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盘的活字和一刀一刀的纸。在建设伯利恒湾的十天之内,甚至在他们开挖花园之前,就
为传教学校印刷了三千本初级读本。接着就是拿撒勒的《福音书》,它们把上帝的话从传教
联合会传播到库克群岛(注:南太平洋群岛,1888年为英国保护地,现宣布实行完全内部
自治。)再到汤加(注:南太平洋岛国。)。但是现在印刷厂全生锈了,我们有成千上万本《圣
经》,祈求能找到一个主人,这是为什么呢?”
我猜不出。
“没有那么多的印第安人。船只给这里带来了疾病的粉尘,黑人们吸入后得了肿胀病,
就像矮树林的枝梢一样纷纷倒下。我们教给幸存者关于一夫一妻制和婚姻的知识,但是他们
的结合并没有多生育子女。”我发觉自己在想瓦格斯塔夫先生上次笑是多少个月之前的事情
了。“杀死你所珍惜的来疗伤,”他发表自己的看法,“那看起来才是正确的做事方式。”
小路在海边一块黑色珊瑚碎“铸块”的地方到头了,它二十码长,两人高。“这被称为
‘马瑞’(毛利人开会的院子)。”瓦格斯塔夫先生告诉我,“别人告诉我,在南太平洋你到处
会都会看见它们。”我们爬上去,我能清楚地看到“女预言者”号,对于一个体力好的游泳
者来说是很容易游过去的一段距离。(芬巴正在舷侧倒一大桶东西,我突然看到奥拓华在后
桅纵帆顶部的黑色身影,他正在收起前天帆的吊索)
我询问起“马瑞”的起源和用意。瓦格斯塔夫先生简单地做了解答。“就在二三十年以
前,印第安人就在我们站着的这些石头上向着他们错误的神呼喊、杀生和献祭。我的思绪回
到了查塔姆岛上的宴会沙滩。“救世主的卫士们会给那些来到这里的黑人施以严酷的鞭刑。
会这么干的。土著人的孩子们甚至都不知道以前的神的名字了。现在到处都是老鼠窝和碎石
了。那就是所有的信仰终有一天要变成的东西。老鼠窝和碎石。”
我被鸡蛋花的花瓣和花香包裹着。
晚饭饭桌上挨着我的是德比郡夫人,她成为寡妇快六十年了,就像发绿的橡树果实一样
又苦又硬。“我承认我不喜欢美国人,”她告诉我,“他们在1812年的战争中杀死了我亲爱的
萨缪尔叔叔,他是皇家炮兵部队的一名上校。”我表达了(多余的)同情,但是进一步说道
尽管我自己亲爱的叔叔也在同一场战争中死于英国人手下,我最亲密的一些朋友都是英国
人。医生笑得太响了,而且突然激动地喊道:“好哇,尤因!”
郝劳克斯夫人在我们触礁之前抓住了谈话的方向舵:“您的老板对您的才能充满信心,
尤因先生,相信您能办好必须经历如此漫长而艰苦的航行才能完成的任务。”我回答说,是
的,我做公证人的经验足够我完成现在的任务,但是那我还不够格说这样的任务是我的职责
所在。我的谦逊赢得了大家会意的咯咯笑声。
郝劳克斯牧师感谢过上帝的恩典赐予我们乌龟汤之后,又祈求上帝保佑他和莫利纽克斯
船长一起做一次商业冒险。他在我们进餐的时候进行了一场颇受欢迎的布道:“我一直坚定
地认为,上帝在我们这个文明世界,不是以《圣经》时代的奇迹形式现身,而是以发展的形
式。是发展引导人性登上通往神性的阶梯。这不是雅各梦见的天梯,而是‘文明之梯’,如
果你想称呼它的话。在这个梯子上所有的种族中,盎格鲁一撒克逊人站在最高处。拉丁人在
下面一两级梯阶的地方。再下面是亚洲人——一个勤劳工作的种族,没人能否认,但是缺少
我们雅利安人的勇敢。再往下,我们还有黑人。尽管不听话的是魔鬼的化身,脾性好的可以
训练得会干活赚钱。在加利福尼亚讲西班牙语的聚居区,美国的印第安人也能干些有用的杂
务活吧,不是这样吗,尤因先生?”
我说是那样。
“接下来是我们的波利尼西亚人。就此而言,到过塔希提、夏威夷或伯利恒的人会赞同
太平洋的岛民如果接受悉心指导,可能会学会识字、数数和虔诚方面的基本知识,因此会超
越黑人并能在勤劳方面同亚洲人差不多。”
亨利打断他,指出毛利人已经进一步学会了关于商业主义、外交和殖民主义更深的知识。
“这证明了我的看法。排在最后、地位最低也是最卑微的就是那些‘不可挽救的种族’,
澳大利亚的土著民、巴塔哥尼亚人、部分非洲民族等等,只比类人猿高一个梯阶。对发展如
此顽同不化,就像乳齿象和猛犸象一样,恐怕他们会步他们的兄弟民族——加那利群岛的岛
民关契斯人(注:位于非洲西北海岸之外大西洋加那利群岛上的原住民,作为一个独特的民
族已经灭亡。)和塔斯马尼亚人——的后尘,很快就会‘从这个梯子上被去除掉’,这是最善
意的预期。”
“你的意思是——”莫利纽克斯船长喝完他的汤,说,“灭绝?”
