光把草编成编绳(注:用三至九股细绳按扁、圆或方形编成。),再做

成粗绳子。不准“闲杂人员”到前甲板的禁令好像也被废除了。(自从“奥拓华事件”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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