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说了容后再议,就说明这事儿还有缓儿,他也不是就急在这一时的。
于是高孝礼带着崔谢了恩,又磕了两个头,就退出去出宫了。
“说吧,你又是为什么给崔求情的?”
其素打了个哆嗦,就摇了头:“奴才并不是给小崔大人求情。”
皇帝的英眉就锁的更紧了。
其素见状,也不敢打哑谜,就忙回了话:“陛下原本就打算叫他回应天府去,要知道,出了崔家姑奶奶这件事之后,他再回家,跟崔润之间的摩擦是少不了的了,还有和那位老夫人之间……”
他说到这里,稍顿了顿:“陛下难道忘了吗?崔溥曾经说过,崔家长房的那位老夫人,是想和袁家联姻的,但这事儿崔昱压根儿就不知情,估计袁家大姑娘也不知道。”
皇帝咦了一声,眉目稍稍舒展:“你的意思是……彻底的搅乱崔家这潭水?”
其素一弓腰:“陛下天纵英才。”
“老家伙,你不是一向只做老好人?”皇帝嗤了一声,“崔家得罪你了?你要把他们家搅和了。”
其素又一次摇了头:“奴才和崔家无冤无仇,只是陛下看重崔,奴才的本分就是为陛下分忧。崔家自己乱起来,崔才能更失望……”
452:巴掌
其素的话也有道理。
只有崔家从骨子里烂透了,才能叫崔彻底对这个家失望。
实际上,崔现在就站在悬崖的边儿上。
他一路走来,先有崔家人明争暗斗给薛成娇下毒,崔溥在把他推向悬崖的路上功不可没。
及至今日,崔琼死了,章氏和崔润两个人,合力推了崔最后一把。
想叫他掉下去,就差最后那一下……
而那一下,是皇帝最想要的。
他想要崔掉入万丈深渊……
到了那个时候,能救崔的,就只有他这个高高在上的人间君皇。
从此后,崔便是一心只为朝事的,他会比高孝礼做得更好,他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未来……
皇帝心思动过,一定神,扭头看向其素:“去吩咐你大徒弟,应天府的这潭水,搅不浑,朕砍了他的狗头。”
其素嗳了一声应下,心念微动……这事儿不叫刘光同去办……
他抬眼看了皇帝一回,就匆匆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了。
……
再说高孝礼黑着脸带着崔一路出了宫门,两顶轿子并排排开在宫门口。
高孝礼脚步一收,定然站住了。
崔因见他不动,自然也不敢去上轿,袖着手站在他身后:“舅舅……”
他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出来,高孝礼脸色铁青的回过身来,眼神在他身上上下游走,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而后左手一扬……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啪”的一声,高孝礼一个巴掌就甩在了崔的脸上。
崔连躲都来不及,或者说他压根也没想过要躲。
他当殿说了那番话,高孝礼从出了清风殿之后脸色就一直不对,那是心里憋着气呢。
崔不禁去回想……当日他调任的旨意下来,走了一趟高府,彼时舅舅那样眉开眼笑,甚至可以说有些得意。
那时候舅舅写了一封亲笔信,要他入京之后拜访韦策,还说起了老师,说起了外祖父……
舅舅对他也是寄予厚望的,觉得他是能给崔家和高家都长脸的。
辛辛苦苦走到了今天,他却萌生了请辞的念头……
崔手腕转着,揉了揉被打的脸颊:“舅舅别动怒。”
高孝礼眼睛一眯,立时就横眉冷目的:“别动怒?我恨不能痛打你一顿!你刚才在御前说的是什么?如果你不叫崔,如果你不是崔,就该拉出去乱棍打死你!”
“可就因为我是崔,所以我敢说那些话。”崔揉了一会儿,看高孝礼气也不消,索性也不揉了。
他与高孝礼四目相对,收回手背在身后:“时至今日,舅舅就不寒心吗?”
一句反问,就高孝礼一时语塞。
许久后,高孝礼才冷声回他:“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谈昶年的死,你不该心寒。”
“那严公呢?公孙阁老呢?康定伯呢?”崔逼近了一步,掷地有声,一字一顿的问,“通了云南,就该那样惨死吗?他们真的要反吗?到底是不是想反了,舅舅这个兵部尚书心里没数吗?还有严公,他辅佐陛下几十年,当年立捧陛下上位,他的下场就该如此吗?”
他一股脑的丢出这些话来,末了又顿住,深吸一口气:“还有已故的贞妃娘娘,被废的谈皇后……这是陛下的后宫,轮不到我来置喙,可究竟如何,舅舅做官这么多年,心里真的就没有一杆秤吗?”
