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离开的那天,格林就把它留在了我的房间里。
但是自从上次回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过,为此我能找出一百万个理由,但是你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我本以为这个原因就足以让我忘记这十二年中跟她有关的一切,直到我发现这只是痴人说梦。
直到,今天。
直到,那些画面终于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她正跟我在一起。
我看着幽灵之眼中的自己,头发梳得比我整齐,胡须刮得比我干净,衣着比我朴素但没有我这一身的油污,总之,我看起来挺有朝气…朝气?这个词听上去好像与我格格不入,我最后一次能用“朝气”来形容的时候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是我离开空山镇之前,还是我离开生尽欢之前?
是我打下冰封城之前,还是我打下月光城之前?
是我进入侯爵府之前,还是我进入狼堡之前?
是我学会火球术之前,还是我学会说话之前?
看来,我得好好琢磨琢磨这个问题了。
但是…等等!
我刚刚说…她跟我在一起?!
那站起幽灵之眼这边的这个人又是谁?!
谁才是我?谁才是…真正的我?!
我想,绝不会是有朝气的那一个。
哈,看来我们得聊聊了,亲爱的裂魂人。
他们应该是在一个小村落里,偏远而闭塞,似曾相识,在跟着麦克白一路去往埃苏雷格的途中至少经过了十几个,按照这个比例,这片大陆上这样的村庄应该超过一千个。
这个数字,让我感到悲伤。
如果威廉在这儿,我想他最多思考个五分钟就能通过地质,植被,人们的穿着给我划定出一个足够精确的范围,可现在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也许他还在忙着跟妻子告别,也许他还在整顿正在逐渐涣散的阿伦军团,也许他还在准备我的复活仪式,也许…他只是已经离开了。
不过我倒是可以去找菲利克斯,他也一定会面带微笑,满脸殷勤的迎接我,并承诺尽最大努力的给予我帮助,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或许我还可以趁他由于“尽最大努力”而分神时干掉他,就此一举解决所有问题。
只可惜,我现在着实没兴趣开这种玩笑。
所以…我只好承认,如今,我只剩下我自己。
铺开从藏书阁翻出来的九平米见方的世界地图,尽量忘记管理员那冷漠到让我想送他一记烈焰风暴的表情,我开始自力更生…“自力更生,从来都不愚蠢!”这句格林在空山镇对我说过的话突然闪现在脑海里,完全不着边际。
呵呵,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在地图展开的那一瞬间,在光怪流离的魔法色彩中整个大陆的立体投影都渐渐浮现——平原,丘陵,山脉;河流,湖泊,海洋;村落,小镇,城邦。我站在地图上仿佛就将整个世界踩在了脚下,只是…那时的冰封城还依旧雄伟,那时的长湖除了冰层还什么都看不见,燃烧岛上空还浮现着硕大的骷髅标志…我突然间发现原来这张出自天谴图书馆首席大学士之手的近二十年来最权威的图纸竟然是如此无知。
无知到让我妒忌。
谁能计算出在这地图上不过苹果般大小的冰封城下埋葬了多少血肉之躯呢?至于它后面的松林和群山中又有多少孤魂野鬼在风雪里徘徊?算了…我还是干点儿正事的好。
想在整张世界地图上把一个小村落找出来,这显然是个无比费心、费力、费时的大工程,好在我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可以用在这上面。这对于所有奔波于这场世界之战中的数十位强者,数百万战士和数千万流民来说实在是个讽刺,但是对于那对儿幽灵之眼中的男女来说实在应该感到庆幸。
为了他们为数不多的好时光。
我还是会看一看他们,当我在这片五光十色的世界中游离到眼酸腰疼腿抽筋的时候,或者在我只是什么都不想看的时候,我就会看一看他们。
看着他们帮村民把水稻插进稻田里。
看着他们帮农妇把溪水倒进水缸里。
看着他们帮孩子把蝴蝶扑进网兜里。
看着他们的一切,看着他们面带笑容。
看着幸福在这一刻变得简单,我从未想过,甚至都没梦到过的简单…看着我从未经历过的,我从未享受过的,人生…
这不公平!
但是…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公平!
这是格林。威尔马文告诉我的,而我将铭记一生。
一生到底有多长?
