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下面色苍白望着苍穹之上跃跃欲试的雷光,心底一阵后怕。
那么庞大的雷幕压下来,整片淇江都要滔天而起。
哪里是人能扛得住的?
他声音不稳惊魂未定问道:“老师。。。。。。若是刚刚雷光落下来,我们怎么办?”
源天罡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道:“那怎么办?”
大殿下呆了一呆,“啊?”
“蠢?”国师大人声音波澜不惊:“你来扛?你扛得住?这里有谁扛得住?”
源天罡没好气说道:“砸下来,砸到你算你倒霉,肯定死绝了,因果丹也救不了你。”
大殿下面色苍白咽了口口水。
萧布衣的面色好了许多。
那枚箭镞的影子被捏碎之后,整个人的生机从虚空之中被不断拉扯回来,回归身躯。
这枚丹药,硬生生把二殿下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国师大人笑着望向唐小蛮,“听清楚无羡刚刚说的那三个字了吗?”
唐小蛮不明所以。
源天罡眨了眨眼,有些俏皮,缓缓模仿萧布衣的口型说道:“唐~小~蛮~”
一身红色嫁衣的女子怔了怔。
接着她噗嗤一声笑了。
唐家大小姐低下眼帘,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笑什么,心底明明泛起了一阵难过。
那枚丹药逆转了萧布衣身上的时间,掐断了他的因果。
她本来不该难过的。
可如果不是源天罡有些玩味的提醒,她就不会知道,原来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候,还念念不忘自己的名字。
很难过,也很温暖。
唐小蛮抿唇,心底一股暖流流过。
她止不住笑意,虽然她现在并不想笑。
她特别想哭,想等这个害得自己哭得难过难看死了的布衣男人醒来,狠狠骂上他几句来解气。
源天罡突然轻声说道:“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个事情。”
唐家大小姐微微怔住。
“斩断因果,连同他的儒术传承,还有元力,都一并斩断了。”
源天罡平静说道:“无羡他如果醒来,就是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
“或者说。。。。。。废人,更加恰当。”
国师大人淡淡说道:“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的。”
唐小蛮自嘲笑了笑,低声问道:“国师大人是怕我嫌弃他了?”
源天罡瞥了一眼唐家大小姐,语气如一说道:“若是你在意他的修为,我可以将他那份传承从陈万卷身上重新抢回来,甚至还可以帮他多抢一些。”
唐小蛮摇了摇头:“国师大人。。。。。。您不要再试探我了。世上一切皆有因有果,便是帮他取回了修为,自然也会丢去其他东西,我只愿他此生平安。”
源天罡低声笑了。
唐小蛮的确是个聪明的女子。
若是取回修为,因果斩断的就是其他东西,也许是一双眼睛,也许是一只手,也许是七情六欲,也许是其他。而作为操纵因果的这一方,如果唐小蛮问清楚了后果,依旧坚持要把萧布衣儒术传承抢回来,源天罡会默默把萧布衣跟唐小蛮的因果斩断。
他是齐梁的大国师,有时候眼里看到的东西太多,没有对与错,只有真与假。
对于萧布衣而言,能够从因果手中抢回一条性命,便已经是天大的福缘,而舍弃了被那个老人种下的隐谷儒术,也不见得是一桩坏事。
命里因果注定萧布衣拿了那份儒术,就要与陈万卷纠缠一生,至死方休。
萧布衣是个性子寡淡的人,不适合太争太抢。
不斩断这份因果,等走到尽头,木已成舟,那时候再后悔,便是十颗仙丹也挽回不了。
源天罡认真说道:“无羡能等来你这身嫁衣,算是他的福分。”
唐家大小姐浅浅笑了笑。
她想到了自己在大榕寺默默求的签,虔诚许的愿。
菩萨说那个愿望一定会成真,一定会显灵。
那签上只有两字。
嫁衣。
(感谢快捷之后的打赏,所以今晚还有加更。不过会很晚,如果太晚了,困得写不出来,就明天早上起来写,写完再发。)
第八十六章 嫁衣(终)
西关的大人物纷纷望向那艘巨大的龙船。
夜幕即将远去。
此刻的西渡口,大雨砸在龙船船头,黑夜狰狞,雷光映照出一个少年登上龙船船头的影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个峨冠博带的少年儒士身上。
源天罡登上船头,双手背负在大袖里,面色淡然,望向西关黑压压的十六字营。
黑夜之中西关的黑甲,无一不将手按在剑鞘剑柄之上。
桓图穷无畏也无惧,与源天罡平静对视。
西关现在有两种选择。
第一种,是将这艘龙船击沉。
击沉龙船,倾尽一关之力,杀了眼前的几个人。
