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渣，随风飘荡。
云雁已经听不清，商红羽与夜逝水接下来的对答，因为她的全身，已被彻骨剧痛淹没。昙花粉碎后的疼痛，是如火苗慢慢炙烤的那一类。可以看见自己剩下的花蕊，在极快地卷曲，化为焦黄色的残渣，好像被囫囵烤糊掉。
就算是植物，在痛苦的毁灭时，也会有强烈哀怨。云雁顿时被昙花的临终情绪感染，在灵魂出窍的一刻，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该死！又被商红羽给杀了！”
“你感觉怎样！”修罗王咬了咬牙，从芍药花蕊里显出身形，在半空扶住她，很是担忧：“一而再再而三地猝死附身，对魂力影响恐怕较大。”
“这是谁写的戏码！”云雁几乎要仰头怒骂贼老天：“被那位祖宗反复杀害，那么多花朵里面，她偏偏要将我采摘下来发泄揉碎！”
修罗王盯着深幽的夜空：“我们现在没有了附身，加上灵力波动较大，那恶魇定会立刻找上门来。”
“就算在这里，也能感到它出没时的阴风恻恻。”云雁不甘心地回头，俯视阁楼里那一男一女：“可惜，没有看清夜逝水手上的地图！”
“我们主动出击，迎着恶魇的方向而上。”她拉住修罗王的手，朝恶魇掀起的乱云处疾飞：“趁它还未站稳脚跟，刺出空间里最近的缝隙。”
她有些兴致勃勃：“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看见连续剧，利用商红羽，窥见夜逝水的基地秘密。”
“连续剧，是指连续上演的话本吗？”修罗王明显不大明白地球术语。
云雁点点头，祭出止水在手，双足踏风朝上一蹬，就和云雾里，缓缓露出的商红羽大头，四目相接。
“你……”恶魇看见她显得很激动，裂开巨大的红唇，想要来个问候。
“我……”云雁猛地驱使止水，朝它凝聚出的空间一角里刺击：“当真不能陪你好好聊天了。”
“因为有重要的事情！”随着止水的紫光乍现，她大喊一声后拉着修罗王，朝这崭新的缝隙里跳入。
恶魇的瞳孔眯成了一条细线，还没有回过神，便只看见了空荡荡的视野，看见了个寂寞。它这次连嘶吼的反应也没有，只呆若木鸡地在云端徘徊片刻，黯然地消失在虚空之中。
……
……
从恶魇的平行空间里，坠落进入记忆裂痕里，一般而言只需要十来秒。可这一次不知何故，飘落的轨道弯弯曲曲，不是垂直落下，倒像秋风托举枯叶，在天地间滑行。
云雁和修罗王的魂体，有些幸苦地在这种动力之中，歪斜着穿透云层。在落地之前，分明看见了那湛蓝天幕底下，好似有颗紫色的流星，朝着地平线急行而去。
熟悉的感觉，令云雁惊呼出声，指向星芒消失的远方：“那颗大白天出现的流星，好像是凛紫！”
“虽然你我在此处能看见他，可也许还隔绝着平行时空。”修罗王回目眺望：“否则就算看起来距离遥远，星君也会很快出现在你面前。”
“或许他这次终于找对了路，可是我为了看夜逝水的连续剧，主动出击恶魇，动作太迅速，导致时空又隔离开来。”云雁怅然若失地说：“现在只能靠凛紫循着天璇印记，在混乱的浮世时空里，自己跟上来了。”
修罗王也有些郁结地点头，环顾四方：“那么……我们现在又到了哪一幕的记忆里？”
“不知。”云雁飘飘走在前方，在四周浓雾里探索：“但既然是我的主神空间，商红羽必定在不远处。”
“此地我颇为眼熟。”修罗王在浓雾里缓缓停下：“瘴气、煞意、传递着阴冷与风中的腐臭。”
“死海。”云雁与她异口同声说话，也在雾中停下：“这种无所不在的魔气，就算我没有肉身，也觉得相当压抑。”
“是在死海连接神州边境的一隅。”修罗王立到一面石灰岩上，仔细查探地形：“这里甚为偏僻，几乎没有正气屏障庇护，论剑山最近的退魔堡在哪里？”
“如果退魔堡被毁，很快就会有魔族进犯。”云雁颇为烦恼：“不会是商红羽干的吧！”
修罗王刚要答话，却听见了迷雾中传来动静，立刻跳下石灰岩做了个噤声动作：“是商红羽，带着鲲吾正朝这边来。”
“主上。”鲲吾这次恢复了黑美人的形象，妩媚地扭着水蛇腰，走在前头，对商红羽得意地笑：“都办妥了，我将那鲲琼的生魂撕成碎片吃掉，只留下残渣，使她错乱了再也无法有正确记忆。”
“瑶光鎏金的残魂，也被我刺激了一番，陷入了混乱里。”商红羽托举着一块金灿灿的养魂石，撇了撇嘴角：“想不到当年的仙剑，竟如此不堪一击。”
“她都已经死了大半，只是因悲伤绝望，有一股子怨念还在世间乱跑，没有回去禹山。”鲲吾满意地拍拍肚皮：“但这一次吃掉了鲲琼的能力，我总算习得了鲸吞术，嘿嘿，主上以后就不会说我没用了。”
