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真的变成三廿又九了。
第一百七十四日:
我是个白痴。
今天,我问了问关于威尔的事,关于他的命享真死。我对毕库拉的无动于衷感到很好奇。他们拿回了十字形,但是把骨头留在原来的发现地;他们没尝试着要把遗骸搬到大教堂。晚上,我心里挂念着,我会不会被迫填补三廿又十少掉一人之后的空白。
“我很难过,”我说道,“你们的一个人命享真死了。三廿又十会怎么办?”
贝塔盯着我。“他不能命享真死,”这个秃脑瓜的雌雄同体的小人说道,“他是十字形的人。”
后不久,我继续用医用扫描仪扫描这个部落,我发现了真相。被我称为西塔的人,容貌和行为都没变,但是现在他身上有两个十字形,深嵌在他的皮肉里。我确信无疑,这个毕库拉在以后几年里会越变越胖,肿胀,成熟,就像皮氏培养皿①中的埃氏大肠杆菌细胞。在这不知是男是女是啥东西的家伙死后,会有两人从墓穴里爬出来,三廿又十又将再一次成为完整的三廿又十。
我相信,我快要疯掉了。
第一百九十五日:
几星期以来我一直在研究这该死的寄生物,但还是搞不清它到底是如何运作的。糟透了,我再也不关心这个了。我现在关心的是更为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上帝容许这种亵渎存在?
为什么毕库拉要处以这种惩罚?
为什么要选择我,让我遭受他们的命运?
每夜祈祷时,我问着这些问题,但是我听不到任何回答,唯有从大裂痕升起的风之怒歌。
第二百一十四日:
最后的十页应该包含了我所有的野外纪录,以及技术推测。在破晓前我要试着进入平静的火焰林,这将是我最后的日记。
毫无疑问,我在停滞不前的人类社会中,发现了终极事实。毕库拉实现了人类的梦想:不朽。也为此付出了他们的人性和不朽灵魂。
爱德华,我花了那么多时间和我的信仰,和我信仰的需要,搏斗,但是现在,在这几乎被遗忘的世界的可怕角落里,我被这讨厌的寄生物打倒了,我以某种方式重新发现了信仰的力量,自打我和你小时候起,我都不曾了解过此种力量。我现在懂得了信仰的需要,它们是纯洁、盲从、公然违抗理性的信仰。我就像宇宙那狂野无穷海洋中的小生命的保护者,而这个宇宙由无情的法则所支配,对栖息在里面的微小生命完全不放在心上。
日复一日,我企图离开大裂痕,日复一日,我感到莫大的痛苦,痛苦已经切切实实成为我的世界的一部分,就像那绿豆般大小的太阳或者绿青的天空是我这世界的一部分一样。痛苦成了我和人性的盟友,我的守护天使,我残存的纽带。十字形不喜欢疼痛。我也不喜欢,但是,就像十字形一样,我愿意通过它,为我自己的目的服务。并且,我会有意识的让其为我服务,而不是像深嵌在我体内那没脑子的异组织出于本能才去做。那东西仅仅是通过任何方式,没脑子的避免死亡。我不想死,但是我乐意接受痛苦、接受死亡,而不是做一个不朽的无脑生命。生命是神圣的,我仍旧坚持这个想法,并把这视作过去二十八年来,教会思想和教义的核心要素,虽然生命是如此的卑微,但是更为神圣的是灵魂。
现在我明白了,我企图篡改阿马加斯特的数据,那不是为了让教会重获新生,而仅仅是让它转变到另一个错误的生命中去罢了,就像这些可怜的行尸走肉一样。如果教会注定要死亡,那它必得死,但是死的光荣,完全知道它会作为基督再生。它必须走进黑暗,虽然不情愿,但是会完成得很好,勇敢,带着坚定的信仰,就像在我们前面离去的百万人,守信于一代一代的人,他们在死亡营地,在核火球,在癌病房,在大屠杀的孤立静寂中,面对着死亡,走进了黑暗,如果不是抱着希望,那就是虔诚的,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有理由的,那么多痛苦、那么多牺牲是值得的。我们前面的这些人走进了黑暗,没有得到任何保证,不管是逻辑还是事实,还是令人信服的理论,什么都没有,他们仅仅是抱着一丝希望,或者是左右徘徊的信仰。如果他们面对黑暗时,可以继续抓着他们那一丝希望,那么,我肯定也能……并且,教会肯定也能。
我不再相信,手术或者治疗可以治愈我,帮我除掉寄生在身上的东西,但是如果有人能把它弄下来,研究它,并且杀死它,甚至以我的死为代价,那我也心甘情愿。
火焰林已经平静下来,这会持续一阵子。现在我要上床了。我会在黎明前出发。
第二百一十五日:
我无法出去。
进入森林一万四千米。尚有流火,电流也会突然爆发,但是可以进入。只要步行三个星期,我就能走出去。
十字形却不让我过去。
那痛楚就像永不停歇的心脏病发作。我依旧蹒跚向前,在灰烬中东倒西歪地徐徐行进。最终,我失去了意识。当我醒来时,我正在朝大裂痕的方向爬行。然而,我会转过方向,走一公里,爬五十米,然后再一次失去意识,然后在我的处醒来。为我的身体进行的愚蠢战争持续了一整天。
日落前,毕库拉进入了森林,在离大裂痕五公里的地方发现了我,把我带了回去。
哦,上帝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现在再无希望了,除非有人来找我。
第二百二十三日:
再一次尝试。再一次痛苦。再一次失败。
第二百五十七日:
今天,我六十八标准岁数了。我正在大裂痕附近造小礼拜堂,工作继续。昨天,我企图爬下悬崖到河边,但是贝塔和另外四人拦住了我,不让我过去。
第二百八十日:
在海伯利安上待了一年了。炼狱中的一年。或者是地狱?
