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怕不服从我,就会被我送回异界吗?”
威廉没说话。你不该这么说,纵然是以主人的身份,他这样想着,这话…太伤人了,特别是在他们并肩战斗,同生共死几百年后的今天。异界,那个除了杀戮就一无所有的地方,那个名副其实的地狱,可他不怕回到那个地方,也并不排斥,甚至…有点儿想念。虽说那里环境恶劣,霸者林立,险象环生,可从另一方面来说,那种生活总比整天窝在生尽欢里算账有趣得多,这数十年来千篇一律的日子都快把他逼疯了。
“是因为你们既感受不到痛苦,也感觉不到恐惧吗?”
也许,威廉暗自嘀咕着。亡灵没有触觉,就算把四肢砍断,把内脏挖空,他们也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疼痛。也没有情绪波动,不会愤怒,不会悲伤,不会喜悦,不会恐惧,有时候他们之所以会大声咆哮或者唉声叹息不过是基于对即时事件的分析和考虑——当他们觉得听到这句话应该感到愤怒的时候,他们就会咆哮,当他们觉得遇到这件事应该感到悲伤的时候,他们就会叹息…总之,都是基于经验和自我认知所刻意表达出来的情绪。当然有些人连这些都在漫漫的岁月长河中忘记了,比如说埃辛。卡帕多西亚,他干什么都面无表情。
“还是你们早已厌倦了这种生活,只想尽快终结自己?”
这话可不能乱说,威廉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可谁不厌倦这种生活呢,这种看似与活人无异,事实却与活人截然不同的生活。是的,亡灵不存在生老病死,他们个个长生不老,这让那些动不动就会因为各种原因死去的人类羡慕不已,可是又有谁愿意承受那些作为交换的代价呢?那些…
等等,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感觉自己似乎掉进了阿伦的语言圈套里,他有些不好的预感,却又无法确定,只好直接问了出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你确定这些记忆是真实的么?”阿伦也举起了酒杯。
“什么?”威廉愣了一下,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这的确是我们生前最喜欢的酒,史蒂文。我记得当时我们还为此探讨了许多,在那个夜晚我们一边不停的畅饮着,一边赞不绝口,从视觉上、嗅觉上和味觉上把这个系列品了个通透,可事实上…”阿伦叹了口气说:“那都是想象出来的,自从变成亡灵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嗅觉和味觉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如今这酒的味道在你我口中其实跟水没什么区别…最近我会有一种感觉,史蒂文,也许在这个活人的世界里,我们所能拥有的就只有这些日渐稀薄的回忆而已。”
“所以按你的说法,我们应该直接滚回异界喽?”
“我会征求你们的意见,史蒂文。”
“那你这一百多年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保留希望,老朋友。当我们已经分不清长生不老到底是恩赐还是诅咒,当我们的身体已经无法享受作为活人所能体验到的一切,我总得给自己制造点儿希望,毕竟这个世界…我曾经是如此的热爱它。”阿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却没有出现任何跟美妙有关的神色:“所以我给了自己这个目标,让亡灵与人类共存,这个宏伟的,艰难的,过程将极其漫长的目标。我为它倾注了全力,它也给我带来了期盼和充实,直到我从这个虚无的梦中恍然惊醒…很抱歉,我的老朋友,在这个过程中我并没有在意你们的感受。”
“那为什么不换一个目标呢?一个更宏伟,更艰难,但是更现实的目标,比如说…消灭同铸会。”
“如果我们成功了呢?”
“那我们就拥有整个世界!”
“不,史蒂文,我们永远不会拥有整个世界。”
“我知道同铸会很强大,但我们并非全无机会,我们…”
“这跟同铸会没关系,史蒂文,就算没有同铸会,没有天谴议会,没有炽天之翼,没有月下美人,没有任何势力与我们相抗衡,我们也拥有不了这个世界。”
“我不明白…”
“因为这个世界是被活人建造,并为活人而存在的,它的一切美好也都是为活人而存在的,财富,地位,美酒,佳人;舒适的环境,美丽的风景,可口的佳肴,甜蜜的爱情…”阿伦述说着人间的种种美好,眼睛中却连一丝向往都找不到:“我们可以占有这些东西,却通通享受不到,因为我们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感受这些的机能。”
“那我们也可以把这些毁掉再重建!”
“怎么重建呢,把这里变成另一个异界吗?”阿伦看着威廉,深渊般的眼睛漆黑一片:“承认吧,我的老朋友,我们可以占领这个世界,我们可以统治这个世界,我们甚至可以摧毁这个世界,可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拥有它。”
“所以,就这么放弃了?”
“把它留给更适合它的人,不是更好吗?”
