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四嫂心有怨气也是难免的,好好的一段姻缘,突然就改道嫁了个傻子,搁谁谁也不愿意。
这几年生下了木墩儿以后,四嫂也还是没变,对谁都淡淡的,好像总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
她再想不到今天算是让她开了眼,居然四嫂也有这么能说会道的一面。
虽说大家伙儿都对这位自称失忆的四嫂表示怀疑,可今天在她看来,还指不定就是真的……这性格变化也太大了,这么热情,把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给说出来了好么?
“……你看,我也是真什么都忘了。”
贵妃铺陈的差不多,口干舌燥之际总算点到了主题:“这么说,我脸都臊的慌,可是还得请小姑子帮个忙——饭菜我都忘了怎么做,你可不可以指点指点我,说给我怎么做,我按你说的试一试,你看……行吗?”
海棠一个大姑娘屁股上刚挨了顿揍,她再厚的脸皮也不能让人家下地帮忙做饭。
她能动动嘴皮子指点一二,贵妃也就知足了。
至于做出来的能不能下嘴,她只能说她尽力了,能得个什么反应她也听天由命。
木墩儿这才看出来自家这便宜娘煞费苦心一番折腾居然就为了顿饭。
一个村妇连最基本做菜的本领都忘了,也是没谁了。
说她不是穿越的,谁信?
他琢磨,跟他之前想的一样,这位应该是个不识人间烟火,半点儿劳动人民的生活都没过过的上层人士啊。
让贵妃这顿掏心掏肺,柴海棠就是心里再有火也给浇息了。更何况举手之劳,甚至都连手都不用举,上嘴皮一搭下嘴皮的事,一口就应下了。
她只没想到就这么简单的事,能让她比挨了顿揍还更堵得慌……
木墩儿坚定的支持他的疑似老乡便宜娘,所以也就眼睁睁地看着贵妃忙里忙外折腾一家人的晚饭。
从大中午就开始忙活,一直到傍晚天边的云彩都红了,粥给烧成糊巴饭,饼一坨坨的软的像屎硬的像烧焦的炭,就一大锅炖白菜还有点儿样子,清汤清水跟涮了两遍的刷锅水。
几样小菜烧的抽抽巴巴,样子还看得出来本来面目,就是咸淡问题木墩儿有些捉急。就看便宜娘时而大勺时而小勺,深深浅浅的调味,他就为柴氏一大家子人的身家性命担忧。
至于烧出来的味道就更不要提了,那才叫一个酸爽。
柴芳青自打挨完了揍,就在后院抽抽嗒嗒,哭声时大时小,立体声环绕。就这么个执着的姑娘,硬是让这一大桌子菜的味道给薰没了动静。自从那沁人脾的菜香远远传出去,哭声就戛然而止了,功效相当显著。
这还只是饭菜,再看贵妃——
木墩儿简直不忍卒睹,脸上蹭了不知多少层锅底灰,跟让一百只狗爪子给踩了似的,就犄角旮旯还看得出原本白皙的皮肤,头发也乱了,原本洗的都掉了色的蓝底小碎花衣裳也蹭黑了好几块,手上被刀不知划了几下子,血都滴到了鞋面上。
一言以蔽之,要多惨有多惨,要多寒碜有多寒碜。
就这副尊容,木墩儿表示柴家人回来见到这样的场景将做出的反应,他连想都觉得那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009 不祥的预感
柴海棠寻着味道走出来,眼瞅着狼狈不堪的贵妃,和比贵妃更加狼狈的一桌子饭菜,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以后谁再说顾洵美是装失忆,她就咬死那个谁!
这位四嫂家里家外的活一把罩,种地养鸡、打扫院子,尤其一手好厨艺是全家公认的。
再瞧瞧现在,灶台上摆满层层叠叠的饭菜——
饭菜往好了做其实容易,做的多了自然就好了,可要做到灶台上层层叠叠的那一坨一块儿的,没点儿能耐道行还真做不到……
“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你——尝尝?”贵妃不用看柴海棠的脸色,光看菜色就知道这下是砸了,可是心里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
万一好吃呢?
虽然这个万一,机率小点儿。
柴海棠默默地做了半盏茶的思想斗争,“我现在屁股疼,胃也不舒服,我就不吃了。”说完掉头就走,一边走一边说,到最后只听到话音儿远远地传过来,人影皆无。
“爹娘他们下地也快回来了,还是给干了一天活儿的人多吃些吧。”
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柴海棠这话撂下不过片刻,柴家人陆陆续续就回了家,贵妃还没来得及悲伤春秋,哀叹自己人生处|女厨就这么砸了,第一时间就要面向观众。
木墩儿已经不忍心看了。
一盘子一盘子让便宜娘端出厨房,果然第三盘放到桌上的时候,气氛就已经僵掉,柴老太太的脸已经和桌上黑七乌八的炒青菜一个颜色了。
待饭菜上齐了,众人的脸已经垮掉了一地。
“弟妹,闹也得有时有晌,”柴二嫂第一个跳出来,细长的脸抽巴成一团,跟个风干的土豆似的。“我们在地里干了一天活儿,你就不好吃好喝的,起码也得让人咽下肚吧?”
