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里有仆役,见二人忙完,便送来了宵夜。
“你为啥问这仨问题?”胖子憋了良久,迫不及待。
“观察他们的品性。”南风随口说道。
“哦,我还以为你在跟他们闲聊呢。”胖子噎他。
南风拿了勺子,盛了一碗甜汤放到胖子面前,顺手将那摞名单拿了过来,逐张翻看。
胖子按捺不住,忍不住又问,“你快跟我说说,他们怎么回答才是对的?”
南风延出灵气自二人近处布下屏障,“你可以猜一下。”
“你现在都不是人脑子,天知道你在想啥,我不猜,你快说。”胖子催促。
“第一个问题,回答帮是对的。”南风说道。
胖子闻言,既意外,又不意外,但他想不通南风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仔细说说。”
“他们是我提携的,身居高位之后就应该听我的话,难不成我提携的人还去帮敌人对付我?”南风说道,有些实话是不能在人前说的,不然会受人诟病,但胖子不是外人,不会吹毛求疵。
“你不要公平啦?”胖子笑道。
“听我的话就会有失公平?”南风反问,“我刚才问的是‘如果我所求之事在他们看来有失公平’他们是帮还是不帮?重点是在他们看来,这些人的见识肯定不会高于我,他们认为对的事情不一定就是对的,他们认为错的事情也不一定就是错的,平常时候我自然不会干涉左右,但如果我明知道他们做出的决定是错的,想要予以纠正,我需要确保他们能采纳我的意见,而不是固执己见,自作聪明。”
对于南风的解释,胖子是满意的,不止满意,而是非常满意,“第二个。”
“晋身大罗之后,先处理私事,了却遗憾的都正确,但凡大公无私的都不对,”南风逐页翻看着名单,“大罗金仙也是人,是人就有人性,先己后人,先私后公才是真正的人性,只有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了,才可能真心去帮别人做事情。”
“这要是朝廷选拔官吏……”
“这不是选拔官吏,这是选拔大罗金仙,我想听的不是假大空。”南风打断了胖子的话头。
“你这问题有点儿刁难人了,就算他们真的这么想的,也不敢说呀。”胖子笑道,甄选之后不久他就来了,大部分人的回答他都听到了,半数以上的人在第二个问题上说的都是最先沐泽苍生,立刻造福于民。
“他们不该跟我说真话吗?”南风反问。
“该,该,该,”胖子连声应着,“快说最后一个,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到底对还是不对?”
“不对。”南风摇头。
“啊?为啥呀?”胖子好生吃惊,这个问题刷下去的人比第二个问题还要多。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貌似阴阳兼顾,正反并存,公正全面,实则不然,”南风缓缓摇头,“可怜是前因,可恨是后果,它们不是阴阳的两面,不能对等看待,可恨往往是由可怜造成的,不能因为他们可恨就抵消他们的可怜,应该往上追溯,找到可怜的根源,倘若消除了可怜的根源,此人依然可恨,那他就从未可怜过。倘若消除了可怜的根源,此人不再可恨,那他也就从未可恨过。”
南风说的拗口深奥,胖子懒得费脑,“说人话,说人话。”
“一条狗去吃屎,得看它为什么去吃,如果它饥饿难耐,那就不应该责怪它。与它足够的果腹之物,倘若它还去吃屎,那它就是条坏狗。”南风举例说明。
“狗哪有不吃屎的呀,你这比方打的不好。”胖子连连摆手。
南风没有接话。
胖子也知道自己有些抬杠,便不在这个问题上再做纠结,追问道,“我还是不太明白,你考他们这个干啥?”
“看他们是否真的公正,也看他们是否真的怀有一颗仁善之心。”南风说道,“神恩如海,神威如狱,恩威是要兼顾的,但恩威绝不能各占五成,能施恩感化,最好不要降罪惩罚。认为这句话对的人,眼中看到是更多的是可恨。认为这句话错的人,眼中看到的更多的是可怜,后者更加公正,本性也更加慈悲。”
“你慈悲吗?”胖子笑问。
“慈悲,”南风缓缓点头,“我如果不慈悲,三界早已经生灵涂炭了。”
胖子消去疑惑,将糕点推给南风,“你也吃点儿。”
南风摇了摇头。
胖子喝过汤水,吃了几块糕点,擦嘴问道,“你选好没有?”