沉默,漫长的沉默…
“那就去做吧,阿伦,反正你知道我永远都会支持你的。”终于,威廉拍了拍阿伦的肩膀,沉重而郑重。
“那其他人呢,我希望征求你们每个人的意见。”
“为什么不去直接问他们?”
“他们不会质疑我,他们早已习惯了服从。”阿伦摇了摇头:“何况我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交流过了。”
“你以为我们之间就有么?你以为我们相处了这么久,彼此还有什么可聊得么?”威廉奚落似的笑了起来:“所以,就别去管他们了,阿伦,做你想做的,他们比我更不在乎。”
“那克劳迪娅呢,她的想法你总该知道吧?”
“如果我告诉你,近百年来跟我交流最少的人就是克劳迪娅,你会相信么?”威廉看着阿伦,表情复杂,也许他实在想不起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表达情绪了。
“怎么会?我以为你们之间是最亲密的。”
“也许正是因为我们太亲密了吧,我们生前有太多美好的回忆,以至于我们死后还能历尽艰辛走到一起,可是…我们却再也回不去了。我们无法从对方的话语中感受到情意,无法从对方的触摸中感受到愉悦,更无法从对方的怀抱中感到温暖。一开始我们还能通过记忆来制造出一些情绪,可后来连那些记忆都被麻木的身体消磨了,这本该让我们感到悲伤,我们却偏偏连悲伤都感觉不到…阿伦,我有时候会羡慕你,羡慕你一开始就选择了跟妻子永别,这样至少还能让她活在你梦里。”
阿伦的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还是夫妻,在彼此的生命彻底走向终结之前永远都是,我们还会笑脸相迎,相敬如宾,可是…也仅此而已。”威廉举起酒杯,凝视着杯中半透明的液体,在光怪流离中仿佛看到了自己这漫长的,混沌的,精彩的,乏味的,难以言述的人生。终于,他笑了起来,把它又倒回了酒瓶里。
“史蒂文,也许我不该…”
“行了,阿伦,我可早过了需要被安慰的年纪。”威廉用力挥了挥手,表情又变得满不在乎起来:“决定具体时间了就通知我,我会安排好一切的…不过说实话,我就有点儿不甘心,对于同铸会和恩格里斯特,难道就这么算了?”
“我会送他们一份大礼的,史蒂文,而他们将会因为这份大礼而永远记住我。”阿伦露出久违了的笑容,至黑之光在眼眸中攒动着,似乎一旦冲出就将吞噬一切:“我会让他们知道,我还是一百年前的那个死亡召唤者,只是…变本加厉!”
第九十四章 急火攻心
“全换掉,就像这只手。”我晃了晃左手说,其实我还想活动一下手指,可惜手套不允许我这么做:“可能实现么?”
“整个身体?”雷申德眨了眨眼睛。
“没错儿,除了脑子。”
“理论上来说…可以,但是为什么?”
“我在想,既然我们可以把一只手元素化,从而让其提升魔力,事实上我们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那么…”我摘掉手套,让火焰手指们又都欢蹦乱跳起来:“如果把我的整个身体都元素化,岂不会威力大增吗?”
“不会,只会让你死去。”
“…”你想象的出我现在的表情。
“我之所以可以把你的手元素化,是因为虽然这个器官很重要,但并不是你生存的必须品。但是有些器官则不一样,你要用心脏循环血液,用肺呼吸,用胃消化食物,用肾新陈代谢…元素根本代替不了这些。”
“那伊格纳斯是怎么回事?他整个人就是一团火!”
“那是因为他有炎魔之躯。”
“是又怎么样,跟全身元素化有什么区别?!”
“有本质的区别,炎魔之躯是通过施法把身体暂时性转化成火元素用于战斗,它让器官和元素之间随时可以相互转化。而我的元素化则是直接用元素代替器官,它们之间将永远无法相互转化。这么说,你总该明白了吧?”
“可伊格纳斯已经烧了整整几十年,这又怎么解释?”
“因为他已经不再是人了,索萨,而是一团被疯狂和怨恨所充斥的火焰,你想跟他一样吗?!”雷申德突然愤怒起来,似乎被我勾起了一些不愿记起回忆:“用那具永远都无法熄灭的身体去拥抱自己的爱人,然后把她烧灰烬?!”
“嘿,别激动,老雷。”我后退几步,离他周身那些蹿动的电流远了点儿:“我只是想知道,如果火元素无法维持生理机能的话,他为何能活这么久?当然…如果你不想说的话,那是你的自由,我只是、只是有些好奇。”
“因为不是每个人去了燃烧岛都能全身而退,也不是每个人从燃烧岛回来后都能获得炎魔之躯,更不是每个掌握炎魔之躯的人在跟全世界开战后还能活下来。”雷申德看着我,我却总觉得能从他的瞳孔中看到那团熊熊烈火和在火光中摇曳着的怜悯、惋惜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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