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我们在找你,凯琳。”他轻声说。
她没有理他。
“如果你是因为水在着急——”
“不是因为水。”她终于开口了,声音颤抖。
他等着她往下说,可她却住了口。
“那是因为什么呢?”他问。
“是诺翰……我不能——他……”她扬起了满是泪痕的圆脸,嘴唇战抖着。
“他走了!”
托勒坐在一边,打量了她几分钟,然后用胳膊搂住她的肩膀。“挺住,”他安慰着她。“你说他走了是什么意思?他到哪里去了?”
凯琳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有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以前还只是听说过。神灵生了气就会离去,神力也就没有了。我一直都试着与他接触,可是……”她的声音颤抖,泪水又开始涌了出来。“我不再是巫师了!”
托勒紧紧地搂着她,心中却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傻。你又怎么可以安慰一个灵魂已经消失的人呢?“哦,哦,”他说,“也许他会回来的,也许你需要一点时间来补充自身的能量,你知道吗?你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也许这一切都与他有关。”
他们紧挨在一起坐了很长的时间。托勒为自己对一个情绪低沉的巫师涌出的巨大柔情感到惊异。她很虚弱,易受伤害。她需要他。他也喜欢这种情感,喜欢这样近距离地坐在她的身边。
“我想我们现在最好还是回去,”他终于说,“如果你愿意,我会把诺翰的事告诉他们。库拉克也许会因此而不高兴,可其他人不会有什么的。无论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后果,我们都必须这么做。”
只有杨丹为凯琳的失落而感到高兴。她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的眼睛说:“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自由了!”
“呀呵,”贝斯洛紧接着说,“我们就要成为历史了,我们不再有同情心。没有水,我们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就要完蛋了。”
“让命运的预言见鬼去吧,”库拉克说,“我估算了一下情况。我们并没有失去所有的水。你不在的时候,我和杨丹查看了一遍我们剩下的水。根据最乐观的估计,除了应急瓶里的水之外,我们还有大约20升水。”
“也就是说,我们的生命还可以多维持四五天,哈哈。”
“贝斯洛,你只会发牢骚,你知道吗?你就像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一样,就知道抱怨、牢骚,”托勒说,“可我们呢,我们在齐心协力想着求生的办法,而你所能想到的一切就是抱怨、哀叹,原因只不过因为事情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么顺利。”
“饶了我吧!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想象,让我显得有点急躁。”贝斯洛玩笑着说。
库拉克没有理他:“我算了一下,如果我们尽最大努力,四天之内我们可以开出一万公里,这样的话,我们就足可以穿过这片沙漠了——沙漠的范围不可能超过这个数。”
“要冒险吗?”贝斯洛嘀咕着。
“我们能走那么快吗?”托勒问。
“我想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不是说我们最快的时候每小时开出了四百公里吗?”
库拉克的身子向前倾着,拍了拍飞行橇的一侧说,“那完全可以叫做飞翔。”
“可那是在比赛的时候,我们不可能保持那样的速度。”
“只是在短时间内。我算了一下,我们只要能在连续十小时之内保持每小时二百五十公里就行了,我想这是能够做到的。”
“我们必须把我们的平均速度增加一倍,”杨丹指出,“在我们有不适反应之前,我们是以平均每小时一百三十公里的速度前进的,这我很清楚。”
“不可能,”贝斯洛说。虽然站在一边,但他还是加入到他们的讨论中来。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的速度要保持一定的限度。还有,即使我们能够避免兜一个大圈子,我们也无法准确地知道我们的前进方位。”
“早上的时候我们背对着太阳,下午的时候,太阳就是我们前方的目标,”库拉克说,“就像以前那样。”
“只要我们不在夜里借着星光飞行就错不了,”贝斯洛取笑道,“就像是在沙丘中一样。”
“这是你又一个成年人的幻想故事吧?”托勒打趣说。
“只不过是古典时期最著名的故事之一罢了。”
“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们撤了营帐,开始向前赶路。在安全所能允许的范围内,他们尽可能地加快速度,并有规律地变换驾驶。这样,速度倒是加快了,但他们的肌肉却被绷得紧紧的。很快,他们又变换了赶路和休息的节奏,大地在闪闪发光的、飘掠在沙海上的螺旋桨叶片下不断被抛甩向后方去。
第一天结束的时候,他们开出去差不多有两千公里。“我们今天还少走五百公里,”库拉克说,“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明天我们会做得更好。”
果然,第二天他们加快了速度,沿着连绵起伏的沙丘差不多行驶了三千公里。