南风没有回答胖子问题,而是站立起身,走到火盆旁,将那叠名单投进了火盆。
“诶诶诶,那么多,你都记住了吗你?”胖子叫嚷。
“再多我都能记得住。”南风说道,参悟天书直接的后果就是开启心智灵识,过目不忘算不得什么。
回到桌旁,南风又拿过另外一叠,这些记录的是那些紫气异类所在的具体位置,接下来还需要逐一前往探寻。
“你都选的谁呀?”胖子好奇追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南风随口说道。
胖子闻言好不乐意,听南风的言外之意,斗法之前是不想告诉他具体人选的,这可怎么能成,出言追问,南风只是不说,再问,还是不说。
“你得让我们心里有数才成啊。”胖子急了。
“你们知道太多有弊无利,我自己心里有数就成了。”南风摇头。
胖子生气了,汤钵一推,拂袖走了。
南风没有挽留解释,也没有起身去关胖子摔开的房门,只是自桌前坐着,慢慢的翻阅手里的那叠纸张。
半柱香之后,南风站立起身,将那叠纸张也投入了火盆。
待得纸张化为灰烬,转身走出了房门,他没有往绝天岭去,也没有回别院,而是瞬移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岐坪山。
这是一处无人的山野,北周的官道自两座山峰之间穿过,官道西侧有处偌大的深坑,深坑内外有不少榆树,大的已经有尺许粗细。
这里也在下雪,南风自深坑边缘的一处青石上坐了下来,他先前之所以不告知胖子挑选的结果,是因为挑选的结果不尽人意,三个问题全部答对的不足十人,接下来还要悄然前往,自暗中再度观察,怕是很难有人能合心合用。
南风坐下之后就没有再移动过,飞扬的雪花自他身上渐渐落积。
此处是官道,便是雪夜也不时有车马路过,过往行人大多看到了他,却无一人止步停留,更不会有人询问他为何坐在这里……
第五百三十五章 十八年前
临近五更,南风站了起来,拍打身上的雪花准备离去。
就在此时,南方传来了急切的马蹄声。
南风循声望去,只见远处出现了一匹乌骓快马,骑马的是一位身穿青衣,裹了面纱的女子,那女子策马甚疾,飞奔之际不时回头张望。
在其后两里之外,有密集的马蹄声传来,听声音当是有不少人在策马追她,马蹄声位于山道拐角的另外一侧,此时只闻其声,不见来者。
就在南风歪头南望之际,那女子策马飞驰来到,临近深坑时拔了短刀出来,划破马臀,翻身下马,滚落路西深坑。
那乌骓马吃痛,嘶鸣一声,奋力扬蹄,往北疾驰而去。
“那少年,莫乱说。”女子自山坡一簇灌木后面扔了块碎银子过来。
南风抬手抓住那块银子,冲她点了点头。
不多时,追兵赶到,共有七骑,马上坐的都是江湖武人,为首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蓑衣老者,为居山淡紫,余下六人皆为蓝气三阶。
七人看到南风站在路旁,却并没有勒马问话,只是瞟了他一眼便纵马加速,往北追赶。
那女子一直躲在灌木后面,侧耳细听北去的马蹄声。
追兵往北追出两里之后,七人停了下来,有人下马检视了一番,之后兵分两路,两人继续策马向北,另外五人则调头折回。
对骑乘快马的人来说,两里转瞬就到,五人来到南风近前,有人冲他问话,“可曾有人骑马过去?”
南风挑眉看了此人一眼,“过往路人大多骑马。”
见他语气生冷,问话的武人很是不悦,眉毛一挑,想要发火。
另外一名中年武人抬手拦住了他,转而冲南风说道,“是个年轻女子,就在片刻之前,骑的是匹黑马。”
南风点了点头。
问话之人见他点头,调转马头就想继续向北追赶,却有人以马鞭指着雪地上的血迹,“二哥,你看。”
得同伴提醒,几人翻身下马,有人自雪地里检视血迹,有人自道路两侧观察寻找。
道路两侧不见异常,众人便循着血迹倒寻,一直往南寻出百十步,有人发现雪地里有踩踏过的痕迹,呼唤一声,往东山追去。
“谢过,谢过。”那女子自树丛后低声道谢。
“他们为什么追你?”南风随口问道。
“一言难尽。”那女子说道。
南风笑了笑,一言难尽是敷衍人的话,相当于你还是别问了。
“你快些去了吧,我也走了。”那女子离开树丛,向西跑去。
此人急于逃亡,忘记了自己眼下位于深坑低处,一动,立刻被位于东山高处的武人发现,各施身法,追掠过来。
此时向北追赶的那两人也调头回来,七人各执方位,将那年轻女子围在当中。
“女贼,还想跑么,快交了那补气灵丹出来。”为首的居山老者高声呵斥。
那年轻女子环视左右,眼见走不脱,只得探手入怀,拿出了一只白色瓷瓶,反手扔给了身穿蓑衣的老者。
蓑衣老者接过瓷瓶,拔掉木塞,检视过后将瓷瓶收纳怀中,转而用马鞭指那年轻女子,“摘下面巾。”
那年轻女子摇了摇头。
“怕是由不得你。”旁边有人说道。
年轻女子低头踌躇,猛然之间抬头东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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