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路上他强撑了过来,但是没有想到,等到这终于安全下来,他也终于垮下来了。
这样的伤口,她只见过两次。
宁予卿的这个伤口,是第二次。
而第一次,则是上辈子,她被林恩之关到了后院的柴房里,呼天不应,唤地不灵的时候。她被老鼠咬了一口,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但是却因为处理不当,很快就感染发炎了,并且恶化到了她昏昏欲睡的程度。
可是那个时候,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在这样的地方,默默地死去,死后可能还要被那些老鼠当成食物!
她不能这么死去!
但是林恩之是肯定不会让人给她送药的,那就更别提给她请大夫了。
是她自己,以无上的毅力,拖着昏昏欲睡的身子,将自己那支簪子磨得锃亮锋利,然后,又在嘴里含了一天的时间来消毒……
然后,就是她用这支簪子,一点一点地,将已经化脓**的肉除掉。
没有任何的人教过她这样做,她也没有任何的原理来支撑她的行动。她只是下意识地认为,既然这些肉已经坏掉了,那么,害得她昏昏欲睡的,也应该就是这些肉。
因为它们已经坏掉了,它们变成毒了。
只要割掉这些肉,她没有毒了,就自然会清醒过来,会好过来。
她就是这样想的,凭着一口气,她用一支口水消毒的簪子将伤口那腐烂的肉清理得干干净净,直到露出了鲜红的嫩肉,流出了鲜红的鲜血,她才终于做罢。
然后,她安心地睡了整整两天两夜。
醒过来的时候,她感觉到了头脑无比的清明——她好饿啊,饿得快要将自己的胃都消化掉了。
这个时候,有一只老鼠从她的身边经过,她的手仿佛有自己的意志一般,猛地橛住,将那只老鼠狠狠地攥到了手里,咬破了它的喉咙,吸起它的鲜血……
她活了过来,烧也退了。
所以现在,她也可以这样做,用当年她救自己的办法,救回宁予卿。
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狠心。
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接受剐肉疗伤的。
这样的事情,豆丁不能做主——事实上,没有人能够替宁予卿做主,他必须自己做决定。
顾茗决定叫醒他。
她伸出手来,在宁予卿还红通通的脸上重重地打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豆丁在一旁看得都呆住了。十四娘这是在做什么,她为什么要打四爷的耳光?四爷没有得罪过她吧,病了还要被她打……
“醒来!醒醒!宁予卿,你醒醒!你再不醒,那就真的死了啊!你所有的一切,那便都没有了!”顾茗趴在宁予卿的耳边,大声地说道,“你不是说过的要娶我的吗,我爹爹还在汝南盼着你上门提亲呢,你要是死了,我可就嫁别人了啊……”
“才不能让你嫁别人……”一个悠悠的声音,微微地叹息着说道,“你可想都别想……”
宁予卿终于醒来了。
豆丁用一种膜拜一样的眼神看着顾茗,顾茗却是一脸严肃地拿起了那把锋利的小刀,刀尖向上,竖在面前,问宁予卿道:“我有个事,需要你自己来做决定……”
“什么样的决定,会需要你拿着刀子来逼着我……哦,你脱了我的衣裳,是要我负责吗?”宁予卿声音微弱地说道,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不是跟你说着好玩的,你的伤势恶化了,化脓了。”顾茗淡淡说道,“你自己也是上过战场的,我想你一定明白伤口化脓有多危险……”
果然他明白,顾茗看到宁予卿脸色一振,严肃了起来。
事实上,战场上的伤员折损率一直居高不下,很大的原因就是伤口化脓。只要伤口化了脓,那就是麻烦事了。能不能好,能不能活下来,那就全凭天意。
但是很显然,大部分时间,老天爷是没有站在伤者这边的。
“你有办法治好我?”宁予卿很慎重地问道。
这不由得他不慎重。如果十四娘连发脓的伤者都能治好的话……那他简直不能想象,这要在战场上,能够救回多少人的性命!
“当然,不过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不会救。”顾茗说着,将手里高高举起的刀子放了下来,插到了那碗准备好的烈酒里,消起毒来,又指向宁予卿右胸处的那处伤口,“你看看,你的伤口化脓了。”
宁予卿低头看了看,点点头。
“所以治病的办法便是,将这些化脓的肉割掉。”顾茗淡淡的说道。
宁予卿还没有说什么,豆丁已经啊地一声,尖叫了起来。
“豆丁,你先出去吧。”宁予卿淡淡地说道。
豆丁捂着嘴,惊恐地看看顾茗,再看看宁予卿,突然觉得,自己请十四娘,好像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她一直觉得十四娘有些怪,但是偏偏又弄不懂是哪里怪。到刚才,她突然明白了,那就是:十四娘看着非常的冷静,冷静得可怕,但是事实上,她的冷静并不是真的冷静……
而是疯狂!
