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一句话,张家大爷看起来已经相当的正常了,在暴雨天的雷电轰鸣光线明灭之中,他的面容消瘦,眼睛清澈,黑漆漆的闪亮。
张太太有些着急:
“这样的风雨天,知道你心疼孩子,她也走了快半个钟头了,也该到了,不放心的话就摇个电话问问!”
黄大舅妈也赶紧附和着说:
“对对对,摇个电话。这个大的风雨天,花老太医有把年纪了,不好让他上门的,先让家里的听差把你大哥的汤药拿来一副吃一次。”
黄大舅妈观摩着,张家大爷的症状跟黄大舅舅差不多,所以药应该也是可以吃一吃的。
张家大爷那里听的进去两个妇人说的是什么话,他直接拨开张太太,迈开大步往外走,步子很大,嗖嗖带风。路过黄大舅妈的时候。还差点蹭到她。眼睛很明亮,却是什么也看不到全然不觉的状态,极其不礼貌的走过去。
周二少爷也赶紧快步跟在张大爷后面,张太太诧异之后着急忙慌的跟着他丈夫下楼。外面正是闪电雷鸣。风吹雨打。
女仆听差们刚来得及行了一个礼。张家大爷就一头栽进风雨里。张太太跳着脚喊:
“伞。拿伞!”
女仆听差们纷纷答应着,早已经来不及了。
周二少爷安抚她一句:
“车里有伞。”
也跟着快步走出去了。
周二少爷的福特车里是有伞的,不过从主楼走去汽车。短短一点儿路,张家大爷已经湿透了。他坐在司机的位置上,用袖子摸了一把眼睛,发动了汽油机。
周二少爷赶紧说:
“我来开,我认识路!”
张家大爷推开车门,走下车去,绕过车头又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漫天风雨,浑然不觉。
周二少爷也不好再多说话,他发动汽车,开往平安科学院,两百多家欧美工厂代表和工厂主集齐上海。资本家们的胃口大,他们并不光满足于瓜分x光医疗检查机的大蛋糕,庞大的中国市场,那怕是简单的生产螺丝钉,钢笔头儿,都能让他们吃到满嘴流油。
张美溪有些担心压制不住,所以发挥她的特长,技术性的碾压,在平安科学院集合了技术工程师们,发布一个个全新的工业标准。
平安集团,已经成为工业标准的制定者,凡是参与这场游戏的工厂,必须按照它制定的游戏规则来运行。
上海作为全国最和国际接轨的城市,建筑和道路,已经大量的使用水泥。层层叠叠的建筑,屋顶的防水做的非常好,暴雨之下,房顶的飞檐快速的排水,水流飞溅,宛如一道道小瀑布般。
水门汀的路面自然也是防水的,虽然隔不远的地方都设计了排水沟,但是瞬间的降雨量很大,排泄不畅通。使得街面上的积水循序到达了行人的小腿上方,福特车在水门汀的马路上行驶,就像小舟行走在河流之上。倾盆大雨,天上的水就像用大澡盆直接泼洒一样。
一共也只用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张大爷全程只是在重复一个要求:
“开快点。”
等到了门口,竖立的黑招牌写着平安科学院,门口站在水门汀台子上的保安已经伸手行了一个军礼,戴着雪白的手套,周二少爷继续把汽车往里面开,直到顶住了走廊台阶。才停下车子来。他说:
“到了。”
“到了么?”
张家大爷下车,小腿儿有些发软,急切的想见到女儿,马上就见到了,忽然又有了一点胆怯。古诗里说“近乡情更怯”。这样细密的情感,唯有亲身经历了,才会有体会。
平安科学院的保安认真的检查了周二少爷的证件,不是不给面子,周二少爷的样子实在是有些狼狈,洋装打湿了贴着身体,头发打湿了成缕儿搭在脑门儿上。
张家大爷要更糟糕一些,他明黄色烤绸长衫的下摆,还掖在腰里。脚下是皮鞋,白棉袜子湿透,踩在前台大厅的地板上,汪汪的积出一滩子水来。
科学院的前台助理小姐艾米穿着玫红的洋装,带了顶元宝型高帽子,帽子上的玫红网纱垂下来,半遮到眼睛。最鲜明的是她的嘴巴,涂成火红色。
她脸上带笑,站起身来,腰肢扭摆的走过来打招呼。这是最火辣劲爆的工装英国丽人。
张大爷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形象狼狈,他有点不自在的伸出手来,将长衫的下摆从腰间扯了下来,然而又在一秒钟之后想起他自己是山东先生的爹。
所以张家大爷轻轻咳嗦一声,昂首挺胸,仿佛他身上穿的不是一件雨水打湿的家居长衫,而是一件九五至尊的锦绣龙袍。他说:
“我找我的女儿。”
周二少爷跟在后面,赶紧接口说道:
“这位先生是来找张美溪的。”
他用的是最简单的名字称呼,张美溪在平安科学院里的名头,也只是山东先生的助理翻译,会被其他人直白的呼名唤姓。有的时候是昵称,尊敬一些的才叫密斯。
艾米小姐带着张家大爷和周二少爷往前走,经过一间熙熙囔囔吵吵闹闹五颜六色人种聚合的办公室,来到一间简单整齐的房间,殷勤的问:
“茶还是咖啡?”
