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目光温厚，但神情郑重。
早已见过对方光影画像不知多少次的燕赵歌，自然认得，这便是昔日界上界三皇之首的地皇，如今已经登临元仙境界，成就天君之位的土曜镇星上尊，蒋慎。
他们两人站在那里，就让天地无光，周遭一切黯然失色。
仿佛宇宙间，只有他们两人才是真实，余者尽皆虚幻。
随着北冥分身靠近，其耳边仿佛再次响起熟悉的大道纶音。
只不过，目前这大道纶音对他没有构成镇压效果，听起来反而倍感玄奥，获益良多。
到了近处，则可以看见，在索明璋与蒋慎旁边，分别站着剑皇越震北，同隐皇杨策。
察觉到北冥分身靠近，土曜镇星上尊蒋慎和隐皇杨策的目光都微微一动，扫视过来。
北冥分身神情自若，拱手为礼：“四位前辈当面，恕我只以分身前来拜会，失礼之处，还请勿怪。”
“燕星棠道友的后人吗？”蒋慎徐徐一笑：“老夫虽久不在界上界，但谪仙之名，也如雷贯耳了。”
他神色间不见嘲讽之态，目光宽和中更多流露出惋惜。
以太虚元仙至尊，面对尚未推开仙门，还是武圣境界的燕赵歌，蒋慎语气很平和，仿佛随口同燕赵歌拉家常的老人。
“似你这般出色的年轻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如我这般老朽，合该帮忙保驾护航，薪火相传，则我道门正宗复兴有望。”
蒋慎徐徐摇头：“可惜，造化弄人，你成了尹幽明的隔世传人，而你的母亲则是胡通明的正统后人。”
北冥分身言道：“恕燕某无礼，蒋老此言未免差矣。”
“幽明、通明二位陛下昔年所作之事，不仅仅我们这些后辈，便是您和隐皇陛下，也同样受益。”
“无量天尊得齐了全部天元石，不需强行出手捉拿，只要知道他存在的道门武者，不论身处何方，只要他愿意，都可以直接隔空渡化。”
北冥分身目视蒋慎：“您这样已经五气朝元的天君之尊，恐怕也难以例外。”
蒋慎不以为忤，淡淡言道：“确有其事，还是尹、胡二人假公济私，危言耸听，直到今日都仍难讲。”
他稍微顿了顿之后说道：“如果真有其事，必须承认，不仅仅是老夫承他们的情，而是功在千秋，利在整个道门正宗，可是……目前，甚至以后很长时间内，我等都无法公开承认他们，颂扬他们。”
“甚至，即便真有其事，现如今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也不会改变。”
老者平静说道：“目前的大局势，我们需要做许多违背心意的事情，但即便再难，我们也只能去做来。”
“如今的一切功过，交由后来者去评说，我等现在要做的便是为后来者们争取一个未来。”
燕赵歌的北冥分身闻言，神情并无任何变化：“可是，那又会是怎样的未来呢？”
“外道如今势大，力敌不易，这不假，但也正因为如此，我辈道门正宗要复兴，对方岂会轻许？”
尚在外道控制范围内，或许会置之不理。
但一旦有了失控的苗头，必然会予以打击。
哪怕不是毁灭性打击，也必然要大幅度倒退，重新回到可控的安全范围内。
就像养羊，然后剪羊毛一样。
始终低调妥协，处处受制于人的情况下，除非有巨大的外部变故，否则几乎没可能从内部突破这样的封锁局限。
“局势，并非一成不变。”蒋慎显然明白燕赵歌的意思，平静说道：“世道远比大多数人所知的复杂。”
“但是否一定是对我等有利的变故，却未必了。”燕赵歌同样平静。
蒋慎没有反对。
没人可以保证世事变化一如自己所料，全部对自己有利。
未来佛祖、无量天尊都不可能做到。
面对这位与自家仇恨不共戴天的天君大佬，燕赵歌心平气和：“虽然同蒋老您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您这些年来为道门复兴奔走付出的努力，仍然值得赞扬。”
“界上界如今的发展，您功不可没。”
说话间，他目光同土曜镇星上尊蒋慎平静对视：“但是，界上界，乃至于碧游天，所有三清嫡传，今日复兴有望，南极长生陛下，无当圣母娘娘，以及木曜岁星上尊，幽明、通明二位陛下等等，同样居功至伟。”
北冥分身伸出一只手，手心手背翻了翻：“单独寄希望于容忍退让，付出部分代价从而换取时间空间，并不现实，因为对手不答应。”
“如今脆弱的平衡，从来不是因为外道对我们心存善念，而是我道门正宗，借助如今净土和仙庭两家互相牵制的契机，方才杀出一条崎岖生路。”
“外道没有彻底同我等撕破脸，下定决心对我三清正宗斩尽杀绝，除了仙庭、净土两家本就相互牵制以外，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始终还是因为我三清正宗至少有三大天尊存世。”
1292。道不同不相为谋
