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孤独地坐在那里,尽量让自己的举止符合他们的习惯,也在暗中观察着他们的言行,体会着他们的语气和动作中所表现出的细微差别。无论是出于主动还是被动,她每一分钟的观察,她周围的每一个细节,都让她颇费猜疑,也更加坚定了她探询下去的决心。她在心中思索着,想为自己理出个头绪。她觉得这样也还不错,而且这里的一切原本就不属于她。就在这时,她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而感到几分震慑。我是怎么习惯这些的?她感到诧异,我并非一直就生活在这里吧?毫无疑问,她感到几分恍惚,好像自己遗忘了什么似的,而且这一切与贝拉所说的重新定位有点关系。不管这意味着什么,她觉得她的现在与过去之间设置了一道屏障,而她所有的记忆则被锁在了屏障的另一边。她的生命中时不时地会有一个奇异的时刻,在那奇异的时刻中,她好像看见了另外一种生活——这说明在屏障的另一端,曾经有着一种与她现在所看到的一切完全不同的生活。
“你很落寞,我的小荔枝。”一个声音在她的上方响了起来。
杨丹抬头,看见了站在她面前的贝拉。“我有点累了。”她回答说。是的,是有点累了——这么多需要她观察、理解的新事物让她感到心力憔悴。
“到那边去,我们睡觉去。”他说着,伸出手来,对她笑笑说:“我也累了。”
杨丹明白他话里的暗示,不过一点也没有为此而感到吃惊。“到哪里去睡?”
小屋,是她现在所能想到的惟一的地方,不过这只是个大的单间。
贝拉笑了:“到任何我喜欢的地方去,不过在什么地方,并不重要。”
“你们都在一起睡觉吗!”
“有时是的,不过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他的直截了当让她对自己的理解力产生了怀疑,也许她误解了他的意思。“是为了寻欢吗?”她问。
贝拉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他笑笑,露出了牙齿:“难道还会为了别的什么吗?”
杨丹又看了他一眼,拿不准该给他以怎样的回答。当然,贝拉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凭直觉她便知道他会成为一个温柔的情人。她觉得自己要被他吸引,可与此同时,厌恶的情感也油然而生。无论如何,她无法想象自己是否能够和他在这么多人的房子里共享云雨之欢。
房间里突然而起的欢乐喧闹,把她从不知如何回答的尴尬中解救出来。“贝拉,”
有人大声喊着,“戴拉把快乐带到这里来了!”
贝拉向那边看了一眼,一位高个子,长着一头火焰般的头发和褐色眼睛的女子出现在门口,她那光彩照人的衣服与她的头发相互映衬。“戴拉,我快乐的使者!”
贝拉叫着她,高兴地跳了起来:“你给我们带来了些什么呢?”
她穿过簇拥在屏幕前的人群,向他走去。杨丹看着两人交换了一个长长的吻,女人长长的手指伸到贝拉暗色的卷发中。
他们分开后,戴拉便从衣服里抽出一个黑色的包。贝拉接过来掂了掂,随后便将它打开,用鼻子闻了闻。“啊哈!”他的眼珠眨动,“就为了这些,你也可以被我们奉若神明。”
其他的人也凑了过来,伸手把包抓住,嚷道:“把它们分了吧,贝拉,你还等什么呢?”
“别着急!”贝拉把包举过他们的头顶,“你们都有份,戴拉带来的这些足够我们把牧师也送上快乐之颠。”
他走向杨丹,弯腰把包递到她的面前:“你先来,你离开它的时间最长。”
杨丹的手伸人包中,从里面翻检出几粒扁平的如蚕豆般大小的黑色颗粒,这些颗粒质感光滑,而且还有一种油乎乎的感觉。“这是什么?”她问。
“快乐!”贝拉神采奕奕,脸上的笑容像刚刚绽开的花朵一般。他看着杨丹,鼓励地对她笑着:“试试吧,你会离不开它的。”其他的人都笑了起来,一个人把包夺了过去。现在,人们的注意力又转向那只能为他们带来快乐的包上了,“快乐之包”迅速地在他们的手中传递。
杨丹注视着自己手中的黑色颗粒,它们正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味,像是烤熟的坚果。她发现贝拉仍在看着她,便问:“快乐果?”‘“它们还有其他的名字。”
他说着,取出其中的一粒,“每个哈格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叫法,女人们叫它’天堂豆‘,还有人把它叫做’第三只手‘,不要问为什么,只要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就行了。”
“这是于什么用的呢?”
