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都是干柴做成,又重又占地方,下地宫的时候本就没准备多少,倘若浪费一根,便等于早一步迎来黑暗。而在地府,黑暗恰恰是最可怕的东西。有姝连忙阻止,然后从袖口里抖出一张烈火符,激发之后抛下天坑。
他同样低估了地宫的危险程度,故而准备的符箓也不够用,仅两层地狱便耗费十之三四,剩下的十六层能不能顺利闯过去都是未知数。但他也不是全无办法,倘若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即便放掉满身鲜血,也会平平安安地把主子送出去。
思忖间,烈火符以极慢的速度飘飞下落,又在阴风地吹拂下来回打着转儿,将黑雾驱散的同时也照亮了坑中的景象。众人垂头看去,纷纷倒抽一口凉气。这下边竟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铁树,每一根树枝都是一柄剑戟,每一片叶子都是一把匕首,攀爬在岩石上的藤蔓闪烁着寒光,想也知道定然锋利无匹。
“这,这可怎么下去?压根没有落脚的地儿!”刘传山满脸绝望。
“等等,那是什么东西?”孟长夜指着隐藏在铁树与藤蔓中的黑影。
有姝凝目细看,却也辨不分明,于是又点燃一张烈火符,朝那处疾射。黑影显然没料到对方会主动出手,来不及躲闪之下被烧个正着,立时以臂挡脸,尖声嘶吼。不过瞬间,众人已看清他长相,竟是一只青面獠牙,浑身长毛的修罗。嘶吼声引来更多修罗在树枝间窜动,仿佛等待着新鲜血肉的浇灌。
“退开一些,他们上来了。”有姝飞快拿出几种不同的符箓,排布五雷绝杀阵。孟长夜摆手遣退众人,自个儿却举起佩刀,紧紧护卫左右。
五张符箓在紫薇帝气地催动下飞到天坑上空,形成一个五棱法阵,有姝咬破指尖,将一滴血珠弹入中心。世外之人的鲜血令这些修罗更为狂躁,尖锐的爪子抠入岩石,接二连三地爬上来。他们都想第一个吃掉有姝,故而全挤成一团,当打头的修罗跳出天坑的一瞬间,法阵终于蓄力完毕,降下一道又一道粗…壮的,带着紫薇帝气的玄雷。
雷光是所有邪物的克星,修罗们一个接一个地往上爬,又一个接一个地变作焦炭掉落,连那些铁树与藤蔓也被劈得七零八碎、惨不忍睹。玄雷直劈了半刻钟才渐渐消去,五张符箓也燃烧起来,飘飘荡荡掉入天坑。
借着符箓发出的火光,众人跑到边缘往下探看,不禁连连吸气。方才还剑戟森森的坑底,现在除了许多焦黑的尸体和一堆破铜烂铁,竟什么威胁都不存在了。凭一己之力招来天雷,这是何等高深的道行?众人原以为自己低估了姬公子,现在再看,竟还是低估了,他的实力恐怕早已超出普通人的想象,到达鬼神莫测的地步。
刘温很想问问姬公子到底是什么来路,却又忍住了。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现在安全了,下去吧。”有姝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堪称惊世骇俗,转回头冲拿绳子的一名副将招手。
副将诚惶诚恐地领命,将绳子系在一块牢固的岩石上,率先滑下去,确定没有危险才召唤同伴下来。孟长夜一只手抱着有姝,一只手握住绳子,慢慢降落坑底。他表情不见一丝放松,反而比之前更为凝重。有姝越表现得与众不同,便令他越为不安,总担心哪一天,这人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哪怕上天入地也找不到。
“倘若你不是淳帝,那你又能是谁,怎会跑到皇宫里去?”把人放下时,他沉声问了一句。
有姝含糊道,“我就是有姝,不是什么姬有姝。等找到施展移魂术的那位鬼仙,或许能解答你所有疑问,我现在也同样满头雾水。”
孟长夜似乎放弃了讨要答案,只深深看他一眼,然后将他夹在胳膊下率先朝再次出现的台阶走去。众人连忙跟上。
有姝头朝下,脸颊不免涨得通红,踢蹬着双…腿喊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前面是孽镜地狱,没做好万全的准备定然不要下去,否则会走散的!”
