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亮打量了李凤轩几眼,“哦”了一声,彼此很是敷衍地寒暄了两句。
何亮递给岑宇桐几篇夜班稿,说道:“稿件在这,我先去演播室盯一下,字幕小张已经来了,你尽快。”像是心虚得无法面对岑宇桐,他很快地离开了办公室;又或者对他来说,相信她的说辞就是最好的闪避,他不想深究她的话是真是假。
办公室里只剩下李凤轩与岑宇桐,岑宇桐抬头看了看办公室的天花板,果然在不太起眼的地方,找到一个小小的探头。若非她从吴丽丽那里听说,肯定不会注意到。何亮和她都不上白班,技术部又是以检查老化线路的名义在各办公室走动,因此不知道这事很正常。
李凤轩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我开动了?”
旁敲侧击地确定了徐国良不在单位——如果吴丽丽回答徐国良还在单位,她就会说,是家里的电脑要修——而后打了个时间差,隐晦地向何亮表达了“我什么也没看见”的意思,她不是不会耍些小心计,只不过是不屑;可面对李凤轩的提问,岑宇桐反倒迟疑了。
她要李凤轩做的事,是黑进监控系统,调看当晚的监控视频。徐国良若在单位,当李凤轩黑系统时,必然会有所查觉,所以他必须不在。
可是,调到了今晚那见不得光的视频之后,她又该拿它怎么办呢?牢牢地捏在手里,往后的日子里,如果苏唯娜对自己产生威胁,就拿出来逼她就范么?或者,直接上交?她不是想要来电视台么?先把她的路给堵住!
岑宇桐呆呆地不说话,她被自己内心深处的阴暗怔住了,但如果不是这样想,她喊李凤轩来做什么呢?
可她真要这样做吗?纵然每个人都有阴暗的一面,纵然“你既来,我便战”,只是,预先留下对手的把柄,甚至是用它来陷害对手,真的好吗?
她对自己无话可说。
李凤轩看出她的挣扎:“要不,我在这里处理处理,你先去做你的事。”
岑宇桐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也好。”
李凤轩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动起来,比他弹吉他还要熟手。岑宇桐对他的技术很放心,通过网络,进入监控的核心而不留入侵痕迹这种事,根本难不倒他。
她要想清楚的,是自己的选择。
心中有事,配稿也比平时更久,反复重配了两遍才满意,然后去化妆间,把妆给化了;化完之后,还与吴丽丽扯了一会皮。
花了更多的时间,她完全知道理由,无非是想延迟做决定的时刻罢了。
从化妆间出来,又去茶水间倒了水,方才往办公室往回走。一步一步地走过曾走了无数次的主播长廊,再一次停在于震的面前。
他在那里,神采飞扬。
苏唯娜……不得不说,苏唯娜身上的坚韧打动了岑宇桐;可是苏唯娜的坚韧,难道不是她对付自己最可怕的利器么?
于震,你是如何地干掉对手?宁蔚算是你的对手吗?不,她的级别还不够。遇到潜在的对手,你又是怎么做的?扼杀危险于初起,或是光明正大一决生死?
岑宇桐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而后快步回到办公室。
李凤轩双手抱住后脑,半陷进座位中,显然是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一边则云淡风轻地不时扫一眼电脑屏幕,看见她进来,忙坐直了身体,目光闪烁。
岑宇桐走上前来,还没开口,李凤轩抢了个先:“没有记录。”
岑宇桐一怔,不知道怎么的,全身紧绷着的力气全都松懈了,她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李凤轩直视她的眼睛,以了然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没有这个办公室的监控记录。”见她神情变幻,更明确地解释道:“监控探头还没有启动,自然不会有任何记录。”
岑宇桐将手撑在桌子上,像是要借助外力让自己更镇定一些,听得李凤轩继续道:“你好像没有失望。”
岑宇桐勉强一笑:“凤凤我……”
李凤轩起身,拍了拍她:“我走了,你该上节目了吧?”
岑宇桐忍不住抱住他,再一次地:“凤凤我……”
她的发香在他的鼻尖,他抬手,想要摸一摸,却又放了下来:“岑宇桐,你不怕妆花了,我还怕你那些吓死人的化妆品弄脏我衣服呢!”
岑宇桐讪讪放开他:“美女投怀送抱还这么嫌弃,眼睛怎么长的?长歪了么?”
是的,他们之间,没有必要多说什么。
岑宇桐站在窗边,目送李凤轩离开广电大楼,天色已微微地亮了,他的背影瘦弱而坚定。而仿佛是感知到她的遥望,他忽然回过头来。
他比她还要清楚她会做什么样的决定,他很高兴她放松下来。如果真有视频,于她,反是沉重的负担,她会沉溺在不停的自我反省之中,而不会做任何事。
现在这样,显然很好。
清晨的风轻拂于面,李凤轩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道:“岑宇桐,你不是那种人,又何必尝试?可是,你太过心软,终究会给带来自己隐患的啊!”