星光闪烁的时刻,他们从飞行橇里爬出来,每个人都是腰酸背疼筋疲力尽却得意洋洋。当天晚上,尽管他们都躺下来恢复在连绵起伏的沙丘上行驶的疲劳,但睡梦中却仍然在无边无际的白色沙尘中飞奔。
第三天的时候,灾难又向他们袭来。
贝斯洛远远地行驶在他们的前面——他们轮流在前面领路以便后面的人可以轻松一些而不至迷失方向。托勒跟在贝斯洛的后面,紧紧地追寻着贝斯洛的飞行橇在沙漠上空所扬出的白色气浪。在白色的气浪消失在沙烁和尘埃之前,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托勒加大油门,在冒着烟的贝斯洛飞行橇的残骸前停下。库拉克从乘客位置下来,穿过扑面而来的沙尘向三十米开外贝斯洛伸开四肢躺着的地方冲过去。库拉克把贝斯洛翻转过来的时候,托勒也跟了过来。
“他死了吗?”托勒问。贝斯洛的头松软地垂在肩上,半边脸上显示出亮红色的刮擦痕迹,两只手的手掌也红肿了,还在流着血。看起来就好像他是用手和脸从沙漠上穿过去的。
“我想还没有,”库拉克回答,将两根手指放在他额下的颈动脉上。“我摸着他的脉搏跳动还算正常,他昏过去了,不过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托勒直起腰来,向已经毁坏了的飞行模看了一眼。烟已经淡了下去,一半已经埋入沙中的金属残骸映入了托勒的眼帘:“哦,显然是遭到了什么袭击。”
杨丹和凯琳这时也滑行着向他们赶来。“他——”杨丹说着,恐怖地看了一眼软塌塌地躺在库拉克怀中的贝斯洛。
托勒抓着他的手说:“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们想他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他被刮擦得很严重——我们现在能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
贝斯洛长而低沉地呻吟了一声,听起来就像是打鼾。
“根据我有限的阅历推断,似乎他现在正在酣睡。”托勒说。
库拉克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他醒过来了。”他轻轻地拍了拍贝斯洛的脸颊,“贝斯洛,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库拉克——你听得见吗?”
贝斯洛的眼睛颤巍巍地睁开了。“啊一啊一哦一哦……”一只手伸向他的头部。
“出什么事啦?”
“你受伤了,”托勒说,“伤在哪里?”
“到处都是……啊——啊——哈——哈。我不……记得……什么事,”他边说边摇着头,“我想我的脖子受伤了。”
“我看不像,”库拉克说,“也可能是吧。你能起来吗!”
“让我先在这里坐一会儿,”贝斯洛又闭上了眼睛,“我一定是失去了记忆。”
“好像是的,”库拉克说,“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说——我正向前开着,我往下面的指示盘上看了一眼,想检查一下我的速度,接下来就是我在这里醒来了。”他又摇了摇头。“哦,宝贝,我的飞行橇还好吗?”
“基本上已经报废了,”托勒说,“你很幸运,”他仔细地打量着贝斯洛。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事实上,我想这远非幸运所能概括。酒后驾驶的人很少能从这样的事故中幸免。”
“你在说什么?贝斯洛绝对没有喝酒。”杨丹道。
“是的,他没有喝酒,但他睡着了。”
库拉克脸上的表情,说明他相信了托勒的话:“是真的吗?你睡着了!”
贝斯洛的脸色苍白:“我怎么知道呢?我的眼前一片模糊。也许在那之前我打了一个小盹——”
“就在你掉下来之前吗?”托勒生气地说。他迈动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查看破碎了的飞行橇。机器看起来就像是有人想要将它从中间折叠起来,它的两边弯曲了,螺旋桨的叶片弯成了一个颇有艺术观赏价值的角度。
“贝斯洛,你这猪脑子!”库拉克气愤了。他迅速地站起来,“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强挤出来的笑容将贝斯洛的脸扭曲了。他用胳膊肘将自己撑起来:“对不起,各位。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没想好怎么说。我想我八成是被什么东西迷惑住了。
诱惑之路,你们知道吗?我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好了,我们不用担心这样的事情会再发生一次。你得和杨丹同乘了。你得奖了,贝斯洛,你知道吗!”库拉克说。
“让他安静一些吧,”杨丹说,“他算是九死一生呀。”
“也许这倒是个不错的境遇,”托勒说着,再次加入到他们中间。他的语调引得其他人都看着他。“我们已经用光了剩下的水,帐篷也被意外事件弄得千疮百孔,一切都完了。”
贝斯洛嘀咕了一句,库拉克则低声骂着什么。
“我们还有应急瓶。”杨丹说。
“是的,但那是应急的时候用的。”
“我们决不会随便用它的。”贝斯洛嘟哝道。
“如果我们在这里一直坐下去,当然是用不着的。”托勒说。
“他是对的,我建议我们得赶紧行动,我们得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走出这片沙漠,由着自己的性子是不行的。”库拉克说。
他们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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