“我就是这个意思,船长,是的。大自然的法则和发展是同步的。本世纪就会目睹人类
的种族实现关于他们种族特质的预言。优等种族会把人口过多的野蛮人的数量降到正常值,
因此可能会产生让人不舒服的场面,但是有理智的勇气的人一定不能畏缩。一个荣耀的秩序
会随之而来,那时候所有的种族都会明白,是的,会欢迎他们在上帝的文明之梯上的位置。
伯利恒湾为我们提供了即将到来的黎明的一线曙光。”
“我为此祈祷,牧师。”莫利纽克斯船长回答道。一个叫高斯灵的先生(郝劳克斯牧师
大女儿的未婚夫)紧握双手,充满了甜言蜜语般的崇拜之情:“请恕我冒失,先生,这让我
觉得您的高论一直没有印刷出版,这简直就是……对了,是一种‘损失’,先生。‘郝劳克斯
文明之梯’将会点亮皇家传教联合会!”
郝劳克斯牧师说:“不,高斯灵先生,我的工作在这里。太平洋必须发现它自己的另一
个笛卡尔,另一个居维叶(注:(1769…1832)法国动物学家,曾任国务委员和内务部副大臣。)。”
“您其实很明智,牧师——”亨利用手啪得拍了只飞虫,仔细研究它的尸体,“没有把
您的理论讲出来。”
我们的主人无法掩饰他的愤怒:“怎么这么说?”
“啊,如果仔细看,如果一个简单的法则就足够的话,很明显一个‘高论’就是多余的
了。”
“那是什么法则呢,先生?”
“‘古斯的生存两法则’的第一条。它是这么说的:‘弱肉强食。’”
“但是您的‘简单法则’有个基本的无法解释的地方:‘为什么白色种族统治着整个世
界?’”
亨利轻声一笑,假装为一支想象中的火枪上子弹,沿着枪管瞄准,眯起眼睛,然后“砰!
砰!砰!看到了吗?在他吹吹矢枪之前就把他干掉了”,这一声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德比郡夫人发出一声惊愕的“噢”。
亨利耸耸肩:“你说的基本的无法解释的地方是什么?”
郝劳克斯牧师的好心情已经没了。“你的意思是说白人种族不是靠神的恩惠而是用火枪
统治了世界?不过这样的断言同样无法解释,只不过是披着借来的外衣而已!如果不是上帝
威严的意愿,为什么结果是白人得到了火枪,而不是,比如说,爱斯基摩人或俾格米人?”
亨利欣然解释说:“我们的武器并不是哪个早上突然掉在我们大腿上的。它可不是来自
西奈山上空的神力。自从阿金库尔战役(注:1415年英王亨利五世于法国北部阿金库尔村
重创数倍于己的法军。)以来,白人就已经完善和发展了火药技术直到我们的现代军队能在
战场上使用成千上万支火枪!‘啊哈!’你会问,‘但是为什么是我们雅利安人呢?为什么不
是什么单脚人,或者毛里求斯的曼德拉草呢?’那是因为,牧师,在世界上所有的种族中,
我们对宝藏、金子、香料和统治的热爱,哦,最主要的,甜蜜的统治——或者更确切地说是
我们的贪婪——是最强烈、最饥饿和最不择手段的!是的,这种贪婪,推动了我们的发展;
我不知道是为了邪恶的还是神圣的目的。你也不知道,先生,我也不会过度关心。我只感激
我的造物主把我丢在了胜利这一边。”
亨利的直率被曲解为粗鲁,郝劳克斯牧师像身在赤道上的厄尔巴岛(注:位于意大利
西岸,拿破仑笫一次放逐就在此岛上。)的拿破仑,因为愤怒而脸色微红。我称赞我们女主
人的汤(尽管事实上我迫切需要杀蠕虫药,除了最简单的食物我很难吃下任何东西),而且
问她这些乌龟是在附近沙滩上抓的还是从很远的地方运来的。
后来,在闷热而潮湿的黑暗中,壁虎在偷听着,亨利躺在床上,吐露了一个秘密:白天
的诊疗已经成了“歇斯底里、被太阳烤晒的女人们”的大游行,她们不需要什么药,而是女
性的袜商、女帽设计者、女帽制造商、香水商店和杂七杂八的装饰品店。他的“诊疗”,他
详细地说,十分之一是看病,十分之九是闲聊。她们发誓自己的丈夫和土著女人乱搞,而且
生活在道德的恐惧中,生怕她们会抓到‘把柄’。哭湿的手绢都得轮流拿出去晾干才行。”
他透露的秘密让我感到不安,我大胆跟亨利说当他不同意我们主人的观点时,可以稍稍
克制一点。“最亲爱的亚当,我当时已经在克制了,而且不是一点点!我很想把这些话冲着
那个蠢蛋吼出来:‘为什么要笨手笨脚地掩盖一个简单的事实,我们急急忙忙把皮肤更黑的
种族送进坟墓是为了夺取他们的土地和土地上的财富?狼不会坐在它们的洞里,编造大量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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