踩着自行车经过他最近开始驻唱的酒吧“夜宴”,大门紧闭,混乱与污秽,全部关在里面。毕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像“12点”;而正因为如此,“12点”才那样令人留恋。
“12点啊……”李凤轩脸上露出微笑,他唱起了新写的那首歌:
“乌沉的天边,突然亮起一道光,
我是黑夜,而你在黎明的那方。
我等了这么久,等你妙目微张,
你出现,我遁藏。
无所谓黑暗,便无所谓明亮,
你是黑光,请别将我遗忘。”
第三十章 先下手为强
任何事件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被淡化,此后的几天,何亮与岑宇桐一切如常,没有人提起那天夜里办公室曾经发生过一些事。
苏唯娜又配了两天稿之后,就没再过来。岑宇桐礼貌地问了一声,她万分抱歉地说这周她没夜班,不过等到下一轮夜班她就会来帮忙。
自她消失,何亮的状态便有些低落,岑宇桐故意开了几次他的玩笑,何亮半真半假地挡回去,却是再没有说“带你去吃烤鱼”那样的问候语。
原以为这事就会这么淡了,没想到形势竟是急转直下。
十天后,海城广播电视台召开全台大会,公告全体职工,鉴于友台上月出了事,被叉叉功组织腐化的内部员工调包播出带,造成严重播出事故,将对整幢大楼严密的全天监控。
“经过一个月的安装调试,监控系统已经基本装好,在某些办公室也试运行了一段时间。”台长陶子峰话音刚落,会场顿时一片哗然,一些人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而更多的人则四处张望,想看看是否有人自动对号入座。
岑宇桐低头玩手机,谁人也不看,生怕自己随便一个眼神或随便一句话,就会让那俩主角心虚,可是,又不能告诉他们实情……想必这当口,那俩都如猫爪撩心吧?
面对会场“嗡嗡”之声,甚或有人质疑人-权、讨论是否合法的种种声音,陶子峰干咳了两声,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作为喉舌的主流媒体,必须加强安检保密工作,绝不容敌-对势力有任何向内渗透的空间。当然,之前的调试只是调试,所有纪录不会公开,台里也不会对被拍到的不良工作习惯作出处理和追究,毕竟是在未告知情况下的监控。”
他顿了一顿,环视了下会场,提高声调:“但是今天之后,我希望所有员工以工作为重,不要在单位做工作以外的事,在电脑里装炒股软件的、玩游戏的,我就提醒这么一句:请自重。再加一句:后果自负。”
说罢,陶子峰再一次环视场内,并且带上了威慑的意味,会场顿时鸦雀无声,他满意地点点头,放缓了语气:“另外要报告大家的好消息是,我台申请上星工作已经取得突破性的进展,最快将在明年春节后正式上星,这说明我们台的实力得到公认,当然也是相关人员努力的结果。对全体员工来说,这是个发展的大好机遇,但是压力随之增大……”
之后,陶子峰对近期的工作重点提出几点要求,人们又回复到漫长会议的状态中。
许是怕什么来什么的墨菲定律,散会时,岑宇桐偏巧和苏唯娜撞了个正着。苏唯娜有点魂不守舍,岑宇桐则是欲言又止:“嘿,唯娜……”
苏唯娜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慌乱地“哦”地应了一声:“有事么?”
岑宇桐被问住了,愣了一下方回应:“没,就想谢谢你这段来帮忙。”
岑宇桐本是没话找话地一答,听在苏唯娜的耳中却是异常尖锐,不只是尖锐,还带着卑鄙胜利者的洋洋得意。她想,那夜的事,你看到了是吧,你原来就想捅出去是吧,现在可好了,有监控在,你就来幸灾乐祸了是吧?!我苏唯娜,岂是轻易被打败的人!
于是她转瞬间换了气定神闲的表情,谦虚地道:“宇桐,你太客气了,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就算是哪天我有事,电台那边要你顶班,你也一定会来的嘛,是不?”
岑宇桐一怔,笑了笑,说道:“当然。”
两下分手,苏唯娜与岑宇桐道别,脸上的谦虚尽数化作冷冷笑意。她避开众人,走到单位的僻静之处,坐下来仔细地理了理思路,拿出手机等着。
过了一会,手机果然响了,是何亮,她接起:“何……”
因为上夜班,开完会何亮便离开了单位,虽心乱如麻,同时又心存侥幸,打算静观其变再说其他,因为担心苏唯娜,便打了电话过来。不意电话一通,便听到她充满了无助与娇弱的声音,他急了:“娜,你在哪?我去找你。”
“不……何,我,我们该怎么办?”苏唯娜几乎要哭出声来。
“娜,别哭,别哭。领导不是说了,不会公布也不处理不追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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