“夜逝水也真是，搞得这么麻烦。”商红羽掂着养魂石：“让咱们追捕这两抹怨魂，却不将她们杀掉……”
“金帝不是说，魔族大司祭想要这两人，做什么实验吗？”鲲吾后退着蹦走路，面对她笑：“既要她们活着，还允许她们投胎转世。但不能拥有正确的记忆，免得以后做了人证告发他，那就麻烦了。”
“无论如何，这投名状我办妥了。”商红羽盯着养魂石，美丽的眼底布满暗淡：“夜逝水让我们来干这事，将错乱的记忆，印刻到鎏金与她的剑卫脑海里……哼。”
听她冷哼出声，鲲吾突然张大了嘴：“原来他的投名状是这个意思！让无辜的主上，牵连进他从前的罪恶中！”
“你呀，现在才想到吗？”商红羽嗔怪地用指头戳她的脑门：“不错，这就是那人的意图。”
第一千六百三十八章 幻羽·心病
迷雾中，站立着一脸忿忿不平的鲲吾，她思索片刻终于大悟：“明明瑶光鎏金的事与咱们无关，现在若是败露到人前，百万年前的罪案，就留下了你我的痕迹。”
“这……”她不淡定地拽住商红羽的袖子：“我还吃掉了本是同族的鲲琼，夜逝水的罪也变成了咱们的罪，如果有人发现了转世后的鎏金……”
“想那么多做什么。”商红羽淡定地掂着手中的养魂石：“她们的记忆变得这么混乱，将百万年前的惨剧，和我们联系起来，那不正是好事？”
鲲吾瞪大了眼看她。
“你怎么遇见大事就慌慌张张，丢失了脑子？”商红羽用手指戳向她的额头，莞尔一笑：“糊里糊涂的鲲琼与鎏金，即使到处去倾诉，但有人能信她们吗？”
“我明白啦！”鲲吾顿时喜笑颜开地拍手：“时间、地点和人物都不对劲，她们的话就做不了证词了！”
商红羽含笑点头，挑眉道：“夜逝水是想要和我绑在一起沉底，那样就不用担心，我会背叛他。”
鲲吾有些不满地撅着嘴：“总有点不情不愿的感觉，此人罪大恶极，但我们算是彻底和他，坐到同一艘小船上了。”
“万一哪天翻船了……”她气鼓鼓还要说下去。
商红羽却满不在乎地打断：“就是哪一天会翻船，我也是要坐上去的。”
“因为只有他，才是天下最了解我，清楚知道我心中苦闷的人。”她皱眉摁住胸口：“最近每当看见凛紫，我的心就泛起很酸涩的绞痛，震击五脏六腑，连修行时也神念混乱。”
鲲吾立刻吓得脸色惨白，急急扶住她的胳膊：“还有这等事！主上你为何不告诉我！”
“有用吗？”商红羽嘴角流露苦笑，颤抖着推开她：“我得了病，是痴贪嗔，求不得的心病，用寻常法子是解不开的。”
“所以呀！我曾说过多次！”鲲吾着急地跺脚，紧紧拽着她，带着哭音恳切叫喊：“放弃星君吧，主上！否则这样下去，你的修行也会被毁掉，以后升阶时，将如何面对头顶劫云！”
“你会被他害得灰飞烟灭的……”那黑美人说到后来，已两颊落泪，泣不成声：“我就是不懂，你为什么这么傻，以那人对你的态度来看，你们根本就没有未来……”
“啪！”商红羽一记耳光将她的脸打肿，也绝了她的下文。
“什么没有未来！分明就是有的！有的！”她取出万华镜在鲲吾眼前晃动：“它是剑神器，不可能骗我！我和凛紫的未来清清楚楚，是十分美好，两两相依的！”
旁边看着她们的云雁，这时抱着胳膊长叹一声：“明明就是你看错了，那时候在镜子中的人，分明就是我啊。”
“虽然不知为何，我当时会长出你那张脸。”她做出以手抚脸的动作，望着面前的绝代佳人，微微皱眉：“可是那个场景，只是我亲临的幻境，并非是你的什么未来。”
“可惜商红羽这么难得的稀世之才，被幻境给诓住了意念，无法自拔。从此开始跟随夜逝水，再也无法回头。”修罗王也叹道：“如今她亲手袭击鎏金的残魂，夜逝水的罪过，也分了她一份。”
“更可笑的是，她明知自己，是得了痴贪嗔，求不得的心病。”云雁道：“却一意孤行，朝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如果不这样做，该怎么办！”一旁的商红羽对着鲲吾大叫，恰似在应答云雁二人的评价：“我现在已经陷落了，只有金帝才能将我从泥沼里拽起！”
“凛紫……他答应了我，会将凛紫送给我。”她收起手中的养魂石，拽着绣银的白衫，开始快步行走，穿越迷雾：“如果成功了，我的心病就会症愈，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干扰到我的道心。”
鲲吾跪坐在地，捂着肿胀的脸，抽噎着望向她的背影：“主上……你要去哪里……”
“死海。”商红羽微微侧身瞅着她，冷眉冷眼的说话：“我打了你，你若恼我，便不要跟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