“看我的。”他把颗粒放到嘴里,头也跟着轻轻摆动起来,随着不断的咀嚼,他头摆动的频率也越来越快。颗粒被嚼碎了,浓浓的汁液渗了出来,他把眼睛闭上,贪婪地吮吸着唇边的汁液。这时,他的整个身子也绵软下来。再看杨丹的时候,他的眼神中便多了几分迷离与飘忽。
“试试吧。”他刚说完,背上便挨了重重的一击,与之相伴而来的是笑声,戴拉来到了他的面前。快乐果衔在她的牙齿之间,她把它咬开,随即便吻起贝拉,相互分享着他们唇上残留的汁液。他们大笑着,随后便相拥着滚到了一起。
杨丹注视着他。这时,一个穿花衣服的男人大声发出咯咯的叫声,身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双手向前伸着。有人往他的嘴里放了一颗快乐果,他咀嚼着,随后便无所顾及地躺到了两个正在相互爱抚的女人面前。两个女人分开,大笑着,一起帮他把衣服脱掉。
其他的人也都相互搂抱着,彼此帮对方把衣服脱掉,任裸露的身体扭动。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响了起来,轻柔、飘渺如风中的树叶在抖动,又如溪中的流水从石上汩汩漫过。
杨丹也把一颗果子放入嘴中,咀嚼起来。汁液浸满了她的整个舌头,好像是被烟熏过的蜂蜜的味道。与舌头的感觉同时袭来的是一阵无法抵御的快乐——快乐在她的体内膨胀,随后便化作一股潮汐,把她的思想、压力以及各种各样的愿望冲洗得无影无踪。现在,她惟一的想法就是:“多一点!再多给我一点!”
她迅速地把另一颗“快乐”放到嘴中嚼着,觉得时间仿佛如一条轻柔的丝带将她缠绕起来,她的意识便也随着这无尽的时间之流飘着,音乐丰富的和声似乎把她带到了宽阔的大海上。
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幅画面,画面上是葱绿和金黄相间的无际海洋,海浪在轻轻地托举着她,她随着海浪时而下沉,时而又飘了上来。海水是温和的,海浪拥抱着她,海草抚摩着她,她就在这无边的温柔中不断地下沉、下沉、下沉着。
杨丹开始哭起来,眼泪冲出她的眼睑滚落到她的脸颊上。她明白,刚才的画面来自于她另外的一种生活——她再也回忆不起从前的生活了,她觉得以前的生活就像是海岸一样离她远去。她又把一粒快乐果扔进嘴里,重新把自己交给漂浮的海浪。
海拉迪克跨上直通卡威那的电梯,那里是尼克拉斯最低的一个区域。从不同的层面——卡威那有四层——射来的光束照在他的脸上。他放慢了电梯的速度,可在最后的两层却又以四分之一的加速度让电梯迅猛下落。到达卡威那的时候,电梯猛然停了下来。这种快速的条件反射没有丝毫的安全感,不过海拉迪克喜欢这种机械控制下的冒险。
海拉迪克觉得自己的胃部也好像在什么动力的牵引下沉甸甸地下坠,电梯还没有完全停稳,他就直奔声控门,走向从岩石中凿出的接待室。“费提格!”他大声叫喊着,任自己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
他等了一会儿,随后便越过接待室走向一条隧道的人口,在隧道人口的控制盘上按了一个键。他刚走进隧道,灯便亮了起来,地板上的灯发出微弱的绿光,而在他的头顶,沿隧道两侧一字排开的则是红色的灯。
在隧道的终端,尼克拉斯的迪瑞终于在一堵石墙前停了下来。他从衣袋里取出一把声控钥匙,在墙面接了按,耐心地等待。墙的后面传来哗哗的水声,接着,墙壁裂开了一条逢,他从墙缝走了进去,随后便进入里面的密室。
一个穿着红白相间的尼克拉斯服装的卫兵向他行了一个礼,随即便以极快的速度伸直手臂,两眼望着地板,向他鞠了一个躬。“费提格在哪里?”他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是对卫兵礼仪的回应。
“下迪瑞费提格和犯人在一起,”卫兵回答说。
“医生来了吗?”
“是的,尊贵的哈格迪瑞,他们和他在一起。”
海拉迪克点了点头,卫兵便问到了一边。他按了按声控钥匙,卫兵身后的门也开了。他越过水池,走进去。
“海拉迪克迪瑞,我——”费提格开口了,眼睛看着刚刚进来的上司。
“他能活吗!”海拉迪克边问边走到吊床的另一边,低头打量躺在床上那个脸色灰白的人。
“现在回答这个问题还为时过早。”费提格不安地回答。
海拉迪克的脸拉了下来,费提格忍受着上司的脸色,补充了一句:“我们也许已经失去他了,哈格迪瑞。”
“吉姆瑞格知道吗?”
“不,没有人给他说过。”下迪瑞忐忑地望着他的上司,“你希望他知道吗?”
“不!”海拉迪克回答说:“我要亲自处理这件事情。”
一个长着湛蓝色的眼睛、留一头白色短发、肩膀下垂的医生在一边嘀咕着什么。
海拉迪克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说:“声音大点,伊琳娜,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女人的眉头皱了皱,表示内心强烈的不满:“我不明白你们蓄谋花多长时间杀掉这个人,再让我们为他招魂呢?”
几乎没有人敢这么坦率地对迪瑞这么说话,一般来说,海拉迪克会因为她的冒犯而让她停职反省,直到她把头脑中的异端祛除干净。不过他只是看了一眼刚直的女医生。她的想法很有价值,不可置之不理;但他并不希望听到像她或其他任何人这样以质问的口气同哈格领袖说话。
‘你在问我的打算吗,医生?“他脸若冰霜。
“我一点这种意思都没有,哈格迪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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