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云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下崖,的确是一条后路。
这后路,还是沈默云自己提出的!
北峰的崖口,这里往下垂着的,是一条条的藤蔓。
当日千金宴时,崔奕横曾带她从这儿滑着藤蔓下了悬崖,安全着陆。这里的每一条藤蔓都有手指粗细,一次滑下两到三人绝无问题!
沈默云一开始设想的,就是实在拖延不下去,而朱景炽又已经攻下北峰后,他们守军或许还可以依靠藤蔓逃离,留下最后一条出其不意的生路。
然后逃出生天的守军可以将优劣逆转,反过来围住北峰。
他们要做的,只需下崖结束后毁断或是砍掉藤蔓,然后在山下持续放火,将南军团团困在峰顶,然后悠哉悠哉等待救援……
那么,他们就赢了!彻底又完美!
当时这个主意提出后,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和赞叹。
湖心岛侍卫带着几个御林军还特意试过了藤蔓的安全性。他们连下崖的位置,方案,先后顺序,砍藤的方案,以及崖下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周密的计划……
也是正因如此,他们一早便将所有的船只都停在了崖口下!
因为这是他们的退路!
……
第一四五五章 同归
正因有此打算,所以在偷袭了朱景炽留在岸边的南军后,守军将南军的几只中型船只也都带到了崖边。
有这么多船,届时只需分拨出一部分守军围在山下放火,其余人等哪怕坐船一次性地撤离都没问题……
然而设想到底只是设想。
他们的时间拖得越长,沈默云却越来越没底了!
京中乱子越来越多,援军迟迟不到,他们被救援的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
尤其是长公主在半个多时辰前传来了最后一次讯息后,便再没了动静。
这说明,要么是长公主出事了,要么是京中守军连传信的时间都没有,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讯息已经传不过来了。
因为被控制,所以飞鸽过不来!
而这一推测更是论证了沈默云先前的推断南军已经掌控了宫中。
若是如此,那么她先前设计的依靠藤蔓下崖的方案又有什么意义?
若宫中还在朱广恒手中,他们或许还能在大规模南军到达前保有一条退路,退去宫中。
可此刻看来,这谋算极有可能已成徒劳!
没了退路,他们一样都是死!
“长宁伯府和宫中都在南军的控制下,咱们即便滑藤而下,即便咱们将朱景炽困在峰顶,即便咱们顺利坐上了船,又能逃去哪儿?”沈默云呼了口气。
“这个湖就这么大,咱们就这么多人,说穿了,不但咱们无处可去,就是停留在湖面上都不可能!朱景炽和他的南军被咱们封锁在了岛上,长宁伯府那边的南军必定已经知晓!
所以,他们一定已经开始动手救援了!此刻未见人影,是他们准备不曾到位!待船筏一就位,必定就是围剿咱们之时!
若是等不来咱们的救援,那朱景炽的援兵便一定会先到!届时,长宁伯府和宫中的南军一齐攻打湖心岛,那么,咱们根本逃不了!所以姚黄,下崖是可以,但只怕咱们的小命还是保不住!”
沈默云此刻这么说,只是为了让姚黄有个心理准备。
真若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将朱景炽和南军围死在北峰上自然是不够的!
她做了那么多,她拖了这么久,他们守军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可不是为了让朱景炽有惊无险地最后被南军救下的!
即便逃不了,她也一定要在南军的救援到来前,带着朱景炽一起死!
其实姚黄听了一半时就已明白了处境。他们被困湖心岛已经约五个时辰了,可守军并没有半点前来救援的迹象。甚至连长宁伯府,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人前去攻打!
那么自然不是他们被放弃了,而是很明显,情势已经很危急了!
前路,应该已是九死一生。
可这又如何?
她笑得温和。
“小姐,您这么说,真是折煞了奴婢!奴婢不怕!奴婢也不悔!小姐给了奴婢全家最富足安定的生活,还有什么对不住奴婢的!您不用自责!今日奴婢可以如此有价值地死去,可以追随众大人,为家族,京城和大周的安定尽心做事,奴婢很光荣!小姐不用抱歉,这一点,想来兰心她们也是这么想的……”
兰心递过了一杯热茶,点着头。
“死就死,反正小姐在哪儿,奴婢也在哪……”兰心正说着,却又突然噤了声,手指向了宫中方向。
沈默云顺着她指尖方向看去。
呵呵,自己的谋算倒是不错!
在尚未完全消失的暮色下,可以看见此刻的太液湖边再次有人头攒动。这动静都在湖边,能是做什么?还不是有人将目标放在了湖心岛!
可太液湖边竟是连一盏灯都未点!
这岂不是此地无银?