第三百一十一日:
我继续在岩棚下的岩脊上,用采集来的石头忙活,小礼拜堂在那建起来了,然后今天我取得了重大发现:避电杆。毕库拉在二百二十三天前的那晚,在杀死塔克之后,肯定是把它们从悬崖边扔了下去。
这些杆子可以让我在任何时候突破火焰林,如果十字形允许的话。但是它不会允许。如果他们没有销毁我的医药箱就好了,里面有止痛药!但是,今天,我依然坐在这里,抓着杆子,我毫无主意。
我使用医用扫描仪的粗糙试验仍旧在继续。两星期前,西塔的腿断了三处,我观察了十字形的反应。寄生物尽力消除痛苦;大部分时间里,西塔昏迷不醒,他的身体正在产生大量内啡肽①,量多得难以置信。但是骨折相当严重,四天后,毕库拉划破了西塔的喉咙,扛着他的尸体来到大教堂。对十字形来说,重造他的身体,比起长时间忍受如此大的疼痛,要容易得多。但是在他被杀死前,我的扫描仪发现,十字形的线虫显示出一丝撤退的迹象,从中枢神经系统的某些部分撤退的迹象。
我不知道,有没有可能,给某人造成,或者让他忍受,某种程度的非致命的痛苦,足以将十字形全部赶出去,但我能确信一件事:毕库拉不会允许的。
今天,我坐在半完工的小礼拜堂下面的岩脊上,考虑着种种可能。
第四百三十八日:
小礼拜堂建成了。这是我毕生的作品。
今晚,在毕库拉爬下大裂痕,去演他们每晚朝拜的滑稽戏时,我在新建立的小礼拜堂的圣坛上,念着弥撒。我用茶马粉烘焙了面包,我确信这东西尝起来跟那无味的黄叶子一样味道,但是对我来说,它的味道让我想起了六十标准多年前,在索恩河畔的维勒风榭,我的第一次圣餐礼,这完全像是我分享到的第一块圣饼。
到早上,我会照我的计划行事。一切准备就绪:我的日记和医用扫描仪的像片会安放在用比斯托纤维编织的袋子中。这是我做得最好的袋子。
圣酒仅仅是水,但是在日落的昏暗光线下,它看上去血红血红的,尝起来仿佛就是圣酒。
我的诡计可以让我深入到火焰林中。我希望,即使在平静时期,那里的特斯拉树还有足够的初始活动。
再见了,爱德华。我不知道你是否尚在人世,即便是的话,我也没办法和你相聚了,隔开我俩的,不仅仅是岁月的距离,而且是十字架形状的更宽阔的深渊。我希望能再次见到你,不是此生,而是来世。你会很奇怪,再一次听到我说这样子的话,对不对?我必须告诉你,爱德华,经过了这几十年的半信半疑,虽然我对前途之物还是带着强烈的惧意,但是,我的心,我的灵魂已经平静下来了。
我主耶稣,
我违犯诫命,致伤祢之圣心,
我忏悔我之罪孽,
为天堂之失,
为地狱之痛,
尤为致伤祢之圣心,
我主耶稣,
祢乃仁慈之主
应得我之爱意
我心已坚,得祢慈助,悔白我罪,自我补赎
纠我一生
阿门①。
二十四点整:
日落的余晖洒进小礼拜堂敞开的窗户中,光线浸沐着圣坛,浸沐着粗糙雕刻的圣杯,也浸沐着我。大裂痕之风唱响了最后的合唱,带着运气和上帝的慈悲,我得以最后一次倾听。
“这是最后的记录。”雷纳·霍伊特说道。
牧师读完日记,桌上的六个朝圣者抬起头,望向牧师,似乎他们都从同一个梦境里醒了过来。领事朝上瞥了一眼,海伯利安现在越发临近了,它已经填满了三分之一的天空,那冷冷的光辉驱逐了群星。
“与杜雷神父分别后,过了约摸十星期,我再次来到了海伯利安。”霍伊特神父继续说道。他的声音嘶哑,仿佛锉刀声。“海伯利安已经过了八年多的时间……离杜雷神父日记上最后的记录是七年时间。”牧师现在显然痛苦难当,他脸色煞白,大汗淋漓,发出病态的荧荧之光。
“经过一个月,我从浪漫港出发,逆流而上,来到佩瑞希伯种植园,”他继续说道,在声音中注入了几许力道,“我觉得纤维塑料的种植者可能会告诉我真相,即使他们和地方自治理事会的领事馆毫不相干。我