周二少爷很熟稔的说:
“先拿几条毛巾,我们擦一擦。”
……(未完待续。)
240张家大爷的阴谋论
没有傻瓜会去主动的挑战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庞然大物,堡垒最容易的还是被从内部攻破,张美溪从来没有隐瞒张家大爷张太太的打算。还有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老张家有现成的百年的积累,她也不可能放着老张家最贴心忠诚的仆佣们不用,将自己的贴身秘密,交给外人去。
所以张美溪得到消息后,见到她的父亲,她先请父亲大人去洗个澡,平安科学院里生活不能自理的智商残疾型科学家不少,沐浴设备是齐全的。
张家大爷在女儿面前是个乖宝宝,像领了圣旨一样。他快速的洗漱了,换了一件很有范儿的白色实验服,听她女儿解释。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张美溪坐在他的父亲对面,清晰流畅的背诵。
“山东先生其实不存在的,只是一个被人传疯了的传说,是一个误会。我从小喜欢化学,发现了几个方子,传播开了,就是这个样子。也许是我比较有天赋吧,在化学这个专业里,总会有一些新的发现。非要说山东先生是我,也只好承认。”
张家大爷本来因为是周家的老二得到了奇遇,没想到得到奇遇的是他的女儿。
他在沙发上坐不住,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详细的询问:
“都有谁知道?”
“二少爷,三少爷,桃子,杏子。”
张家大爷在脑海里闪烁了几下杀掉这几个人的可能,最后摇了摇头。叮嘱他女儿说:
“先不要告诉你母亲。”
事情太重大,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女儿是张家的血脉,老婆终究是外姓人。
张美溪点一下头,有些无所谓的样子。她只好接受一个忐忑的事实,这一世的父母爷爷,看重她胜过自己的生命。只是出自一种非常原始的传承信仰。
……
外面下的雨太大,黄大舅妈留在妹夫的张公馆吃了午饭,雨还是下个不停,家中事情多。最后摇了几通电话。只好告辞。
汽车夫把汽车开到洋楼的台阶下,黄大舅妈裹着雨衣,带着雨帽子。脚下踩着木屐,上车回到黄大舅舅公馆。
她全身干爽。一个雨点儿都没有沾到。跟黄大舅舅夫妻两个对坐说话。黄大舅妈说:
“我看弟妹和妹夫,不够诚信,投资的事情。支吾了大半天,也没说到个准点子上。六妹夫我看着,脾气很不好的样子。”
张太太招待她倒是很热情,可是翻来覆去的都是些客套话。张家大爷那个样子,病得不轻,也不礼貌,黄大舅妈不太想说的太详细。
黄大舅舅喝一口茶,气质淡定的说道:
“上海滩是不好混的,他们外乡人,终究有求到咱们头上的时候!”
黄大舅妈叹气:
“我也不求他们怎么样,只要不学二房三房五房就行了。”
黄家没出息的人居多。
黄大舅舅叹气:
“都是自家人,少不得要照应他们,只要他们长些脑子,不要太过分。”
……
张家大爷穿着一身干爽整齐的黑呢绒洋装回到家里,张太太没有心情评点丈夫的新衣服,她也不担心丈夫有什么外遇,而是有些郁闷的向丈夫抱怨:
“你说是这个人,怎么一点眼色礼数都没有,大嫂在咱们家,你至少也要打个招呼。”
张家大爷冲着他的太太摆手,气质是淡定优雅的,他说:
“如今的官场是不好混的,大舅哥看着显赫,终究有求到咱们头上的时候!”
张太太以为自己丈夫说的是钱财投资的事,也带了一丝纠结,她说:
“我大哥人品是好的,总是不会太坑咱们。”
张家大爷皱眉想了想,终究是叹了一口气说:
“都是自家人,少不得要照应他们,只要他们长些脑子,不要太过分。”
黄大舅舅和张家大爷不约而同的认为自己是有底气照应亲戚的,黄大舅舅自觉是有大靠山的人,山东先生。而张家大爷就更了不得了,他可是山东先生的爹。
……
连着下了两天的雨,家里内外都湿漉漉的,以前天气闷热的时候,大家都说,要是下场雨才清爽,可是下了雨,又都觉得难熬,最糟糕的是,上海是江南水乡,这样的梅雨天气一旦开始,就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张太太指挥着女佣们,把客厅腾挪出一大片地方来,用炭盆烧起银霜炭来烤衣服。女明星小桃子穿着半旧的家常衣服,脚下也是一双半旧的家常平底子绣鞋,在一边打下手。她提意见说:
“家中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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