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员有很大可能救下那架直升机。〃林云的声音很平静。
〃当时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如果救不下呢?〃
〃那试验就要停相当长的时间,甚至项目被取消。〃
我的胃里又有什么东西翻腾起来,:〃如果你指挥一次进攻,路线上有雷区,你会命令士兵们螳过去的,是吗?〃
〃按照新的军事条例,女性军官不能担任前线战地指挥。〃像每次一样,她轻轻地绕开了我的问题。
〃军队有自己的行为准则,与老百姓可能稍有不同。〃林云又说,可能是觉得刚才表现太冷酷,有些过意不去似的。
〃许大校不属于军队?〃
〃当然,也属于。〃林云淡淡地说,能听出语气中那隐隐的轻视,对于试验基地的领导层,她都抱有这种轻视。
当天下午,这架经过紧急维修的直升机就从坠落点飞回了基地。
〃在想出行之有效的措施保证安全之前,试验必须停止!〃在当天晚上基地的会议上,许大校坚决地说。
〃再飞两次,也许我们就能找到电弧波动的规律,这样就能找到一种飞行方式避免它打到机身上。〃上午受伤的飞行员挥动着一只裹着绷带的手说,从他的动作和表情,看得出那只伤手很疼,但为了表示他还能用它操纵直升机,他没有把那只手臂吊起来,还故意用它做很多动作。
〃这样的事故不能再发生了,是应该有一个可靠的安全保证。〃林云说。
另一位飞行员说:〃我请各位把大前提搞对:我们并不是为你们这个项目冒险,而是为我们自己冒险,现在,陆军航空兵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新武器!〃
林云对他说:〃你误解了我们停止试验的原因,我们停止试验完全是为了项目着想,如果再出现王松林上尉那样的恶性坠机事故,这个项目就完了。〃
许大校说:〃大家开动脑筋,必须想出一个可行的安全措施来!〃
一位工程师说:〃能否考虑用遥控飞行器来完成试验?〃
一位飞行员说:〃目前能够完成空中悬停和低速飞行,并有这么大载重量的遥控飞行器,只有北航研制的一种氦气飞艇,但它的操纵精确性能不能保证放电瞄准还不清楚。〃
林云说:〃其实就算能行,它也只是避免了人员伤亡,对试验于事无补,它同样会被闪电击毁的。〃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说:〃我以前的硕士导师,研制过一种防雷涂料,是用在高压线上的,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并不知道详细情况。〃
〃你的导师是张彬?〃许大校问我。
我点点头,〃您认识他?〃
〃我也曾是他的学生,那时他还是个讲师,还没有调到你的母校。〃许大校顿时黯然神伤,〃我前几天还给他去过电话,想去看他,总是抽不出身来,他恐怕也没有多少日子了,他的病你知道吧?〃
我又点点头。
许大校说:〃在学术上他是一个很严谨的人,勤勤恳恳一辈子……〃
〃我们还是谈谈那种涂料吧!〃林云迫不及待地说。
〃我知道这项发明,当时我参加过鉴定会,它的防雷效果是很出色的。〃许大校说。
〃关键是,如果这种涂料需要接地才能起作用,那还是没有意义。〃林云说,她对技术的灵性我一直很佩服,这个问题非专业人士一般想不到,大部分防雷涂料确实需要接地。
许大校摸着脑袋想了想:〃这……时间长了,我也记不清,具体还得问发明者本人。〃
林云拿起电话话筒递给我:〃马上打电话问他,要是行,就让他到北京来,我们一定要尽快配制出一批这种涂料!〃
〃他是一个癌症病人。〃我很为难地看着她。
许大校说:〃先问一下吧,没有关系的。〃
我把话筒从林云手中接过来:〃不知道他是在家还是住院……〃我边说边翻通讯录,在第一页上找到他家的电话号码,拨通电话后,话筒里传来了一个很虚弱的声音:〃谁呀?〃
我说出自己的名字后,那来自远方的声音突然变得兴奋和强健起来:〃啊,你好你好!你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
〃张教授,我在搞一个国防项目,您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这么说,你有进展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径直就问。
〃在电话里不好说,您身体怎么样?〃
〃一天不如一天了,赵雨来看过我,他可能告诉过你了。〃
〃是的,您那里的医疗条件怎么样?〃在我说话的时候,林云在旁边着急地低声催促:〃问呀!〃我捂住话筒厉声说:〃走开!〃当我把话筒又放到耳边时,听到张彬说:〃……我又收集到一些那方面的研究资料,正准备给你寄过去。〃
〃张教授,我想问您另一件事,是关于您研制的那种高压线防雷涂料。〃
〃哦,那东西在经济上没有实用价值,早被束之高阁了,你想知道什么呢?〃
〃它需要接地吗?〃
〃不,不需要,全凭它自身的屏蔽作用。〃
〃我们想把它用于飞机上。〃
〃恐怕不行吧,这种涂料产生的涂层表面很粗糙,肯定不符合飞机表面所要求的空气动力指标;另外,飞机的机身蒙皮与高压线不是同一种材料,不知道涂上去后长期会不会对蒙皮产生腐蚀作用。〃