高孝礼浑身发冷,忍不住一个激灵。
他从没想过,也许是崔平日里掩藏的太好了……
崔的怨气,竟已经这样大了吗……
他心里有没有一杆秤?当然是有的。
他不能说陛下没有错,可那是陛下,即便他错了,也是对的。
高孝礼自认不是愚忠的人,可陛下做这些,为的是江山百年,并不是为一己私欲……
诚然,对谈家的态度,是有私仇在的。
可是甄氏倒了,谈家跟着倒,这是必然的啊!
崔见高孝礼神色几变,眼中也是明灭不断,他长叹了一声:“舅舅在想一想刘公吧。他如今被卸了职,难道就不委屈吗?他为陛下做了多少……一直到我进京之前,他都还在劝说谢鹿鸣入京。可是他回了京城,先是被陛下猜忌,到如今,干脆就卸了他的权……”
崔一抬手,捂了捂眼睛:“我知道舅舅要说,这是陛下的江山。从前就连刘公自己也说,他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陛下要收回去,他无话可说。可是我心里顺不过这个劲儿来……俗话说狡兔死,走狗烹。今日是这些人,谁又知道来日会不会轮到我头上?”
高孝礼心里咯噔一声:“所以你是去意已决了?”
“陛下显然是不想放我的,”崔捏了捏手心儿,“不然刚才就松口了。”
高孝礼一时想起来在谈府时其素的那些话,眉心就拢到了一处。
“你到谈家之前……其素跟我说了些话,我原本是想着过些日子再慢慢说给你听的,但是你眼下这个样子,我还是趁早告诉你,你也好早早的死了离朝的这份心。”
崔脸色一变,已然能够从高孝礼的语气和神态中感觉到不大好。
果然,高孝礼踱了两步:“陛下要你做个纯臣,甚至要你比我做的还好,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崔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立时就断开了!
他木然,又怔怔的点头:“我明白……”
他怎么会不明白呢……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了!
实际上崔倒希望自己能再糊涂些,至少不要这样通透。
不少人听了这个话,只怕都要欢喜,觉着皇帝看重自个儿,这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可是……
高孝礼盯着他:“你说,我听着。”
“要做纯臣,就不能背负着家族……舅舅你虽然也是宗子,可你离开保定府很早,而且外祖父身体康健,有他坐镇家中,诸事皆不必舅舅忧心,况且保定府还有一个二叔……所以舅舅能够一心为陛下分忧,为国事筹谋……可我身后有崔家,且崔家到我这一辈,也只有一个我是中用的……”崔心头一凛,“陛下想对我们家做什么?”
453:痴人说梦
“不,陛下也许没想对崔家如何,他只是要你尽早的与你父亲决裂,而最好的契机,就是琼姐儿的死。所以他下旨叫琼姐儿和谈昶年和离,还封了个郡夫人的名头,由你亲自扶灵,送回原籍葬入崔氏祖坟中。”
高孝礼声音有些低沉,冷冷的看崔,眼珠子翻了翻,正好是个白眼丢过去:“如果你领了旨,没有别的话,你们家就一定没事。”
“咯噔”崔心跳又快了快。
他,又做错了!
“可是我当殿请辞……”崔想起自己的那番话,一阵后怕,“这是一心想脱离朝堂,只打算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于陛下而言,我是不识好歹。”
“对,就是不识好歹!”高孝礼咬牙切齿的,分明是恼恨极了,“所以陛下会说,都察院有韦策,兵部有我,还有李逸万云阳,甚至于他没说的……襄安侯府、保定府你外祖父,还有你老师的一众同年。更不要说现如今你和成娇赐婚的旨意已出,当年跟着你姨父的那些旧部,自然也另眼看你……”
他话到此处,是越说越急。
高孝礼已经好些年不这样失礼了,在同年面前倒还好些,至少在这些晚辈的面前,他从没有这样气急败坏的时候。
今日他是真的叫崔给气着了!
算起来也要怪他,没早点儿把其素的话说给崔听,才致使他在清风殿中那样放肆。
可是高孝礼越是说得多,崔的一颗心就越发往下沉,鬓边的冷汗也就越多。
崔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他除了能力以外,还是一根线啊……
怪不得当初李逸会问他,究竟知不知道这么多世家子中,能得陛下另眼看待的,为什么会是他。
时至今日,他恍然大悟!
不是他出身比过了众人,也不是他才智举世无双,归根结底,是因为他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
他崔看似无党,可实则却是这么多势力中间交叉着的一根线。
陛下是尚且不知祖母要跟袁家结亲这个事儿……一旦知道了,袁家和崔家长房结成了亲家,他就又同袁家有了更深一层的瓜葛,还有谢鹿鸣……谢家……
陛下怎么可能放他离朝!
他在清风殿上的那番话,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
“舅舅,我……”崔一时有些语塞,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这副样子,在高孝礼看来,竟有了些许手足无措的模样。
高孝礼摇着头:“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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