十四娘一定是个疯子!只有疯子,才会在什么时候都是那么冷静的样子!
因为她已经疯掉了!这个世间,便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触动她的心弦!
她是个疯子!
“出去!”宁予卿提高了音量说道。他的身体仍然很虚,一阵一阵地眩晕袭来,让他感觉到非常的恶心,非常的难受。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是活不了多久啦!也许下一次的昏迷,就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豆丁委屈地扁扁嘴,想要说什么,但是宁予卿高声喝了一句:“出去!”
豆丁被吓得赶紧跑出去了。
看着豆丁消失了,宁予卿的头倒回了枕头上,喘着气,吁吁地说道:“十四娘,不管是什么样的办法……只要你觉得有用,那你就用吧。”
第692章 剐肉疗伤
“这个方法你放心,是绝对有效的。”顾茗倒是诧异地看了宁予卿一眼,有些佩服他的勇气,一边收拾着那把消毒完毕的刀子,一边说道,“这个办法,是一个陷入绝境的妇人告诉我的,绝对有用……”
宁予卿深深地看着她,问道:“绝境?难道那个妇人也是伤口化脓了?”而且,还得沦落到没有人医治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样的绝境,会将人逼出这样的力量,能够自己剐肉疗伤?
“是的。”顾茗简单地回答。
“但是伤口化脓……这样的事情,妇人有几个能够遇到?大部分时候,还是战场上吧……如果说是因为勇气,那那些受伤的士兵,肯定不缺勇气……为什么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些?”宁予卿深深地皱眉。
“因为,面对绝境,女人会因为崩溃而疯狂,而男人会因为崩溃而软弱。”这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
面对危险的时候,放声尖叫的人,多半都是女人。
可是面临真正的绝境的时候,嚎啕大哭的,多半都是男人。
强壮的男人,坚强的男人,勇敢的男人……他们可以坦然面对重重危险,什么样的危险都不怕。
可是,他们害怕绝望,他们无法坦然面对绝境。
那一团漆黑、没有一点光亮的所在,是他们绝对不能够忍受的所在。
宁予卿沉默下来,他似乎在慢慢地品味着顾茗的话,以至有有些失神。直到一个尖锐的巨痛将他拽了回来。
流着汗,他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强笑着说道:“原来这肉烂掉了,也还是会觉得痛的呀!”
“不,肉烂了,是没有感觉了的。不过,我需要清理到健康的肉那里,所以你才会觉得疼。”顾茗淡淡地解释,又提醒他,“一定要保持清醒。”
又是一道尖锐到了极点痛袭来,宁予卿用力瞪大了眼睛,咬住了牙齿。
她可真是瞧得起自己,这样的痛苦中睡着?怎么可能啊!
顾茗每割一刀,就将将刀子重新放回烈酒里消毒,再拿出来割一刀。
才不过几刀下来,宁予卿已经渗出了一身的冷汗,浸透了他身下那不薄的褥子。
可是即使如此,他也仍然紧紧地咬着嘴唇,哼都不哼一声。
顾茗抬眼,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最后一刀,将最后剩下的那些腐肉清理完毕。
然后,她放下了刀子。
“终于好了吗?”宁予卿已经感觉到全身都脱力了。他四肢绵软地瘫在床上,长长地松了口气,问道。
“我再看看。”其实腐烂的肉并不算多。顾茗仔细地观察着这个伤口,这伤口比她上辈子被老鼠咬的那伤口要大多了。
就这样放着的话,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会长好。
而且,更害怕的是,会接着再腐烂。
“我还要替你伤口消消毒。”顾茗说道,“那样,你这伤口就不容易再发炎了。”
“请。”宁予卿说着,再一次绷起了身子。
顾茗取出一块干净的白色绷带,细细地叠起来,然后再醮了些干净的烈酒,轻轻地擦在伤口上。
宁予卿的身子剧烈地哆嗦起来。
这种痛,比刚才拿刀割还要更痛一些。如果不是知道十四娘在救自己,宁予卿得以为,这是她在折腾自己呢。
偏偏顾茗擦得很慢,擦得很仔细。等她弄完,宁予卿已经又出了一身的汗。
不行,这样伤口还是太大。顾茗皱眉看着张开着跟个讨要乳汁吃的婴儿嘴大小的伤口,再次深思起来。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缝起来。”顾茗说道,“缝起来以后,这伤口应该就会长得快很多。”
“你的绣工如何?”宁予卿听到她这样说,竟然还没有被吓傻,还有心思开玩笑。
顾茗白了他一眼:“需要我在你伤口上绣个双龙戏珠吗?”
“不用!最普通的缝起来就好!”宁予卿终于被吓到了。
顾茗亲自去碧纱橱那里拿了豆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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