“你弄的灰头土脸的样子给谁看啊?你什么样,咱家人还不知道?装出这副样子你是要做什么?你就是看人家过的好,心里头不得劲儿也得差不多吧,嫁进柴家都三四年了,你的心也是该安安了。这山望着那山高,不是你的,你作出天去也成不了你的!”
柴二嫂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把柴家众人那股子不满也全都勾出来,顿时看贵妃的眼神就都变了。
贵妃暗叫一声不好,这特么里面怎么还爆出来一些不可说的隐情?
什么心也该安安了?这山望着那山高?
她怎么越听越邪性,这话茬分明是原主疑似有外心,她在这儿作天作地是表达对整个生活的不满啊——
老天爷怎么想的呢,让她从贵妃一落千丈变成了个村妇还不够,名声怎么也能让人挑出毛病?
这可得赶紧解释,要是说不清她就得顶着水性扬花的名头在柴家过生活了,到那时她可有的苦受了。
“二嫂,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弄成这样,饭菜做出来我也得吃不是?我……我实在是已经尽力了。因为以前的事都忘了,连饭菜都不会烧,还是求的海棠指点的我。可我这手还是有些生,做出来的不尽如人意。”贵妃顶着黑锅底灰的脸急忙解释。
众人表示这人还是太谦虚啊,哪就‘手还是有些生’啊,那桌上一坨坨、黑乎乎的,分明是熟大劲了,让火给燎的吧?
在西屋炕上趴着的柴海棠一头插进被窝……求别暴露她,她丢不起这个人……
“我知道你跟娘家爹学了几年学,肚子里有些墨水,瞧不上我们这些大老粗,可也别跟我们的面儿甩词——啥不尽如人意,肯定是不如我们的意。弟妹如不如意,你自己知道,我们也看得出来——”
“好了,都别吵了!”
柴老太太满心不悦,可也不能容老二媳妇再说下去,就她那嘴一顿传,老四媳妇怎么想的不要紧,那不守妇道的名声就算是扣脑袋顶儿,他们老柴家一大家子的脸也丢尽了。
“老二媳妇别总听风就是雨的,人嘴两张皮,你这上下一吧唧痛快了,也得想想听的人。积点儿口德吧!”
“娘,我可不是为了我嘴痛快——”
柴二嫂的话还没等说完,就听哐的一声,柴老爷子把扛着的锄头往地上一扔,顿时柴家大院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一天天事儿怎么那么多!就是没饿过,行军打仗见到这样的饭菜都美的上天,现在就一顿不顺心,瞧你们这顿作——都给我住嘴,吃饭!”
不得不说,柴老爷子平日寡言少语,可家里头把交椅的地位是杠杠的,一句话就把场面给震住了,柴二嫂嚅嚅的低下头也不敢再说三道四。
贵妃就见柴家人陆续上了桌,一个个那脸儿黑的比她也强不了多少。
对此,她也是心怀歉意的,奈何有心无力,她这手艺就到这儿。不过人生第一次下厨,做到这样也还可以了吧……
前世在后宫,虽说也以她亲手做的羹汤名义给老皇帝送去,可天知道她也就亲自去看了一眼,手指甲盖儿都没动一下。
如今沦落到个小乡村,她堂堂贵妃也要亲自洗手做羹汤,忙了一下午累成狗还要被嫌弃。果然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古人诚不欺她!
她只觉得这风水转的太猛,把她给转过了劲儿,一下子差距弄的有点儿太大,让她一时间无力接受。
木墩儿眼瞅着这场大戏落幕,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直到柴老太太把他带上桌亲自喂他吃饭,他才知道那股不祥之感来自何处——
特么,把自己给算漏了,这桌子惨不忍睹的菜他都忘了他也要吃的……
呕!
木墩儿几乎要吐出口了,又被柴老太太一筷子给捅了回去。
“……”虐待儿童啊!
木墩儿这时候吃饭噎死的心都有了,一想到以后不知要吃这种饭菜要多少回,还真不如一了百了的死了,到时候是重新投胎转世还是再晃悠到别的什么朝代,只要能吃到一口正经饭菜就行啊。
他也在山沟里待了十几年,难吃到这种惨绝人寰的程度,他也是开天劈地头一遭见识。
再一看桌上的人,碍于柴老爷子的威严没人再敢吱声,一个个神情肃穆像是在开追悼会似的,脸上写满了‘坑爹’,也都是忍的不要不要的,木墩儿心里瞬间就平衡了。
想死的心不只他一个有,大家正常人的品味还是一致的。
……
“老二,我怎么听到咱姑娘在哭?”柴二嫂轻轻踢了一脚坐旁边的自家男人。
贵妃就坐在柴二嫂的旁边,闻言眼皮不禁一抽。
柴二嫂是个护犊子的,把好不容易得来的柴芳青看得比自己个儿眼珠子还重,知道自家闺女让柴老太太给揍了,估摸着是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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