南极长生大帝、勾陈大帝、无当圣母三大天尊一起空悬域外。
一旦仙庭或者净土有一方对界上界、碧游天进行毁灭式的打击，哪怕当时不报复，后续也会有。
无量天尊和未来佛祖多数时候在互相角力，盯着彼此。
若是一时不慎，被对手缠住难以脱身，则三位道门正宗出身的天尊一齐出手，也会在外道掀起大规模屠杀，同样可能造成毁灭式的打击，毁了其香火愿力根基。
如此一来，受损一方的外道，自然就敌不过另一方。
只不过，南极长生大帝等人同样要冒极大风险，也有达不到预期目标的可能，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为之。
诚如土曜镇星上尊蒋慎所言，如今的世道局势，很复杂。
世间并不只有仙庭和净土，至少燕赵歌已知，便还有妖族与九幽。
彼此交错在一起，谁也无法保证世事变化全都符合自己心意。
也正因为如此，大破灭后严重凋零的三清正宗，在重重夹缝里，利用脆弱的平衡寻找机遇，有了重新复兴的希望。
目前来说，仙庭和净土很难暂时搁置他们之间的矛盾，先联起手来对付道门正宗真传。
但随着三清正宗越来越强，也必然越来越受其他势力忌讳。
道门三清正宗内部的分歧和争斗，也是令外道放心和容忍界上界的原因之一。
一内一外，反而形成了暗中照应。
外道想动其中一个，另一个或有心或无意进行牵制，形成了一种变相的保障。
界上界的存在和基本态度，让仙庭能够不那么严酷的打压界上界，容忍其一定程度上的发展。
而在外的南极长生大帝等人，则不断寻找机会，既找对方的漏洞，也找自身的机遇。
只是，在其中分寸的拿捏把握上，以及谁为主谁为辅的问题上，双方显然真的分歧严重。
若不是这样，仅仅只是外表装装样子的内讧，怎能瞒过他人的眼目？当无量天尊、未来佛祖好欺瞒吗？
“勾陈陛下，和南极长生陛下，以及上清无当圣母娘娘三大天尊存世，确实是我辈最大的依仗。”土曜镇星上尊蒋慎平静说道：“但外道毕竟势强，我辈不得不谨慎处之。”
“我们的目标，总不是要跟外道同归于尽。”
燕赵歌看着蒋慎，轻轻叹息一声。
联系对方之前的言辞，他大概明白了其观点。
哪怕幽明、通明二帝昔年真的建立了不世之功，现如今，乃至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的将来，都无法得到公开承认。
不仅如此，针对二帝后人的剿杀，仍将展开，以此平息仙庭怒火，防止其报复整个界上界。
或许，正是因为二帝劫夺天元石碎片，功在千秋，而为了进一步稳固保护这胜利果实，才更要尽可能避免此事的后续不良影响。
于是，有些牺牲，也在所难免。
“蒋老的想法，燕某大致明了，可惜恕难认同，不管您对人对己是否同一标准。”燕赵歌轻轻扬眉：“事涉我本人和家母性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这样做来，看似牺牲少数人存活了多数人，可却也牺牲了更多无形的东西。”
“虽然我们常说，只要人还活着，总有希望，但有些无形的东西牺牲了，被阉割了，就真的很难再唤醒了。”
燕赵歌吐出一口浊气：“好死不如赖活着，对凡俗百姓而言或许是至理名言，但对我辈武者来说，可不是什么好话。”
蒋慎微微默然。
之前一直微笑不语的隐皇杨策，这时说道：“所以，一切都在隐秘中进行，封锁消息一方面是因为无量天尊的度化实在霸道，一方面不也正是为此而考虑吗？”
“若非谪仙你们每每出人预料，事情本也不至于闹大到这个地步。”
燕赵歌淡淡说道：“至尊武圣以下境界的人确实都不知情，不过达到至尊境界，和推开仙门的人终将知情，界上界三皇五帝，十方至尊，燕某如今也都接触过了，态度偏中立，不完全认同你们的可以不提。”
“完全认同你们的几位，包括你们二老本人在内，能做到每时每刻都要保持心念通透，意志坚定，将忍耐和逃避分清楚的人，敢问有几个？”
杨策闻言，并不动气，只是轻笑一声：“果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惜，可惜。”
“谪仙所言，不无道理。”蒋慎温言说道：“只是，道理皆是相通的，能将积极进取和鲁莽冒进分得清清楚楚的人，又有几个呢？”
燕赵歌同样一笑。
似土曜镇星上尊蒋慎这般高寿，历经世事的人，怎会轻易动摇心中信念？
所以，到头来终究还是一样。
道不同，不相为谋。
看见北冥分身流露出的神情，蒋慎便知，眼前之人虽然年轻，却也同样是个有主意的人。
他遗憾的摇了摇头，转而看向端坐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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