之后面临的就是整个齐梁十九道带来的轩然**,无数龙船将破开淇江,掀起滔天巨浪,甚至很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西关都移平。
越来越多的黑甲从西关城池调来,来到了西渡口。
他们在等桓图穷的选择。
天狼王抿了抿干枯的嘴唇,望向桓图穷。
西关影子沉默望向那艘龙船。
现在西关被摆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若是萧布衣真正死在了吞衣峡,反倒不会像如今这般难以抉择。
若是萧布衣死在了吞衣峡,桓图穷此刻便不会有丝毫犹豫,即便那位郡主大人在龙船之上,他也会下令击沉龙船,将齐梁的来客全都留在西关。
无论能留下几个,西关缥缈坡都会全力蓄兵,准备迎接齐梁的愤怒。
但源天罡在龙船上拿出了那枚“因果丹”,救活了萧布衣。
所以桓图穷有了第二种选择。
西关有了一个退步的机会。
那个站在龙船上的少年儒士,未曾有丝毫言语,便向着整个西关施加了极大的压力。
俯瞰而下。
源天罡平静望向西渡口密密麻麻的黑甲,突然笑道:“真是好一副波澜壮阔的景象,许久不曾见了。”
桓图穷反复攥紧手中剑柄。
第二种选择,选择权握在桓图穷的手中,却代表了整个西关。
龙船上那个稚嫩少年声音老气说道:“做错了事情,就要认错。”
“我的弟子差点死在了西关。”
“你们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源天罡轻声对桓图穷说道:“做错了事情,就要认错。如果不肯认错,就要挨打。”
“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国师大人平静说道:“就是黎青站在我的面前,他不想挨打,也只能乖乖低头,态度诚恳给齐梁道歉。”
源天罡顿了顿,说道:“所以没什么好纠结的,我帮你捋清思路。只有一个问题,你。。。。。。想不想挨打?”
大雨从苍穹倾尽而下,极尽最后的磅礴。
西关那个影子微微嗡动嘴唇,松开了按在剑柄上的那只手。
桓图穷深吸一口气,诚恳问道:“要怎么道歉。”
源天罡瞥了一眼这个被袁忠诚坑在西渡口,摆在这个局面上骑虎难下的男人。
他语气平和说道:“无羡在西关收了拢共十八处伤,致命伤有两处,其他十六处轻伤重伤,我都不予计较。我不要你赔命,我要你跪下,给齐梁磕两个头,算是赔礼。”
话音落下,整片西关的黑甲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
在西关,没有跪,只有死。
那些隐蕴了莫大愤怒和憋屈的眼神,望向龙船上的少年儒士。
源天罡双手拢袖,眼神缥缈掠过西渡口,幽幽回转,又落回桓图穷身上。
那个男人反手将佩剑插入地面,泥石迸溅。
桓图穷低垂眉眼,轻轻拂了拂碍事的衣摆,双膝轻轻触碰到了地面。
接着双手抚地。
磕头。
第一个。
第二个。
身边的天狼王沉默望着下跪的男人。
宁风袖其实猜到了龙船上那位齐梁国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若是洛阳换到了如今的局面,说跪就跪了,颜面尽扫又如何?洛阳是不在乎颜面的,北魏的南关,北关,东关,说到底,都是不在乎颜面的。
但西关的骨子傲,可以战死,不可击碎。
跪下了,就是低头了。
从源天罡来到西渡口的这一刻,就注定齐梁站在了至高点。这位谋定而后动的国师大人亲至,即便西关击沉龙船,也不可能做到丝毫的止损。
桓图穷磕头的时候表情木然,脑海里一片空白。
从来到西渡口的时候,看到那艘龙船孤自前来的时候,桓图穷就知道,缥缈坡的袁忠诚,已经不是当年的袁忠诚了。
袁忠诚要做的事情,归根到底,已经不能算是继承王爷的遗志了。
他与银城连线也好,做些密谋见不得人的事情也好,他难道就未曾想过——
他的背后是整个西关啊!
玩弄权术。
招惹是非。
今日之后,这片土地上,还有多少人对缥缈坡心而神往,愿万死不辞?!
桓图穷一阵心碎。
他又想到了源天罡的那句话。
是了,即便是今日王爷在这里,也得乖乖给齐梁赔礼道歉。
王爷会让作为幕僚的袁忠诚跪在这里,给齐梁磕头,让西关所有人都看见,直是直曲是曲。
西关骨子是傲,却明辨是非。
桓图穷不恨自己不知真相,也不恨自己被人玩弄欺骗。
他跪在西渡口的时候,大脑里面空空荡荡。
他甚至未曾觉得蒙羞,因为这一跪,是袁忠诚应跪的,一个人跪下了,西关就能把这件事揭过去。
只是过往十六年,自己三人被洛阳朝野戏谑称为“西关三犬”的那些日子,曾经纵横西关,陪王爷出入生死的那些日子,都在这一跪之下不再复存。
徐至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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