看来这是要趁着夜色搞偷袭了!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
暮色渐渐暗了下去,气温下降后,整个湖心岛上便开始有薄雾笼罩,视线也变得不清晰。
不过依稀的,还是看出湖边有人来人往,似乎还有人在抬着什么放到了水面……
“盯住!一直盯住了!”
沈默云吩咐了下去。“再吩咐湖面巡逻的守军们,不但要注意南边,宫中方向也要关注起来。一旦两边任一方有动静,一定都要赶紧禀来!”
“是!”
湖心岛水汽尤为充沛,气温慢慢下降后,空气中的水汽受冷必将凝成雾气,视野将越来越差!
这峰顶,只怕很快就看不到多少东西了!
她的猜测不错,宫中也被南军控制住了!
因为很快有巡守的守军来报,他们往太液湖方向探了探,透过雾气,对方的确是在湖边弄船。而且,若是没看错听错的话,对方领衔的一帮人,南人身材,南军服侍,南边土话,确是南军无疑。
沈默云深吸了一口气,坐下掐了掐时间。
朱广恒先前急着赶来谈判,匆忙间只弄到了一条龙船,两条小船和一些筏子。其中一条船载的聂家人,被守军投石机给毁了。
所以太液湖边此刻能用的,最多也就只一大一小的船和一些筏,这载不了多少人,显然是不够救援的!
那么,太液湖边准备好足够的船只,应该也不是轻而易举的!
但有了朱广恒留下的船只做保底,他们的速度也慢不到哪儿去!
很有可能,太液湖边来的南军还要比长宁伯府那边的南军来得要早!
但不管如何,守军还有时间!
沈默云想好了,一旦发现太液湖边南军开始大规模登船,一旦对方人数远大于岛上守军,那么,她这儿哪怕是放,也要赶在救援南军到达前,将朱景炽先一步放上峰顶来个同归于尽。
至于办法么,她有!
天黑了!
朱景炽那边出阵也快要接近尾声。
陈老等人将守峰的守军又召集着鼓励了一番。
所有人都表示愿意同生共死,愿意将个人生死抛于脑后,表态一定要将所有南军一举消灭!
既是取暖保暖,也是壮行壮胆壮声势,山上山下所有守军都手举酒碗,一口干尽,空碗一砸,将消灭反贼的口号齐呼了一遍又一遍……
一浪高过一浪的雄壮呼声在整个湖心岛上空盘旋回荡……
第一四五六章 太累
雾气越来越重,峰顶的能见度也越来越小。
为了驱雾,火把一片片地点了起来,将整座峰顶映得通红。大量的热能驱散了峰顶雾气,却只能将能见度控制在火把包围的那一片范围。
渐渐的,峰顶的他们连南军的一举一动也看不清了,只能依靠南军同样点起火把散发的依稀火光来判断其大致位置,同时靠着守军们以人力将一条条消息不断禀来,做出条条决策以应对。
而南军方面,面对的困难显然比守军要大得多。
朱景炽这辈子都没有像此刻这般狼狈和郁闷过!昔日他被师父扔在雪山里历练时都不曾感觉如此郁愤!
他身边的伙伴一个个倒下,虽无人有一句怨言,可他能感觉到,他身边士兵的呼吸和脚步越来越沉重,整个南军的士气正一点点往下落!
奇门遁甲他有过涉猎,这种短时间摆出来的阵法再精巧也必定不少漏洞,但对方偏在这阵法中还加上了偷袭,迷烟,陷阱,此外光线的不充足也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阻碍。
但即便如此,在一段时间的摸索后,还是被他瞧出了门路。
于是,他带着亲信带头冲在了最前边,指挥死士们大开杀戒。
他不知道他的人死伤了多少,也不知道他杀了多少人,只知待他冲出了石头阵后,他的整个人都是湿的。
离峰顶终于更近了一步!
他从头到脚都在滴着血水,一身银甲早已染成了赤色。
他知道自己受了好几处的皮外伤,可他毫不在意。
他满心充斥的,都是愤怒!
对那个女子的怒!更是对他自己的愤!
如心魔一般,前路越是困难重重,他越发想要抓住那个女子!这种希望随着他离她越近,竟是越来越放大!
他明明几个时辰前还想着将她生吞活剥,千刀万剐的!
可此刻的他竟然又想要活捉她了!
他明知道杀了她,才是对自己最好的结果!
可他心底里就是有种声音在叫嚣和阻止他!
他突然有种预感,若是杀了她,将来他一定会后悔!
原来他竟是那么喜欢她!
他渐渐明白了这种担虑的来源!
他怕他的情感已经长成了根深蒂固的树!若是杀了她,那岂不是意味着,他还是没能得到她?他还是败给了她和崔奕横?若是他忘不了她,那这种挫败感岂不是要伴随他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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