“孽镜地狱,照出每一个鬼魂生前所犯的罪孽,然后根据罪名的轻重不同下放到其他地狱,是这样吗?”刘温瞬间提高戒备。
“是,所以路过孽镜时,我们很有可能会被分别投放到其他层次。”有姝连连拍打主子紧实的臀…部,强烈要求他别夹着自己。
“这样的话你必须跟着我,一丝一毫也不能放松。”孟长夜见他难受,只得把人放下,然后向副将要了一根绳子,把他们的腰捆在一起。众人觉得这个办法很好,纷纷效仿,不过须臾就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连成一串的二十人慢慢下到第四层洞…穴,果见洞壁光滑如镜,纤毫毕现,映照出人影后竟慢慢扭曲,显出许多不同的景象,但这景象唯有亲生经历过的那人才能看见,余等毫无所觉。
不知哪个惨嚎一声,再去看时绳子已经断裂,而对方也不知所踪。众人大惊,连忙去拽左右之人,孟长夜只来得及夹住狗崽儿,又拽住军师,感觉后腰一紧,不知被谁抱住了,便齐齐消失在原地。
砰地一声闷响,四人摔在地上,砸出许多灰尘。孟长夜在下坠之时就翻过身,把狗崽儿放在自己肚皮上,给他当了垫背,哪料又有两个大汉接连落下,将他压得差点断气。
“都他娘的快起来,别压着有姝!”他一手一个把狗崽儿身上的人丢出去,末了抬眸一看,竟是刘温与刘传山。
“原来绑绳子没有用,得手拉着手。”有姝趴在主子怀里,懊恼地直叹气。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孟长夜将他额角的乱发别到耳后,半坐起身,点燃火把。
那边厢,刘温与刘传山也点燃了火把,走到前面查看情况,然后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叹。任谁来了也不会相信这里是地狱,只见前面的开阔之处竟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殿上的琉璃瓦爬满飞龙脊,龙头高昂,口衔明珠,仿佛随时会腾空而去,更有紫金立柱与黑金地砖隐隐放射…出光芒,令人看了目眩神迷。如此巧夺天工、大气磅礴的建筑,显然已超出孟长夜等人的预料。
他们呆站良久才呢喃道,“宝藏定然在里面。”
有姝也看呆了,却并非因为宫殿的巍峨庄严。他捂住脸,拼命把汹涌而来的眼泪憋回去,却不见丝毫成效,反倒越掉越多。这里曾是主子的寝居,是道光帝的乾清宫,是已经泯灭于历史长河中的大燕帝国的皇城。它莫名其妙出现在地下,不用想也知道是主子的手笔。
他的遗体还在不在里面?思及此,有姝立刻朝宫殿跑去。
“有姝,你跑什么?快回来,小心脚下!”
孟长夜早就发现宫殿的四周长满某种鲜红的花朵与荆棘,它们仿佛有生命一般摇曳蠕动着,然后扬起藤鞭择人而噬。若非刘温与刘传山退得及时,差点就被拖进去绞死。但素来警觉的有姝却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令孟长夜心下大骇。他连忙挥舞钢刀紧追,却发现那些藤蔓与花朵似乎不忍心伤害对方,如潮水般诚惶诚恐地退避开来,空出一条笔直的道路。
“姬公子果然不凡,快,咱们也跟上!”刘温拽住刘传山,一路狂奔。
他们前脚踏上宫殿的黑金地砖,荆棘与花朵后脚就堵住退路,窸窸窣窣来回蠕动,令人望而生畏。如此,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三人跟着有姝绕过游廊,穿过空地与花园,来到一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前,门上悬挂着一方匾额,写着“乾清宫”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儿。
“乾清宫?这不是历代皇帝的居所吗?”刘温心脏砰砰直跳,猜测这里面应该保存着姬氏皇族的珍宝,但要打开这扇门显然不是易事,只因上面除了繁复的花纹,依然有一枚凹下去的掌印。
不过有姬公子在,一切都好说。刚思及此,有姝就已按在掌印上,用紫薇帝气把门推开,吱嘎吱嘎的老旧声响令人牙酸,更有些许尘埃纷扬落下。即便在暗无天日的地底,宫殿也亮堂得如同白昼,仔细一看才知,竟是因为墙壁和立柱上镶嵌的无数夜明珠所致。
有姝强忍眼泪绕过八扇雕花屏风,来到后殿,就见两个巨大的棺椁并排摆放,且散发出莹白色的微光,其后是一面高达数丈的墙壁,雕刻着十殿阎罗、二十四狱主、百名判官、千名城隍等浮雕。
孟长夜等人被殿内奢华的摆设吸引,而有姝则满心满眼只有那两具棺椁。棺椁十分高大,需得跳到半空才能抓…住边沿,有姝连跳了两三回才蹬着腿…儿上去了,趴伏在雕刻着九条金色盘龙的水晶棺上,木呆呆地往里看。
那是苍老以后的主子,他尸身保存得非常完整,脸颊甚至透出健康的红晕,仿佛只是浅浅睡了一觉。但毫无灵魂波动的状态告诉有姝,这不过是一具空壳罢了。原来此处不是阴曹地府,而是他的安眠之所?而自己又怎会离了他身边,成为淳帝被人养大呢?
难道临死之时,他竟不肯在坟墓里给自己留一个位置?有姝又是哀伤又是委屈,眼睑微微一合便掉出几颗豆大的泪珠,转而想到旁边还紧挨着一具雕满彩凤的棺椁,这才转头去看,然后愣住了。这人是谁?怎会如此陌生?
在他惊愕之时,孟长夜等人也发现了极为诡异的东西。掀开层层叠叠的纱幔,他们发现墙壁上竟挂满了画像,从细腻的笔触与写实的风格上看,这应当是同一个人的作品。起初的几幅画作描绘的是一只巴掌大的袖犬,各种姿态,各种表情,十分生动可爱,后面均为人物肖像,一名白衣少年被一位高大男子抱在怀中,或亲吻,或抚…慰,神态极为亲昵。
男子与男子相恋倒没什么出奇,奇就奇在画像明显是写实的,越到后面高大男子就越显苍老,而他怀里的少年却始终年轻秀丽。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少年的五官竟与姬公子一模一样,从眼角到眉梢,从身形到气度,可说是丝毫不差;道光帝的相貌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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