〃您说的这些都无所谓,我只想知道它能不能对飞机产生防雷效果?〃
〃这是肯定的,只要涂层达到一定的厚度,飞机甚至可以穿过雷雨云。其实,这种涂料在这方面有过实际应用,但不是在飞机上。那年学校大气实验室有个项目,用探空气球探测雷雨云的结构,可是连着好激磁,气球和吊在下面的仪器舱入云不久就被云中闪电击毁了。后来他们找到我,把仪器舱和气球上涂了一层防雷涂料,结果入云和回收几十次都没遭到雷击,那可能是这种涂料惟一的一次实际应用了。〃
〃这太好了!我想问问,现在还剩有那种涂料的成品吗?〃
〃还有,放在大气电学实验室的仓库里,应该还能用,涂一架小型飞机应该差不多够的。管理员嫌那些密封桶占地方,好几次要把它们扔了,我没让,要真有用,你就都拿去吧。我这里还有全套的资料,重新配制不会太困难的。我想问问……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当然可以不回答,这同球状闪电的研究有关吗?〃
〃是的。〃
〃这么说你真的有进展了?〃
〃张教授,现在不止是我,还有很多人在干这件事。至于进展,很可能会有的。〃
〃那好,我马上去你那,至少在涂料这事上,你们还是需要我的。〃
我还没说话,林云就捂住了话筒,她已经从中听到了张彬的声音,显然怕我不让他来,低声对我说:〃他来后可以住进301医院,医疗条件总比那边好吧?再说,如果资料齐全的话,他也不会费太多神的。〃
我看看许大校,他接过话筒,他们显然常联系,所以没有太多的寒暄,大校问:〃您那些涂料总共大概有多少?两吨?好的,您就在家等着,我们会去接您的。〃
第二天下午,我和林云到南苑机场去接张彬。我们在停机坪上等飞机,时值盛夏,但一场暴雨刚过,把多日的闷热一扫而光,空气清新而凉爽。经过多日的紧张忙碌,这时有一种难得的闲适的感觉。
〃你在工作中对我越来越反感了,是吗〃林云问我。
〃知道你像什么吗?〃
〃说说看。〃
〃你就像一艘在夜海上向着远方灯塔行驶的船,整个世界只有那个善良的灯塔对你是有意义的,其他部分都看不到。〃
〃真有诗意,可你不觉得这也是在描述自己吗?〃
我知道她说的是对的,有时候,人最不能容忍在别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这时,我回忆起了大一时的那个图书馆中的深夜,那个漂亮女孩问我在找什么,她的目光仍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那是一种看异类的目光,我相信也一定有南海子用那种目光看过林云……我们都是游离于时代之外的人,同时也游离于对方之外,我们永远不能相互融合。
一架小型军用运输机降落了,张彬和接他的两名基地军官一起从机尾门走出来。张彬的状态看上去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甚至比一年前在学院分别时还好,不像是绝症在身。当我对他说出这点时,他说:〃我两天前还不是这样的,接到你的电话,我的病就好了一半。〃他指指正在从机舱里卸下的四个铁桶说,〃这是你们要的涂料。〃
许大校说:〃我们估计了一下,一桶半就够涂一架直升机,这些肯定够两架用的!〃
上汽车前,张彬对我说:〃许大校已经把你们的想法告诉我了,对它我现在还做不出什么评价,但有个知觉:这次你我可能真的要再次看到球状闪电了。〃他仰视着雨后初晴的天空长出了一口气,〃要那样就太好了。〃
回到基地后,我们连夜对涂料进行了一些简单的测试,发现它对闪电有着十分好的屏蔽作用。然后,只用了两个多小时,就给两架直升机的机身涂上了这种黑色的涂料。
第二天凌晨,进行第二次飞行放电试验。起飞前,张彬对那名手上缠着绷带的飞行员说:〃放心飞吧,小伙子,绝对没有问题!〃
一切都很顺利,两机直升机在5000米高度点燃了电弧,并带着它安全飞行了10分钟,然后在人们一片掌声中降落。
在这次飞行中,电弧所覆盖的面积已经是3141基地的100倍,但比起将要进行的大面积到秒来,这个数字是微不足道的。
我告诉张彬,在空中进行的大面积扫描将在两天后开始。
张彬说:〃到时候一定叫我来!〃
看着送张彬的汽车远去,我空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脱,面对眼前这两架螺旋桨还没停转的直升机,我对旁边的林云说:〃我们已经把赌注放到大自然面前了,会不会血本无归呢?你真能相信这张网能在空中激发什么?〃
林云说:〃别想那么多,向前走就是了。〃
球状闪电
两天后的夜晚,第一次扫描开始了。两架直升机在空中横排成一条直线,我和张彬坐在一端的一架里,林云在另一端的一架里,天气很好,夜空中星海灿烂,首都的灯光在远方地平线处若隐若现。
两架直升机开始慢慢地相互靠近,林云乘坐的那架我们刚才还只能凭航标灯来辨认它的位置,随着距离的缩短,它的轮廓开始在夜空中显现出来,渐渐地,我又看清了被航标灯照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