有的时候它很长,有的时候它很短。
换一种比较文艺的说法,那么长,那么短。
那么长,却那么短…
于是我来到了这里,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村庄。
我只来过这儿一次,就是这一次。
我却看过这儿一千次,就像这几天中的任何一次。
我找到了一匹马,在一个骑马的人那里。
“我需要你的马。”我这样对他说。
“那你至少得给我一枚银币,如果你想租用它的话。”他小心翼翼的握紧缰绳,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的火球在他脸上仿佛一朵绽放的鲜花。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和我们(下)
他用一记左腿横踢做出了回应。
漂亮!当我在被别人一个突如其来的右拳打中右脸而向后摔倒,并直接导致身体失去平衡的时候,我也会下意识用最先被带离地面的左腿进行还击,伴着胸口的剧痛和嘴里的腥甜,我发至肺腑的赞许道。同时在他的左腿收回之前,伸出刚缩回来的右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脚踝,并在这一瞬间将左臂曲起,身体左前方倾倒,从而将半个上身的力量加到左手肘狠狠的向他的左腿膝盖砸下!
咔嚓!
你肯定没算到这一招儿吧,可怜的裂魂人!我聆听着韧带撕裂和软骨迸断的声音,欣赏着他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你总是想着怎么打疼别人,却总是忘了别人怎么废了自己…
就像我一样。
嘭!来自于后脑的重击让我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就疼得几乎咬到了舌头。我不知道他用什么击中了我,也没工夫考虑这些,只有下意识的双腿发力顺势一头撞进他怀中,跟他一起扑倒在地上,然后…扭打在一起。
我犯了个错误。
当我打向他下颚的右拳被他的左手隔开,却让他打向我胃部的右拳擦着我冰凉的手套直接命中时,伴随着那些在腹中搅动的酸楚,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我的左手。
在法术对攻中,我的火焰手是个明显的优势。
在拳脚相向时,我却只是个残疾人。
面对这个在力量上,耐力上,敏捷上,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上都完全相同的对手面前,少了一只手,我胜率也就少了九分…换一种更直接的说法,我几乎必败无疑。
但是我不能输,绝对不能!
我并不是个输不起的人,我也已经输过很多次。人人都会输,这很正常,每个成年人都得接受这一点。
有些人,可以输十次。
有些人,可以输一百次。
有些人,可以输一千次。
但是在他们或卑微或豪迈的人生中,至少有那么一次,绝不能输!而对于我来说,就是这一次!
也只能…是这一次。
我不知道赢了之后我能得到什么,到了这种境地我似乎得到什么都不再有什么意义,我只知道如果我输了,就将在这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中万劫不复。
我可以输给所有人,也许我已经输给了所有人。
可我绝不会输给我自己。
我,绝不会,输给,我自己!!
在这几乎震碎自己耳膜的呐喊声中,我甩掉手套,用手腕狠狠捅向了他的肾脏,这会很疼,这会非常,非常,非常的疼!在他腹部凹陷的同时,我的断骨也刺向了我那包裹着它的皮肉,但是…疼痛是双向的,不是么?我看着他那既诧异又痛苦的脸庞,感受着他的膝盖重重顶在了我的膀胱。
疼痛,永远都是双向的。
这就够了…这他妈就够了!
只是我还没想到该如何形容这场战斗。
至少这不是一场属于人类的战斗,或者说这根本不配被称为一场战斗,这只是一场…肉搏。
最凶残的,最简单的,只有野兽间才会有的肉搏。
却不像猎豹般优雅,不像雄狮般勇猛,不像山猫般灵活,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只能让我想到一种动物——疯狗。
我见过疯狗之间的搏斗,而且还在之后的噩梦中又见过几次。那是在我十二岁的某一个傍晚,我路过肮脏昏暗的街口,看到两条疯狗正在为了一根发霉的腊肠相互撕咬。
它们纠缠在一起,血肉飞溅,直到五分钟后因为其中的一条被开膛破肚而宣告结束。它那被咬穿的心脏,被撕裂的肺,被踩破的苦胆,被扯断的肠子纷纷从它那干瘪的肚子里涌出,让它在凄厉的哀嚎中死去。而获胜的那只也没能活多久,甚至都来不及把那根它已经无力咀嚼的腊肠彻底咽下去。
我们让我想到了它们,通过它们我看到了我们。
我们调动着身上的每一条神经,每一根骨骼,每一块肌肉,每一滴血,只为至对方于死地。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如此的痛恨彼此,就像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如此的痛恨自己…
我只在乎在我把他的眼珠从右眼眶中抠出来的那一刻,那两条疯狗的下场是否就预示着我们俩的结局。
看看他吧,看着这个比悲惨更悲惨的人。
看看他被扯掉的头发,看看他被掏空的眼眶,看看他被打断的鼻梁,看看他被敲掉的牙齿,看看他被抓破的喉咙,看看他被扭断的肋骨,看看他被拧折的手臂,看看他被拽断的肌腱,看看他被砸碎的膝盖,看看他被掰折的脚踝…看看这个血肉模糊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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